..續本文上一頁段文,說明怎麼依于薩迦耶見而出生各種煩惱。
此複由其薩迦耶見,執爲我已,遂即分判自他差別。如是分已,貪著自黨,嗔恚他品,緣我高舉,執我常斷,于我見等及彼相屬所有惡行執爲第一,如是便于開示無我之大師,及師所說業果四谛叁寶等法,邪見謂無,或複生疑爲有爲無,是耶非耶。
煩惱,就是指各種各樣心理波動的狀態,而這些煩惱都是從一個共同的根源——薩迦耶見出生,因此它就是煩惱的根本。並不是貪從一個因中出生,嗔又從另一個因而生,包括癡、慢、疑、邪見、邊執見等所有的根本煩惱,乃至嫉妒、散亂、昏沈等一切的隨煩惱都是從這個共同的因中産生,這就是萬惑一根的意思。了解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你通達了這個關鍵,就知道怎麼來消除所有的煩惱,只要能斷除根本的我見,其余的支分自然就會枯萎。就好比一棵樹有無數的枝、葉、花、果,無需在枝末上一節一節的剪掉,只要把樹根一刀切斷,就再也不會出生紅紅綠綠的枝、葉、花、果了,這些通通由于根斷而隨之徹底敗壞。就像這樣,只要斷掉薩迦耶見,就能止息一切煩惱。
下面舉例說明煩惱依薩迦耶見而生的道理:
首先,由于薩迦耶見將這樣一個無常、多體的蘊執著爲常、一的“我”,由于有了這個“我”,就會有跟“我”相對的“他”,這樣就分判出自他的差別。如果能詳細觀察這個“我”,會發現它根本不存在。因爲我們認爲這個五蘊是“我”,但觀察時會發現,這只是一種因緣生的客觀現象,而且在刹那刹那的生滅,根本沒有一個常住、一體的“我”。這樣沒有“我”的話,也就不會有與“我”相對的“他”。自己是這樣子,其他張叁、李四以及旁生、天人等的有情,在他們上面也只是一個蘊,也只是因緣生的一個客觀現象,是忽起忽滅,各種身心現象的假合,這裏面根本找不到一個“我”。所以,本來在一切有情上,是沒有一個“人我”的,也就不可能有屬于我的事物,也沒有跟我親或跟我疏的人,這些都只是以愚癡心緣著這個“我”而增益假立出來的。但是,一旦這個虛假的“我”産生,它就會枝枝節節地蔓延開來,出現各種妄動、各種執著,從而形成一個迷夢般的世間相。
要知道,這裏發起一切造作和導致一切流轉的根本就是煩惱,也就是由于心沒有相合到無我的實相,執著“我”而引起心上各種的妄動。這種妄動有各種傾向,因爲既然有我,那就要保護我自己,誰傷害我,我就要抗拒他,或者打倒他,使得他不能傷害到我;或者,有人對我好,支持我,我就拉攏他,把他建立成自方。心自然就會這麼做。依于對自我的保護,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心態出現。就像前面說的那樣,基于一個虛妄的執著,以此爲根源,會現出一個虛假的世界,會出現種種虛妄的心理活動,這些不寂靜相,就叫做煩惱。一旦你知道了本來沒有我,也就不會爲了我而去吸引、拉攏別人;也不會爲了保護自己,要把不順從我的對方打倒;再不會爲這個“我”而起心動念,而發起各種造作,所以惑業都會止息。
一旦認定了是有“自我”,那自然是要保護我自己,而且圍繞著這個“我”以種種分別計較而發生各種反應。想一想,若是沒有了“我”,哪裏還有“我”的容貌呢?還怎麼會去執著“我”的容貌,爲了讓“我”變得更加美麗、更加青春、更加富有吸引力等,而去做各種諸如化妝、去美容院等的事呢?也不會因爲“我”的相貌好而産生一種自豪感,或者因爲“我”不如人而産生自卑感,這些都是不會有的。
現代人執著的一系列的東西都是基于“我”才有的。比如說,要把“我”包裝成什麼形相,表現出哪種狀態,“我”有怎樣的性格,“我”是什麼星座,“我”有什麼樣的朋友、擁有多少資産,“我”過去的生活經曆如何,對未來的打算是什麼,“我”的夢想、“我”的生活方式、情趣愛好等的方方面面,所有這一切都是基于一個“我”而建立起來的。之後緣著這些就會起執著,有了執著就會産生各種傾向,種種不同的傾向,就叫做不同的煩惱相。
舉例來說,因爲推崇“我”,所以在我取得成功或有一些殊勝功德的時候,自然就有高慢的心態。爲什麼呢?就是由于你認爲有個“我”,所以要在別人面前把這個自我高大的形象表現出來,這就是慢煩惱。反過來,也是由于有了這個“我”,當不如人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受貶低了,就會現出一種“我”很低微的樣子,由于這個“我”受到壓抑,“自我”表現不出來,認爲我被埋沒了,又會出現這種煩惱,這叫“自卑感”。或者說,當我和別人對比的時候,我是一個“自我”,他也是一個“自我”,那麼我就要跟他競爭,我一定要站到他前面去,要比他更成功、更優秀,這樣競爭心就出現了。再者,當我不如人的時候,心裏就沒辦法忍受他比我更耀眼、更圓滿,就會産生出嫉妒心。所以這林林總總的煩惱都是在“我”上面建立的。一旦沒有了“我”,那麼爲了維護“我”、推崇“我”的各種妄動就會止息。要是不必維護自我,也就不必去貪著所謂對我有利的東西,也就不會有意識地著在這個上面;相反,也不可能産生一種一定要把不利于我的他方打倒,從而維護好自我的心態。這些就是由于一直執著這個“我”如何如何,當不同的境緣出現時,內心便會産生各種的妄動,或者想抓取,或者去排斥,或者要推崇,或者感覺到被壓抑等等。
