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故破斷論”,謂此意識思惟所得的“建立見”爲證得中觀正見。”(P262~263)
龍樹《中論》講的是自空還是他空,用的是遮诠還是表诠,是顯而易見的事。具體分析“八不中道”時,也不例外。諸大權威釋疏就基本是按自空觀點诠釋的,如羅什法師所譯《青目釋》雲:
“佛欲斷如是等諸邪見令知佛法故,先于聲聞法中說十二因緣,又爲已習行有大心堪受深法者,以大乘法說因緣相,所謂一切法不生不滅不一不異等,畢竟空無所有。……
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
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
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
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
以此二偈贊佛,則已略說第一義。問曰:“諸法無量,何故但以此八事破?”答曰:“法雖無量,略說八事則爲總破一切法。不生者,諸論師種種說生相,或謂因果一,或謂因果異,或謂因中先有果,或謂因中先無果,或謂自體生,或謂從他生,或謂共生,或謂有生,或謂無生,如是等說生相皆不然,此事後當廣說,生相決定不可得故不生。不滅者,若無生何得有滅。以無生無滅故,余六事亦無。”問曰:“不生不滅已總破一切法,何故複說六事?”答曰:“爲成不生不滅義故。有人不受不生不滅,而信不常不斷,若深求不常不斷,即是不生不滅。何以故?法若實有則不應無,先有今無是即爲斷,若先有性是則爲常,是故說不常不斷,即入不生不滅義。有人雖聞四種破諸法,猶以四門成諸法,是亦不然。若一則無緣,若異則無相續,後當種種破,是故複說不一不異。有人雖聞六種破諸法,猶以來出成諸法,來者,言諸法從自在天世性微塵等來;出者,還去至本處。””
釋中對自空見的闡演、對遮诠的運用,十分明顯。尤其青目將後六種戲論均攝入生、滅,滅複依生,由此抉顯無生,遂成爲全面遮破實執戲論而開顯“畢竟空無所有”勝義空性的關鍵。內中找不見“神我阿賴耶識”的影子。
《中論》開頭部分有這樣一個推導過程:離戲大空性須寂滅有、無、亦有亦無和非有非無四種邊執,其中最根本的是有邊執著,因後叁種邊執都是觀待有邊才生起的;有邊執著,又以生、滅、常、斷、一、異、來、出這八種戲論爲主要內容;進一步觀察,此八戲複可攝于生、滅,乃至生中;而生,則無外乎自生、他生、共生和無因生這四邊生範圍,內中又以他生執著最爲深重和複雜(甚至內道某些不了義教派也沒舍離他生細執)。爲此,《中論》“觀因緣品第一”才把破斥實因實緣生實果的執著擺到首要位置上,抓住他生妄執予以痛破。若是利根行人,秉持只破不立的應成精神,破掉他生則可頓離四邊生,順次生滅、八戲、有邊及四邊的執著皆得瓦解,從而直接悟入遠離一切邊戲執著的實相大空性。所以在最理想的情況下,有緣弟子僅聞受“觀因緣品第一”,便可蕩盡無明實執,證得圓滿法無我實相。爲了接引普通根性的學人,龍樹菩薩才繼續宣說後面二十六品法義,詳破各種戲論。很明顯,落于粗大有邊戲論中的“神我阿賴耶識”,既不是龍樹《中論》的主人,也不是龍樹《中論》的受歡迎的客人。
吉藏大師《中觀論疏》明確開示,“八不中道”是遮非表:
“所以牒八不在初者,爲欲洗淨一切有所得心。所以然者,有所得之徒所行所學無不墮此八計之中。如小乘人謂有解之可生,有惑之可滅;生死無常爲斷,佛果凝然是常;真谛無差別故一,俗谛方有差別不同故異;衆生從無明地流轉故來,反本還原故出。今二十七品橫破八迷,豎窮五句,以求彼生滅不得故雲不生不滅,生滅既去,不生不滅、亦生滅、亦不生滅、非生滅、非不生滅五句自崩。是故論末偈雲:一切法空故,世間常等見,何處于何時,誰起是諸見?次偈推功歸佛雲:瞿昙大聖主,憐愍說是法,悉斷一切見,我今稽首禮!故此論一部橫破八迷,豎窮五句,洗顛倒之病,令畢竟無遺,即是中實。故雲不生不滅乃至不常不斷也。”
“又就觀法品明戲論有二:一者愛論,謂于一切法有取著心;二者見論,于一切法作決定解。又利根者起見論,鈍根人起愛論;又在家人起愛論,出家人起見論;又天魔起愛論,外道起見論;又凡夫起愛論,二乘起見論。今說此八不滅二種戲論也。”
吉藏大師說得十分清楚,八不的本意是破除以“不八戲論”爲代表的一切邊戲執著,“洗淨一切有所得心”,並不是爲從正面來建立八不。這和應成派只破不立的精神,完全相符。蕭張師徒竟傻乎乎地拿八不來硬套自家實法,想讓八不爲實常僵化的非理內核服務,殊不知在一開始就已背離龍樹中觀的清淨密意了。因此,希望蕭張師徒一定要記住,破掉不八戲論,並不意味著教你來執取能破之八不,因爲八不和不八均爲觀待假立法,因爲佛陀和聖龍樹的旨趣是“悉斷一切見”。
