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觀四百論講記(七十)
前面已經講了第一科“明所立爲離邊”,接下來講第二科。
己二、明能立爲無自性分二:一、攝因爲無自性之義;二、攝同品喻爲無自性之義。
要證成一個宗,至少需要有因與同品喻。有實事師認爲:因與同品喻是實有法,因此它們永遠不能證成無自性的空宗。接下來聖天菩薩對此一一進行遮破。
庚一、攝因爲無自性之義
實事師又想:既然空性的能立因是有,那空性也應成有,怎麼能成立一切無自性呢?聖天菩薩回答說:
有因證法空,法空應不立,
宗因無異故,因體實爲無。
頌文直解
有人說,因爲存在證成諸法空的能立因,因此諸法也應成有,而不應該立爲空。但是中觀宗所立之無自性之宗與能立因沒有差別,所以因體也非以自性成立,實際爲無。
釋義
本頌前兩句引述有事宗的觀點,後兩句進行反駁。
“有因證法空,法空應不立”:實事師說,雖然空宗用各種正理,證成了諸法無自性的宗,但是這種方式本身就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就是你宗用來證明的正理,本身是不空的,不空的法怎麼能夠證成一個無自性的宗呢。退一步來說,就算得出了空的結論,但這個因還是留在那裏,空不了。實事師說,因爲存在著這樣的矛盾,所以諸法空並不成立。
實事師的誤區,在于認爲空的宗與實有的因是完全不同的。聖天菩薩對此直接回答說:“宗因無異故,因體實爲無。”也就是宗與因並沒有差別,宗是空,因也同樣必定是空,不會變成實有。
要分清宗與因是否有差別,就要對因進行分析。因有能生因與能了因兩種,能生因的作用是能出生果,能了因的作用是能明了果。
如果空的因是能生因,這意味著空是造作而成的,就像幻師變出來的幻馬、幻牛一樣,是不真實的,具有欺诳性。但是前面已經證成了諸法的空並不是造作出來的,而是本來就空,並不具欺诳性,所以空的因並不是能生因。
那麼從能了因來講,因是爲明了宗義而宣說的。如果離開宗義之外有別的因,則別的因不是宗法故,不能成爲宗義的能了因;如果除了宗義外,沒有別的因,則因與宗義成爲一體,而不能成爲因。這就是“宗因無異故,因體實爲無”的意思。
所以,實際上並沒有以自性存在的空性的能立因,所謂的能立因,只是假名安立的虛妄法而已。這樣,一切法都成立爲無自性的空。
實事師又對證成諸法無自性的同品喻産生了懷疑,認爲只要有一個譬喻存在,就不能證成萬法空的宗。聖天菩薩繼續進行答複。
庚二、攝同品喻爲無自性之義
謂空喻別有,例諸法非空,
唯有喻應成,內我同烏黑。
難詞釋義
別有:指離因之外另有喻體。
例:以此類推。
內我:內我指凡夫各自所執的內的五蘊相續。
唯有喻:指沒有因,僅僅有喻。
烏:指烏鴉。
頌文直解
有人說,宣說空性的譬喻是有,因此不成立一切法空。但如果譬喻與所立空不異,則如上述的能了因一樣,譬喻也成立爲無自性;而如果譬喻與所立空不同,則能說“如同烏鴉是黑的,我也同樣是黑的”嗎?因此當知,能表示的諸譬喻,也完全包括在所表示的無自性義之中。
釋義
本頌前兩句引述實事師的觀點,後兩句進行遮破。
“謂空喻別有”:實事師提出,即使因是空,但是用來證成空的幻化八喻等譬喻卻不應是空,因爲如果譬喻也是空的話,就産生不了功用,因此就不可能用來作譬喻。
“例諸法非空”:所以實事師說,因爲譬喻不空,所以所喻的一切法也都不空。
“唯有喻應成,內我同烏黑”:聖天菩薩指出,譬喻不能與因單獨分開,否則譬喻與所喻之間就沒有了相同之處,這樣就失去了作譬喻的資格。比如說,自己明明是黃種人,卻將自己比作烏鴉,說皮膚與烏鴉一樣黑,這顯然會惹衆人的恥笑。因爲這個能喻與所喻之間沒有共同之處,也就是缺乏能立因,根本不能建立起來聯系。
己叁、明遮遣所破戲邊分二:一、正說;二、破說有無一方之戲邊。
中觀宗的所破,是有、無、二俱、非二俱這四邊。這四邊並非真實存在,而純粹是一種戲論。所謂戲論,就像是演戲時說的那些臺詞。演員在演戲時,根據劇情需要,什麼話都可以說,觀衆也不會真的當一回事。
庚一、正說
若法本性有,見空有何德,
虛妄分別縛,證空見能除。
(唐譯:
若法本性空,見空有何德,
虛妄分別縛,證空見能除。)
頌文直解
如果諸法本性不空,而如顯現般成實有的話,則證見空性有何功德呢?不但沒有功德,反而變成對諸法的誹謗。正因爲諸法本性爲空,而愚夫生起了有、無、一、異等等的虛妄分別,于是就被束縛在輪回中;而通過證得空見,就能夠斷除這種虛妄分別的束縛。
