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幫我打麻醉針,真的忘掉要開刀這回事。用談話的方式來分散病人的注意力,是驅逐緊張的最好方法。
有一股暖流從我腳上緩緩上升,然後遍布全身,好舒服,在適意中進入夢鄉。
醒來時,我已在恢複室。用手摸一下我開刀的傷口,紗布只有我手掌心的大小而已。爲免在病房外的心平等人焦急,特麻煩護理長幫我打電話給他們,告知手術已完成,覺得很舒服。
在恢複室,護士小姐也問了我許多佛學上的問題,如往生後八小時內不可移動……。我答應她們,等我身體好一點,爲大家作一場這方面的專題演講。
十時二十分,由恢複室回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何桡通主任送來的一盆花。
十二時,血壓:六○--一一○。
下午一時十五分,血糖:一五叁。
二時叁十分,悟老、蓮珠來訪。
叁時二十五分,謝安民教授及蔡護理長來訪。
叁時五十分,榮總醫院院長羅光瑞先生來訪。
四時,血壓:八○--一叁○。
五時,血糖:二○○。
五時叁十分,榮總慧心社胡漢華醫師等多人來訪,早上慧心社也送來一盆花。
傍晚,好不容易才入睡,一下子又被關門的聲音吵醒,我又開始“翻來覆去”,真的很不舒服。
六時,坐在輪椅上的劉萬選先生由周志敏推到病房來看我。病人看病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病房成了花店,臺上、桌上、椅子上、地上都是,只要有人要回普門寺,就請他們帶一盆回去,太多會妨礙走路。
悟老這兩天在病房跟我聊了很多,他稱我是“大富若貧”,我回說,承受得起,因這非一般人能做得到。就像是唐一玄教授說我是“舉重若輕”一樣,我都很歡喜。
八時,護士小姐提醒,晚上十二時過後不可喝水、進食,因明早要量血糖。
九時零五分,血壓:七○--一叁○。
十一時,打胰島素(打在左手手臂上)。
今天接了不少電話,大家都很關心,只是我卻要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報告,連煩都不能。我已嚴令不准將我入院的事情說出去,爲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知道?
心平、慧龍的看護過分周到,我只要在床上有點動作,他們一定轉過頭來看我;我只要換一個姿勢,他們一定到床前幫我弄被。後來我跟心平換位置,讓他睡在床上,我坐在沙發上,因我一再表示,在椅子上的姿勢比較舒服。過了幾分鍾,心平問道:“師父!這樣不好吧!萬一護士要來量血壓、打針,弄錯人怎麼辦?”
我們哈哈大笑。
八月 二十七日 星期二
六時二十分,醫生查看開刀傷口。
七時,血糖:一七八。
心平今將代我到臺中主持“佛光杯高爾夫球賽”,先行離開。
蔡世澤醫師介紹了楊雀戀、林家杏兩位營養師,向我解說糖尿病的飲食方法。
在醫院僅短短幾天,感觸很多,“病房百態”--
有一位父親生病,大兒子送到醫院來,將錢放在父親身上就走了;二兒子到醫院看父親,順手將錢拿走;叁兒子則抱怨父親,爲什麼沒有錢?等到要出院時,通知其家人──大兒子:“我錢都已放在他身上了。”二兒子:“人又不是我送去的。”叁兒子:“我又沒拿到錢。”
有些子女來探望病中父母,手上都帶著錄音機,不問病情,只問:要給多少遺産?房子要給誰?財産怎麼分?等話錄好,掉頭就走了。
我的工作很忙,不能常來,等老父老母死時才通知我就好了。
同一病房,住著一病重、一病輕的病人,病重者的妻子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曾離開過病人一步;病輕者的太太,到病房就是怪這怪那後就走了。兩個月後,病重者康複,病輕的卻死了。
九樓的兒童病房,父母每天都在旁照顧,而老人病房,卻難覓子女的身影。
有些病人送到醫院時,兒媳一大堆都跟著來,過世時,卻一個也沒到。
真是“只有慈心爹娘,沒有慈心兒女”。
九時二十分,血糖:二一七。
十時叁十分,黃永玉夫婦、黃世梁、張慈蓮……多人來訪。
十一時,陳天雄、蔡世澤、林懷正等醫師來看我,對我手術後的情形很滿意。此次負責替我開刀的是陳天雄醫師,請示他:我想明天出院是否可以?陳醫師卻爽快的一口答應。(我要是不早一點出院,知道我入院的人一定會愈來愈多。)
下午一時,收到潘維剛議員送來的一盆花,如果沒有記錯,她早上應該已經出國,佩服其幕僚的工作效率。
從我入院,就以胰島素在控製我的血糖,何桡通醫師今建議我,等過一段時間,還是用飲食來控製。建議出院後,第一個月一定要跟醫師保持聯絡,每半年要檢查一次眼睛,吃東西時最好自我查驗一下血糖是高?是低?甜點、油炸的東西最好不要多吃。血糖降低以後,胃口一定很好,注意飲食不可增加,不要太胖,隨時注意自己體重……我生平最不喜歡麻煩人家,但從何桡通醫師口中,我得到一句名言:“你現在怕麻煩,將來就會給我們大麻煩。”跟醫師們合作,我有信心將糖尿病治好。
蔡世澤醫師安排我明天出院前,再檢查一次眼睛。並從中午起開始禁食(十二小時)以便驗尿,檢查腎功能。
叁時起,分別打電話到別分院,跟徒衆報平安,大部分不是上臺誦經,就是出去辦事,佛光山的人都很忙。
爲感念這些天來,榮總醫師的照顧,僅以我的《講演集》及《禅話》跟大家結緣,以表謝意!