正是這一根本性誤解,讓蕭張師徒以爲,八不對“神我阿賴耶識”似乎不構成威脅,他們甚至幻想,可以利用八不來證明實常僵化的遍計無爲法是大乘佛教的座上嘉賓。然而遺憾的是,如果深入分析自空中觀對“不生不滅”的論釋,就會發現,它不僅摧破了具生住滅法相的有爲法的實有,而且同時,也關閉了實常無爲法混入佛教的大門。由此抉擇出的,唯是一法不立、無得無執的了義大自空。這從《中論》所言“生住滅不成,故無有有爲。有爲法無故,何得有無爲”,以及上引《中觀論疏》“不生不滅”等“五句自崩”,很明顯地體現出來。此外,《中觀論疏》還講道:
“問:雲何無生滅即無六事?答:二義:一者生滅是有爲,既無有爲亦無無爲,有爲無爲無故,一切法畢竟空;二者因果相生此是世谛,世谛無故真谛亦無,二谛無故二智亦無。故一切法空便無六事也。”
“又二周釋八不,同破一切有所得人顛倒定執,同申佛二谛中道。……問:外雲決定有生,此是有生見。論主言決定無生,應是無生見也。答:論主懷中未曾生無生,但爲外人言決定有,求彼決定有無所有,故言決定無生耳。”
“又明二谛俱不生者,欲示一切法本來畢竟無生,令一切衆生悟無生忍,故明二谛俱無生。所以然者,夫心若有生即有所依,有所依即有所縛,有所縛不得離生老病死憂悲苦惱,尚不得二乘,何況佛道?若心無生即無所依,離一切縛即便得中道。”
“故知求一切法不可得,即一切法並無生。”
可見,了義的中觀無生大空性,乃是並破有爲、無爲等一切妄執,從而開顯“無所依”、“不可得”的離戲實相,絕不是送人個“無生見”來執取。既然無生空性的本意是“彼決定有無所有”,那麼蕭張先生只要不具體地放下對“決定有”的“神我阿賴耶識”的實執,再怎麼說“無始時來界”,也依然跟中觀的“決定無生”義格格不入。
其實,小乘經部便已在一定程度上舍離了對無爲法的實執,《成唯識論》更明確講道:“然契經說有虛空等諸無爲法,略有二種:一依識變假施設有,謂曾聞說虛空等名,隨分別有虛空等相,數習力故心等生時,似虛空等無爲相現,此所現相前後相似無有變易假說爲常。二依法性假施設有,謂空無我所顯真如,有無俱非,心言路絕,與一切法非一異等,是法真理故名法性;……此五皆依真如假立,真如亦是假施設名,遮撥爲無故說爲有,遮執爲有故說爲空,勿謂虛幻故說爲實,理非妄倒故名真如,不同余宗離色心等有實常法名曰真如,故諸無爲非定實有。”
千方百計地在大乘佛法中安插實法,怎麼看,也是件苦差事。
《楞伽經》對內外道的差別處作了辨析:“爾時、大慧菩薩複承佛威神而白佛言:“世尊!世尊顯示不生不滅,無有奇特。所以者何?一切外道因,亦不生不滅。世尊亦說虛空、非數緣滅及涅槃界不生不滅。(中略)世尊與外道論,無有差別。微塵、勝妙、自在、衆生主等,如是九物不生不滅;世尊亦說一切性不生不滅,有無不可得,外道亦說四大不壞自性,不生不滅,四大常,是四大乃至周流諸趣不舍自性。世尊所說,亦複如是。是故我言無有奇特。惟願世尊,爲說差別,所以奇特勝諸外道。若無差別者,一切外道皆亦是佛,以不生不滅故。而世尊說:一世界中多佛出世者,無有是處。如向所說:一世界中應有多佛,無差別故。”佛告大慧:“我說不生不滅,不同外道不生不滅。所以者何?彼諸外道有性自性,得不生不變相,我不如是墮有無品。大慧!我者、離有無品,離生滅,非性非無性。(中略)是故大慧!無相見勝,非相見。相見者,受生因,故不勝。大慧!無相者,妄想不生,不起不滅,我說涅槃。大慧!涅槃者,如真實義見,離先妄想心心數法,逮得如來自覺聖智,我說是涅槃。”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滅除彼生論,建立不生義,我說如是法,愚夫不能知。一切法不生,無性無所有(中略)折伏有因論,申暢無生義;申暢無生者,法流永不斷。熾然無因論,恐怖諸外道。””
太虛大師在《楞伽經義記》中解釋道:“佛說不生不滅異于外道,蓋外道取實有一法自體,說雲不生不滅,佛說一切種種法如幻夢唯心所現,離有無生滅故不生不滅,以如幻故,諸色無自性相,以或現或不現,或攝取或不攝取故,如前所喻之恒河火及陽焰等,故非性非無性。(中略)故見一切法如幻無所有,爲最勝行,即是無分別之不生不滅,即是涅槃,即是清淨無漏真實第一義,即離有漏虛妄心心所聚,即得如來自覺聖智,與外道所計不生不滅大相徑庭矣。爲除外道妄計有生,佛所以說無生。愚夫不能知佛說此不生句意,不可墮于此不生句。……”
由是可見,世上既有不墮有無品、無有戲論分別相狀的內道“不生不滅”,也有取實有一法自體、有性自性的外道“不生不滅”。蕭張先生套得不亦樂…
《第五章 現空雙運 第四節 與蕭張先生商榷(1)》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