(唐譯:[問:]如果一切法本性是空,則證見此空,有何功德?如果沒有功德,則何必辛苦修行?[答:]雖然諸法本性是空,但愚夫對空産生了虛妄分別,執著有一、異等法,由此而生煩惱、造業,致使沈淪在輪回中。而通過勤勉修行,證見無我空,就能漸次斷除虛妄分別,獲得自利利他的無盡功德。)
釋義
本頌前兩句是對實事師的反問,後兩句進行闡釋。
“若法本性有,見空有何德”:如果像實事師所認爲的那樣,一切法的本性都是實有的,那麼證見空性又有什麼功德呢?因爲既然一切法是實有,那麼說一切法空就是顛倒的錯見。所以不應該把中觀空宗所宣說的空,理解成強行將本來實有的法觀成空,這樣就變成扭曲事實了。
那麼應如何正確理解中觀宗所說的空呢?就是下面兩句話:“虛妄分別縛,證空見能除。”也就是說,明明實相中沒有任何成立的法,而凡夫以虛妄分別,見到種種的戲論法,這樣就受到了極大的系縛。因此,中觀宗以觀察勝義正理抉擇一切法大空時的所破,即是將本來是空卻分別爲有等等的一切粗粗細細的戲論邊。這就像月稱菩薩在《入中論》中說的那樣:“異生皆被分別縛,能滅分別即解脫,智者說滅諸分別,即是觀察所得果。”
實相中本來沒有任何法,是說實相中沒有能、所,沒有心、境,沒有有、無,沒有一、異,沒有善、惡,沒有好、壞等等的一切差別相,但是凡夫卻虛妄分別出了能、所,心、境,有、無,一、異,善、惡,好、壞等等,而形成了種種虛妄的差別相。凡夫把這些差別相,執著爲實有,于是患得患失,生起了貪、嗔等煩惱。因爲煩惱,而造下了種種有漏的善業、惡業、不動業,于是在六道輪回中不斷流轉。所以說,並不是諸法把凡夫束縛住了,而是凡夫自己的虛妄分別和執著,束縛了一個虛妄的自己。因爲包括自我在內的諸法,一直以來都是空,沒有一刹那變成過實有。
在這裏說句玩笑話,凡夫根本沒有經過瓶子、柱子等諸法的同意,就一廂情願地把它們認定爲實有,這其實冤枉了諸法,是對諸法的嚴重誹謗。所以,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是凡夫的虛妄分別將空扭曲成了種種的有,並因此而遭受輪回中的種種苦,那麼只要斷除虛妄分別,就能解除束縛。而要斷除虛妄分別,就應該斷盡執一切法爲實有的邪見,而證得一切法爲空的正見。
庚二、破說有無一方之戲邊
說一有一無,非真亦非俗,
是故不能說,此有彼非有。
(唐譯:
法成一成無,違真亦違俗,
故與有一異,二俱不可言。)
頌文直解
如此的緣故,在抉擇大空勝義時,需要遮破所破的一切粗、細戲論邊。而對佛的善說之義尚未如實了達的人說,諸法一者有,另一者無。這不符合真實性,也不符合世俗。因此,以觀察勝義量抉擇空性時,不能說此心識等有而彼境等爲無。
(唐譯:若執諸法與諸法的有性,確定爲一,諸法則成爲一法;確定爲異,諸法則沒有有性,而成爲無。但這兩種情況都違背了真谛與俗谛。所以,不能說諸法與有性是一,也不能說諸法與有性是異。)
釋義
本頌前兩句指出一有一無不符合勝義與世俗,以此爲根據,在後兩句得出不能說此有彼無的結論。
“說一有一無,非真亦非俗”:說一個法爲有,同時又說另一個法爲無,這種情況,既不符合勝義谛,也不符合世俗谛,所以並不成立。
正確的見解是:想宣說世俗時,應以世間的分別——無患根識作爲量,而說一切法都平等爲有;而要宣說勝義時,應相應聖者親證真實義的智慧,說一切法平等爲無。比如五蘊,在世俗中,應承許爲有;但在勝義中,則應說五蘊都以自性而空。
因此聖天菩薩總結說:“是故不能說,此有彼非有。”也就是以觀察勝義量抉擇空性時,不能說這個法有而那個法無。比如說,小乘認爲的勝義中有無分微塵與無分刹那的心識,而沒有粗大的蘊聚,這就失壞了二谛的安立。正確的見解應該是:勝義中無論是無分微塵、無分刹那心識,還是粗大的蘊聚,都同樣是遠離戲論的大空;而世俗中,這叁者都可以同等隨世間共許而安立爲有。又比如,隨理唯識認爲勝義中有依他起識,而沒有瓶子等境,這也同樣失壞了二谛的安立。正確的見解應該是:在勝義中,依他起識與瓶子同等爲大空;而在世俗中,這兩者都可以同等隨世間共許而安立爲有。
接下來聖天菩薩以總結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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