“一笑煩惱跑,二笑怨憎消,
叁笑憾事了,四笑病魔逃,
五笑永不老,六笑樂逍遙,
時常開口笑,壽比老彭高。”--吳延環
八月 二十八日 星期叁
六時四十五分,于尚文醫師來檢查傷口時,表示可以側臥沒有關系。今早血糖:一六○。
八時,慈照陪我到眼科檢查眼睛。這幾天最忙的應該是慈照,除了本身要上班外,一有空就跑來看我,常常和我講不到幾句話,隨身的電話就叫個不停,實在很難爲他。
蔡世澤醫師幫我擬了一份出院後應該注意的事項,非常詳盡周到。我常說出家要有出家的性格,蔡醫師真有“醫師的性格”,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所知奉獻出來。請蔡醫師有機緣將來到佛光山,跟叢林學院學生專題演講,有關健康保健方面的常識。
下午二時,辦好出院手續,當我從病房坐輪椅到醫院大門,這一段路,感覺上好長。
這一次跌傷,骨頭有裂痕,醫生在裂痕處,用釘子將它固定,以免日後再裂開,所以我幾乎有兩個月的時間,腳不能著地,必須用輪椅代步。最不喜麻煩人家的個性,今後可要處處麻煩別人了。
一樣的高速公路,一樣的窗外景色,一樣的車輛奔跑……不一樣的是我大腿內的骨頭多了四根釘子。
晚,七時叁十分,回到佛光山。爲了我坐輪椅方便,心平在我寮房客廳加了一張床,並把書房的書桌移到下面來,這樣我看書就方便多了。
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要茶要水還是比較得心應手,靠在床上翻些雜志,實在很舒服,好幾次忘情的要下床,碰到傷口處,才又回到現實,拍拍傷口,自言道:我不會再給你受傷,這兩個月一定要好好保護你。
很多人談病色變。其實,病痛對人生不全是負面的影響。佛門裏說:“修行人要帶叁分病”,白居易也曾寫過--
“靜坐觀空,覺四大原從假合,一也;
煩惱現前,以死誓之,二也;
常將不如我者,巧自寬解,叁也;
造物勞我以生,遇病稍閑,反生慶幸,四也;
宿孽現逢,不可逃避,歡喜領受,五也;
家室和睦,無交谪之言,六也;
衆生皆有病根,常自觀察克治,七也;
風寒謹防,嗜欲淡泊,八也;
飲食甯節毌多,起居務適毌強,九也;
覓高朋親友,講開懷出世之談,十也。”
晚上十一點多,依宣、依禮、蕭碧霞由西來寺回山。
八月 二十九日 星期四
一大早就有五、六位徒衆跑到法堂來看我,“還好嗎?”“傷口痛不痛?”“醫生怎麼說?”……如果是在醫院,鑒于工作的需要,我會很合作的回答護士。面對徒衆,我就有不必回答的權利,因爲同樣的問題,我每天都要重複的回答好幾十次,所以跟徒衆表明,要“看”我,用看的就可以了,客氣話不必說。
心平、慈莊深怕徒衆川流不息的往法堂來,會影響我的休息,想要限製大家來看我。在醫院時不准徒衆到醫院去,回到山上又不准到法堂來,故,晚上七時我就集合全山職事、員工、學生一起到檀信樓,跟大家說話--
有時在我忙得要犧牲睡眠時,我就好想能生一場病,就不會有推不掉的行程了,這一次終于如願,雖是一點小小的骨損,卻體會到很多,尤其是“寸步難行”的滋味。我這一生中,患過的疾病有--
一、十七歲讀書時的瘧疾,才短短一個月,就已不成人形,那時不懂得生病可以去找醫生,承受瘧疾的痛苦好象是很自然的事。
二、二十歲那年,感染膿瘡,除頭、腳外,全身皆出膿,膿血黏著衣服,如果要脫衣,就好象剝了一層皮下來。
叁、一九五六年,在宜蘭患了嚴重的關節炎,醫生要將雙腿鋸斷,否則會影響到五髒六腑……後來忙忘了,沒有再去找醫生。
四、在宜蘭時,支持西藏抗暴的那一年,得了風寒,那時正准備佛誕節的遊行,雖體力不支,但沒有影響到遊行的進行。
五、十幾年前,有一次經榮總多位醫生會診,說我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事隔好久,才又去做切片檢查。我記得那時還跟徒衆開玩笑,所謂“切片”者,就是挖一塊肉再切成一片片……
六、雖然入院是我多年來所想的,但此次跌倒一點都不好玩,反而麻煩那麼多人,心裏很過意不去!
從開刀到現在,一點都不感到疼痛,總有一股悅適感。此次因禍得福,反而獲得了很多糖尿病的常識及寶貴意見。印象中在手術房內的那些護士和藹、友善、自然、祥和,真是一群名副其實的白衣天使。她們那種和善,至今念念不忘。
榮總的醫護人員都很有修行,因在醫院看盡了病房百…
《相由心生 1991· 8· 16~1991· 8· 31》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