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心頭的人物,是著名的神秘主義者兼神學家,基督教的聖約翰⒃。這風格的範例從其詩作<登上加氽默羅山>(Ascent of Mount Carmel)即可看出端倪,他如此敘述心目中最直接的靈修方式(即直上山頂):「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即使站在山上,也沒什麼。」
巴利經典擁有許多相同的「透過否定方式」的風格,常被讀者誤解爲虛無主義的生命觀。實相雖然無法往前更進一步,不過我們很容易由此看出誤會如何形成,尤其若有人是來自于習慣以肯定方式表述生命的文化。
有一次,在佛陀覺悟後不久,他走在摩竭陀國(Magadhan)鄉村的路上,前往尋找之前和他一起修苦行的五名同伴。途中,另一位頭陀行者優婆伽(Upaka)看見他走來,深受佛陀外表的震撼。不只因爲他是位刹帝利王子,有著皇室的氣質;且因他身長六尺以上,相貌堂堂,卻穿著頭陀行者的破衣服,而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優婆伽深受感動:
「朋友!你是誰
你的臉如此明亮與潔淨,你的態度如此威嚴與平靜,你一定發現了什麼偉大的真理,朋友!你的老師是誰
你又發現了什麼
才剛覺悟的佛陀回答他:「我是一個超越一切煩惱者,一個全知者。我沒有老師,我是世上唯一的正覺者,沒有人教我這個——我是靠自己的努力完成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宣稱自己已戰勝生與死
」
「是的,朋友!我是個勝利者;現在,在這心靈盲目的世上,我將前往迦屍國(Varanasi),敲響無死的鼓聲。」
「祝你順利,朋友!」優婆伽說,然後搖著頭,走另一條路離開。(《大事》第一篇,第六頁)
(實相難以言傳別愈描愈黑
佛陀從這次相遇了解到,直接宣示事實不一定能激發信心,也不見得是與他人溝通的有效方法,因此在抵達迦屍國外的鹿野苑,遇見先前的同伴時,他探取一種更接近「分別論說」(vibhajjavada)⒄的方式,所以才有四聖谛准則的産生。這反映了表達形式的轉變,從「我已獲得正等正覺」,到「讓我們探討人爲何會感到不圓滿(苦)」。
佛陀的第二次開示(即《無我相經》),也是他在迦屍國鹿野苑所說,且是讓五比丘覺悟的教法,就充分發揮,「透過否定的方式」。在此並不適合詳細闡述該經,不過,簡單來說,佛陀以尋找自我(巴利語atta,梵文atman)爲主題,讓人們藉由分析,去發現自我並無法在身或心的元素中找到,藉由如此的陳述,他說:「于是,睿智的聖弟子們,對色、受,想,行,識,皆不再渴愛。」心就這樣獲得解脫。一旦我們放下錯誤的執著,實相就會呈現出來。由于實相難以言傳,因此最適合也最不讓人誤會的方式,就是留白,別愈描愈黑——這就是「否定方式」的本質。
(避免談論成就或禅定的境界
絕大多數佛陀的教法,尤其是在上座部傳統中,就是如此表現解脫道的本質,這是遵循它的最好方式,而非熱烈地添加說法于標的上。這也是阿姜查的主要風格,他盡量避免談論成就或禅定的境界,以此對治心靈唯物論(獲勝心、兢爭與嫉妒),並讓他們的目光放在最需要的地方——解脫道上。
若情況需要,阿姜查談論起究竟實相也很有特色,那就是明快與直接。關于<趨向無爲>、<勝義>與<無住>的談話,都是這方面的範例。不過,若他認爲一個人的理解還不成熟,而他們卻仍然堅持詢問勝義的特質(例如他在<什麼是「觀」
>中的對話),他會巧妙地回答,如同他在那次對話中所說:「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我們不稱它爲「任何東西」——它就是那樣存在!一切都放下。」(直譯爲:若那裏還有什麼,就把它丟去喂狗!)
