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想陰十魔”爲例來說,《楞嚴經》雲:“阿難,彼善男子(承前)受陰虛妙,不遭邪慮,圓定發明。叁摩地中心愛圓明,銳其精思,貪求善巧……”《楞嚴文句》釋雲:“受陰虛妙者:謂于觀行位中了知受陰本如來藏,不發十種魔事,或雖發而覺悟不惑,故雲不遭邪慮也。本以圓解而修圓定,今既不遭受陰中之邪慮,則將轉有漏受成無漏之正受,故雲圓定發明也。夫圓定既得發明,只須如法精進,從觀行叁昧策入相似分真究竟叁昧,則有何善巧之不得,有何法界之不曆(中略)有何常住之不獲?而乃忽生心愛,著意貪求,譬如鱗角未成辄思飛躍,羽毛未備便擬抟扶,學未優而求仕,丹未成而先服,其可乎哉?故知招魔成墮,皆是自心妄想爲咎耳!”在“貪求善巧”下,還有“貪求經曆”、“貪求契合”乃至“貪求永歲”等,共計十種妄想。經文最後總結道:“阿難,如是十種禅那現境,皆是想陰用心交互,故現斯事。”妄想引發魔事,劣見引發妄想,所以推到頭,招魔成墮的禍根乃是解不真、悟不徹也。那麼,密宗在悟解方面怎樣呢?毋庸置疑,現空雙運等淨無二實相正見抉顯的是最極了義的法界本面,應成大空性對一切妄想邪執均作了平等遮遣,光明如來藏則揭示了陰界入的真實法性。著相貪求,不僅不是密宗努力的方向,反而恰恰是密宗不遺余力地破除的對象。所以就勝義實相而論,密宗與彼等魔事不存在任何必然聯系。
既然“除諸法實相,其余一切皆是魔事”,那麼直接安住離戲實相本面而令有聚自解脫的大乘妙行,不但清淨無垢,還顯然是最極了義的破魔妙法。《首楞嚴叁昧經》雲:“爾時天女以無怯心語惡魔言:汝勿大愁,我等今者不出汝界。所以者何?魔界如即是佛界如,魔界如佛界如不二不別,我等不離是如。魔界相即是佛界相,魔界法佛界法不二不別,我等于此法相不出不過。魔界無有定法可示,佛界亦無定法可示,魔界佛界不二不別,我等于此法相不出不過。是故當知,一切諸法無有決定,無決定故無有眷屬,無非眷屬。”《摩诃止觀》雲:“修者,若四大違返則先修病患,若四分增多則先修煩惱,如是一一隨強者先修。法者,眼耳鼻舌陰入界等,皆是寂靜門,亦是法界,何須舍此就彼。出寶箧經(雲雲)。當知法界外更無複有法而爲次第也,煩惱即法界。如無行經雲:貪欲即是道。淨名雲:行于非道通達佛道。佛道既通無複次第也。……魔事爲法界者,首楞嚴(叁昧經)雲:魔界如佛界如,一如無二如。實際中尚不見佛,況見有魔耶?”《釋禅波羅蜜次第法門》雲:“叁明破魔法者,當用叁法除卻魔罪:一者了知所見聞覺知皆無所有,不受不著,亦不憂戚,亦不分別,彼即不現;二者但反觀能見聞覺知之心,不見生處,何所惱亂,如是觀時,不受不分別,便自謝滅。叁者若作此觀,不即去者,但當正念勿生懼想,不著軀命正心不動,知魔界如即是佛界如,魔界如佛界如一如無二如,于魔界無所舍,于佛界無所取,即佛法現前,魔自退散。既不見去來,亦不憂喜,爾時豈爲魔所惱?”《維摩經略疏》(智者大師述,湛然大師輯)雲:“此中明入佛法門。但諸佛現國垢淨不同,爲令衆生得入佛慧,若衆生應見善法威儀進止安詳光相尊特入者,即爲現之,宜用惡入者,現爲四惡煩惱而令得入。如華嚴雲女人示貪欲法門。若凡夫人爲此墮落,善財一觸即悟無量百千法門,此則是示欲魔入佛慧。如善財見滿足王行如幻法門,忿咤殺無量人,因是得悟,即是因恚魔得入。如見婆羅門投岩赴火,放身一去佛法現前,即是用癡魔入佛慧。從此叁毒起等分,四分生八萬四千塵勞諸使衆生入佛慧。”《四明尊者教行錄》雲:“佛之與魔,相去幾何?邪之與正,有何欠剩?良由本理具魔佛性,不二而一,二而不二,隨緣發現,成佛成魔。性既本融,修豈能異?故圓實教稱性而談,魔界如佛界如,一如無二如。故得雲:魔外無佛佛外無魔。亦是一魔一切魔,一佛一切佛,俱稱法界,皆一體遍周,故悉得稱王,皆諸法朝會故。若于魔佛,起勝劣心,自是邪思,殊非正觀。然魔法本妙,如富豪家滿中七寶,而凡夫生盲轉動挂礙,爲寶所傷;二乘熱病,見是鬼虎龍蛇,怖故逃避。漸修菩薩,猶如夜視,見不了了。唯圓頓行者,從初決定見是七寶,而自在用,唯佛無礙故。……以圓不自圓,乃偏邪諸法,一一皆圓也。……如華嚴勝熱婆羅門投火化人,則全用外道之行。和須蜜多女,染欲攝生,則全用魔羅之法。若非深住魔外法界,安能令無量人得證叁昧?乃是行于非道,通達佛道也。”太虛大師《佛理要略》雲:“例如密宗,也不過發揮此法法皆大總持之妙用;欲界特盛之貪莫過淫欲,最重之惡莫過忿殺,——欲界魔所恃以害修行人的極凶工具亦莫過淫殺,而無上密宗即以淫殺爲大修行法,則魔失其恃而即魔成佛矣。最狠毒之鬼亦成近衛,最汙穢之物亦成上供,可謂極乎煩惱即菩提之能事。”
由是可知,稱性而談稱性而修的密宗聖行,可謂將大乘圓教精神發揮到了極致。若非洞曉萬法均爲平等實相之幻現遊舞,焉能做到如此圓活自在,魔來魔斬,佛來佛斬?在此之外,難道還有更加了義的破魔法門嗎?無視大乘實相的不思議妙用,唯在字面上進行簡單的聯想、比對,真是何其顛倒也!