以上這些心裏的妄動,指的就是非見的煩惱,見方面的煩惱也是如此。由于有一個“我”,圍繞這個“我”就會衍生出各種不正確的見解。在執著有一個有自性的我之後,隨著就有對于它性質的判定。或者認爲這個“我”永遠存在,即使肉身死了,但這個“我”還在,一直延續到來世,這就是常見;或者認爲死了之後,“我”就沒有了,一滅永滅,這就是斷見。這就出現了執著常、斷的邊執見。
或者會把跟我見相連的各種見解執爲非常殊勝。比如說,因爲有了“我”,所以執著說,我要做一個有個性的我,做一個潇灑、英勇、敢作敢爲的我,或者要做一個什麼都不在乎、敢于及時行樂的我,或者做一個有叛逆精神的我,這些都是基于我,才形成了各種的見解,這就是見取見。再比如,認爲這樣一個“我”,能做出種種標新立異的行爲,就是超人一等的,這就是戒禁取見。還有因爲執著有“我”,就會對于宣說無我的大師佛産生懷疑,對于無我、空性、叁世因果、四谛等的道理難以信受,這也是因爲已經在根本上建立了有我,就要維護自己的主張。否則接受了開示無我的大師和教法,那就等于是徹底瓦解了自己的見解體系,但誰都不願意把自己全盤否定。這樣就會産生邪見。因爲他已經在世間學問裏熏習了多年,建立了堅固的見解體系,或者已經得到了各種光榮和成就。而一旦接受無我,這些通通都要粉碎掉。就等于承認自己一文不值,所建立的觀點全都是錯的,而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就不願意相信。因此,或者生懷疑心,或者幹脆就否定掉。
所以,這整個的一套都是莫名其妙的,根本沒什麼道理。首先看心態上起各種妄動時的狀況:比如像是好的東西來了,你爲什麼貪著在上面緊抓不放?或者說,得到某一種光榮稱號時,你爲什麼那麼粘著不舍?就是因爲這些很順合你的心意,讓你很有臉面。爲什麼穿一件衣服你都非常計較呢?就是因爲它能包裝自我。爲什麼提到這個人你就心裏不舒服,很討厭他呢?因爲他不順我的心意,會對我有威脅。爲什麼你的心忽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因爲你認爲自己很成功,遠遠高于衆人。爲什麼一下子就變得失落了呢?因爲你沒辦法忍受別人更圓滿。或者爲什麼突然覺得這麼自卑萎萎縮縮地,根本直不起腰來呢?因爲你認爲我很卑微、很渺小……這些都是因爲執著有個我而引生的。以上這些都是心上的妄動,叫做非見煩惱,它們都是不寂靜的心態。想想看,這些不寂靜的妄動的心,不都是因爲執著有“我”才出現的嗎?
見煩惱也是如此。你的見解是怎麼來的,不就是在我見上添加一大堆的錯誤認識而引起的嗎?離開了“我”,怎麼去建立這些見解呢?
所以,無論是見煩惱還是非見煩惱,總而言之,這一切由執著有我而引起的心態就是煩惱,它們全部是不寂靜的相狀。以這樣不寂靜的心爲因,産生出的全部是苦的法。只有在根本上息掉虛妄的我執,如水融水般地你合到了本來無我的實相中,那麼這一切的煩惱妄動也就消失了,一切的苦也會隨之而滅盡。這就是我們要走的解脫道。爲什麼要走這一條出世間的還滅之路呢?因爲我們原先的認識、心態和行爲都是顛倒的,依靠妄執而出現的一切,都只是枉自煩惱受苦而已,絲毫意義也沒有。整個輪回運行的機製,就是像剛才所說的這樣,除此之外,再不必去尋找什麼其他的原因,這裏已經一語道破了。
如《釋量》雲:“有我知有他,執嗔自他分,與此等系屬,生一切過失。”
《釋量論》這一頌說的也是這個道理:你認爲有個“我”的存在,在此基礎上就會認爲還存在著“他”,由此就有了對比,從而建立起自方他方。隨後把合自己心意的、支持自己的、順從自己的,就以爲是自己這一邊的,這樣的執取就是所謂的貪,也就是對自方貪著。而另一方面,認爲那些是不合自己心意的、是威脅自己的、損害自己的,就認爲是敵方,就會排斥或破壞它,這種抵觸就是所謂的嗔,也就是對他方生嗔。這是就貪嗔來說的。實際上,以這樣一個有“我”存在的見解爲中心,根據所緣的境相種種不同,就做出各種不同的反應,叫八萬四千煩惱。一旦你不再執著我,也就不會有這些妄動了。
所以說“與此等系屬,生一切過失”,和貪嗔爲主的種種煩惱相連,就産生出各種虛妄的造作,這叫做業。也就是會在這些煩惱的驅使下,身體做出各種的行爲,口中說出各種的語言,心裏出生各種的想法,這樣就會生起輪回中因因果果的一切過失。
所以,輪回唯是虛妄的法,不具任何實義;唯是具過失的法,沒有任何功德;唯是苦性的法,不存在真實的安樂;煩惱是錯亂地起心,業是錯亂地造作,苦是錯亂地變現,這些都是有過失的法,沒有一樣是如理的、值得贊賞的。
這以上講了煩惱生起的機製,也就是由同一根源——薩迦耶見緣著不同的方面就現起不同的妄動、不同的見解,這樣就形成了見與非見的無量煩惱。
《大乘百法明門論直解 第六講》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