(教法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正見與戒
當被問到,他認爲什麼是教法中最重要的元素時,阿姜查經常回答,根據他的經驗,一切心靈提升都得依賴正見與純淨的行爲。針對正見,有次佛陀說:「就如黎明預示日出一樣,正見是一切善法的先導。」建立正見的意義是,第一、擁有一張值得信賴的心與世間的地圖,特別是關于業報法則的正確評價;第二、依據四聖谛去生活,據此將受、想與行的流動,轉變成智慧的燃料。將這四點變成羅盤的方位,可以藉此調整我們的理解,並導正我們的行爲與動機。
阿姜查將「戒」視爲心的大守護者,並鼓勵所有認真追求快樂與光明人生的人,都要用心持戒——無論是在家衆的五戒⒅,或出家衆的八戒⒆、十戒⒇與具足戒(21)。戒律,即善的行爲與話語,能直接讓心與「法」一致,成爲定、慧與解脫的基礎。
內在的正見必然導致外在的持戒,反之亦然,它們是相輔相成的。若了解因果,明白渴愛與痛苦的關系,我們的行爲自然就會更加調和與自製。同樣地,若我們的言行是恭敬、誠實與仁慈的,就能創造出內在平靜的因,如此將更容易讓我們了解控製心的法則與它的運作,而正見也將更容易生起。
阿姜查經常提起的這層關系有個特別的結果,就如他在<世俗與解脫>中所說,一方面既洞見一切世間法(例如金錢、修道生活與社會習俗)的空性,一方面又完全尊重它們。這聽起來可能有些矛盾,不過他了解,中道是解答這類難題的同義詞。若執著世間法,就會被它們壓迫與限製;而若想要對抗或否定它們,將會發現自己陷于失落、沖突與迷惑中。他了解這點,只要秉持正確的態度,兩者都可獲尊重,且是以一種自然與自由的方式,而非被迫或妥協的方式。
可能是由于他在這領域擁有深奧的智慧,因此,才能一方面保持比丘堅苦卓絕的傳統與苦行,一方面又能完全放松,不會受他所遵循的規則所束縛。對許多見過他的人來說,他似乎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這事實說來可能有些諷刺:他一生中從未有過性經驗;沒有錢;不曾聽過音樂;每天經常得騰出十八至二十個小時待人接物;睡在一張薄薄的草席上;有糖尿病與各種瘧疾症狀;很高與巴蓬寺有「世上夥食最差」的名聲。
(阿姜查訓練弟子的方法
阿姜查訓練弟子的方式有許多種,教導當然是用口說,我們已談過不少。不過,多數學習過程都是因勢利導,阿姜查了解,要讓心真正學到「法」並被它轉化,這課程就應藉由體驗而吸收,而不只是智力上的了解而已。因此,他運用一萬條出家生活、團體活動與頭陀行的事件與觀點,做爲教導與訓練弟子的方式,包括:社會工作計劃,學習背誦規則,幫忙處理日常瑣事,隨機更改時間表等,這一切都拿來作爲研究苦的生起與滅苦之道的道場。
他鼓勵做好准備學習一切事物的態度,就如在<法性>的談話中所說。他會一再強調,我們就是自己的老師,若具有智慧,一切個人的問題、事件與自然的面向,都能指導我們;若愚昧無知,即使佛陀出現在眼前解釋一切事物,也無法讓我們産生深刻的印象。這智慧也出現在他處理問題的方式上——他更常回問對方來自何方,而非根據他們的主張回答問題。通常當被問到某些事時,他會先接受問題,慢慢將它拆開,然後再將片段還給提問者,接著他們就會了解它是如何組成的,且會驚訝阿姜查讓他們回答自己的問題,以此完成對他們的指導。當被問到他如何能經常做到這點時,他回答:「若這人不是已知道答案,不會一開始就提出這樣的問題。」
他所鼓勵並貫穿本書教導的基本態度,還有:第一、必須于禅修中培養一種深切的發心;第二、善用修行環境以培養忍辱。後者近來較少受到重視,尤其是在西方講究「速成」的文化之下,不過在森林生活中,它幾乎被視爲心靈訓練的同義詞。
(了解苦的因並放下
當佛陀首次開示出家戒時,他是在竹林精舍對一千兩百五十位出家弟子說的,他的第一句話是:「忍辱,是讓心從惡法中解脫的最佳方式。」(22)因此當有人前來向阿姜查訴苦,說她們的丈夫如何酗酒與今年的作物歉收時,他的第一個反應經常是:「你能忍受它嗎
」這裏說的不是男子氣概的表現,而是指出超越痛苦事實的方法;不是逃避、耽溺或單靠意志力咬牙撐過,不!鼓勵忍辱是說在困境中保持穩定,確實領會與消化痛苦的經驗,了解它的因,並放下它們。
阿姜查的教學,當然有許多場合是同時對在家人與出家人說的,不過也有許多例子並非如此。這是閱讀本書廣泛題材時應牢記在心的要點。例如,<使心變好>的談話就明顯是針對在家聽衆——一群前來巴蓬寺「供養僧團並爲自己求功德」(泰文tam boon)的人;而<欲流>則只對出家人說,在那例子中只有比丘與沙彌。
這種區別,不是因爲某些教導是「秘密」或比較高級的,而是基于因材施教的原則。在家人的日常生活,當然會有不同的考量與影響範疇,例如他們必須試著找時間禅修、維持一份收入,以及與配偶共同生活——而出家人則沒有這些考量。此外,最特別的是,在家團體不必持守出家的戒律。阿姜查的在家弟子一般而言只需遵守五戒,而出家人則需遵守八戒、十戒乃至兩百二十七條具足戒等不同程度的戒律。
當他單獨教導出家衆時,焦點則會更放在出家生活方式上,以此爲關鍵的訓練法;因此,會著重于教導那種生活方式可能産生的障礙、陷阱與榮耀。由于泰國寺院的比丘,平均年齡通常介于二十五至叁十歲之間,他們必須嚴格遵守獨身的戒律:因此,阿姜查需要善巧地疏導不安與性欲的能量,那是比丘經常會面臨的問題。當這些能量獲得適度引導之後,人們就能控製與運用它們,且加以轉化,這將有助于禅定與智慧的發展。
(修行時多受點打擊是很自然的
在一些例子中,對出家人的談話語氣,要比對在家人嚴厲得多,例如在<「法」的戰爭>中的談話。這種表現方式,顯露出某種「不收犯人」的風骨,那是泰國森林傳統許多老師的特色。這種說話方式的目的是爲了激起「戰鬥意志」——無論事情多麼困難,都要作好承擔一切苦難准備的心態,達到智慧、忍辱與正信。
有時這…
《阿姜查的禅修世界 導論 滅苦之道》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