《楞嚴經》講過圓解、圓修(如來密因、修證了義)之後,接著宣講的持戒、誦咒、立壇、辨魔等,均是大乘見修的輔助法行。如來對此等菩薩萬行的開演,源自阿難的示問:“世尊,此諸衆生去佛漸遠,邪師說法如恒河沙。欲攝其心入叁摩地,雲何令其安立道場遠諸魔事,于菩提心得無退屈?”很明顯,安立道場、遠諸魔事、深入菩提這幾個目的,在金剛密乘中都順利實現了。至于叁如來藏之圓解,即根識而悟入圓通實性的圓修,更是屬于密宗的基本教義。所以說,拿《楞嚴經》來“破”密宗,就像拿水來滅水、火來滅火一樣,只能適得其反!
從現實中看,藏地密宗學人(特別是出家僧人)絕大多數均修學解脫道,認真持戒,僧紀嚴明,如是既做到了精修密法,同時又完全遵循著《楞嚴經》“清淨明誨”的慈訓。不要說比丘,甚至沙彌都受著嚴格的教育和管製,貪淫等自相煩惱無有擡頭之時。如《沙彌五十頌》(龍樹菩薩造)雲:“所謂貪爲障,此是佛所說。聲稱不障礙,沙彌莫愚說。倘若仍言說,當斷其僧財,擯出經堂外,爾後如屍體。”說說都不行,更何況隨便去做呢?故此顯密圓融、見行無礙,遂成爲藏傳佛教的顯著特色。若欲公正、全面地考察藏傳佛教,就既要看到她在實相證境方面的非凡成就,同時也應對其實際行持中的主流風範給予足夠重視。就像漢地大乘僧衆千余年來認真持守小乘別解脫戒,以及了達大乘逆行和無上圓戒的臺、賢、禅等諸宗學人的主流行持無可厚非一樣,藏傳佛教的解脫道和方便道、實相妙境和嚴謹行持,也不存在想像中的矛盾。
佛教中出現下述現象是很正常的:某部佛經高度強調的內容,在別處得到升華和超越;或者同一經中,有時講勝義,有時講世俗,有時講無相離戲的了義法,有時講暫不舍分別相執的基礎要點;乃至同一教派內,也存在不同層次的修法和行爲規範……衆生的根性、意樂實在太繁多了,佛教的智慧和方便也實在太奇妙、太豐富了,因而誰都不能執一而終。作爲一名佛教徒必須明白,法門的高下並不是最重要的事,關鍵是首先認清自己的程度、根性和身份,再行定奪。只要能幫助自己有效寂滅自相煩惱,穩固和增上證境,哪怕有相的戒律,勤作的修行,也是很好的。反之,看似有些見解和境界,但若對調伏相續、對治煩惱作用不大,那麼除了采取謹慎低調的行爲,別無選擇。只有不離大乘實相正見和二谛圓融精神,作出正確的法義定位和自我定位,才能少犯錯誤,少走彎路。
如果固執先入之見,對權實、本迹、了不了義、密意和意趣等要點茫然無知,就難免觸處成礙了。《竹窗隨筆》講到這個問題:“看經須是周遍廣博,方得融貫,不致偏執。蓋經有此處建立,彼處掃蕩,此處掃蕩,彼處建立,隨時逐機,無定法故。假使只看楞嚴,見勢至不入圓通,而不廣覽稱贊淨土諸經,便謂念佛法門不足尚矣!只看達磨對梁帝語,見功德不在作福,而不廣覽六度萬行諸經,便謂有爲福德皆可廢矣!反而觀之,執淨土非禅宗,執有爲非無爲,亦複如是。喻如讀醫書不廣者,但見治寒用桂附而斥芩連,治虛用參芪而斥枳樸,不知芩連枳樸亦有時當用,而桂附參芪亦有時當斥也。是故執醫之一方者誤色身,執經之一義者誤慧命。”故知大乘法如珠走盤,從來便無定法可得。實執結心之人,怎能不手足無措眼花缭亂呢?
倘若尚未領悟空靈無礙的勝義實相和大乘精神,那就沒必要從枝末皮相上找密宗的麻煩,同時展示自己的無知。
《第八章 如意自在 第叁節 事事無礙與性具善惡(2)》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