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在那兒,眼睛睜大,凝視虛空,甚至連她睡覺時都如此。照顧她的人則在一旁輕輕地念著咒。
仁波切不時會打電話來探問病情,他們相當自在地談論距死亡還有多遠。桃樂絲會坦誠地詢問自己的狀況,比如「還有幾天就結束了」。有一天護士把電話推車推進來,說:「阿姆斯特丹來的長途電話」,桃樂絲眼中充滿光芒及喜悅地和仁波切談話。挂上電話後,她告訴我們仁波切要她現在不必再讀了,只要「安住在心性中,安住在光明中。」當她瀕臨死亡前,最後一次接到仁波切的電話,她說仁波切告訴她:「不要忘了我們,有空來看我們!」
有一次醫生來查房及調整藥劑,她用一種非常簡單而直截了當的方式解釋道:「你知道,我是佛家弟子,而我們相信死亡的時候,會看到很多的光。我相信我已經開始看到一些閃爍的光,但我想我還沒真正看到。」醫生們都很驚訝她的清醒和活力,他們說,一般像她這種病情,通常是不醒人事的。
當死亡接近時,桃樂絲漸漸分不清日夜,也越來越深深地沈入她自己。我們約略可以看到四大分解的征象,她的臉色開始改變,清醒的時刻也變少了。桃樂絲已經准備好要走,但她的身體仍未放棄,因爲她的心髒還很有力,所以每個夜晚都是一個考驗,隔天早上醒來她通常很驚訝又活過了一天。她從不抱怨,但我們可以了解她受了許多苦。我們盡全力讓她舒服一些,當她不再能喝水時,我們就以水潤濕她的嘴唇。一直到最後叁十六個小時,她婉拒任何讓她維持清醒的藥物。
桃樂絲接近死亡之前,護士們移動她的身體。她卷曲成胎兒的姿勢。她的身體枯槁,沒有力氣移動或說話,她的眼睛仍然有神而張開,凝視前方,從她躺著的地方看著窗外的天空。就在死前最後一刻,她輕輕地動了一下,望著黛比的眼睛,用一種堅定的眼神溝通了一個訊息,好象在說:「時候到了」,帶著輕輕的微笑,然後回望虛空,呼吸輪流一、二下,就走了。黛比輕輕放下桃樂絲的手,讓她不受幹擾地繼續內在的分解。
臨終病房的工作人員都說,他們沒有見過像桃樂絲對死亡做這麼充分准備的人。事隔一年,她的神情和啓發仍然讓所有的人難以忘懷。
瑞克
瑞克住奧瑞崗,患有愛滋病。他曾是一名電腦操作員。前幾年,他四十五歲時,來參加我在美國舉行的暑期閉關,對我們說起有關死亡、生命,以及疾病對他的意義。我很驚訝瑞克才跟我學了二年的佛學,竟然有如此的了悟。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裏,他以自己的方式,掌握了教法的精髓:恭敬心、慈悲心、心性的「見」,並且將這些溶入他的生命中。瑞克坐在椅子上,面對我們,說出他對死亡的感覺。藉著這些話語,希望可以傳達這次感人的場面:
二年前,當我知道我即將死亡時,我做了很自然的反應:哭喊。而我也得到了回答。在好幾個星期的高燒中,好幾次半夜裏我感覺到自己就要走了,而它幫助我渡過了這一段日子……這恭敬心,這哭喊……當這是你僅能做的,我們有蓮花生大士的許諾,他會在那兒幫助大家。他也未食言,他對我證實了好幾次。
如果不是蓮花生大士——仁波切說他就在我們的心性中,也就是我們的佛性;如果不是那個莊嚴光輝的現前,我不可能承受我所經過的。我知道我絕對沒辦法。
我了解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須對自己負責任。我面臨死亡的原因,是因爲我得了愛滋病。那是我自己的責任,不能責怪任何人;事實上甚至連自己都不能責怪。我承擔了這個責任。
在尚未接觸分解之前,我對自己以及可能有的各種神明發誓,我要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我就堅持去追求。這在任何一種訓練心的方法中是很重要的;你必須先下定決心要改變,如果不想改變,任何人也無法替你改變。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處理日常的各種狀況。首先要感激你在這個身體裏,在這個地球上。這是我的開始——感激地球、感激衆生。現在我感覺到身旁的事事物物漸漸在流失,我對每個人和每件事更加感恩。所以我現在的修行專注在感恩上,不斷奉獻出對生命的贊歎,對無所不在的蓮花生大士的贊歎。
不要像我多年的老毛病一樣,誤以爲「修行」只是端坐和念咒而已。修行遠遠超過這些。修行是如何面對每一個你碰見的人,修行是如何處理針對你而來的惡言。
當你從靜坐的位置站起來時,才是你修行的開始。在生活中如何應用修行,需要藝術和創造性的想法。在生活中有一些可以用來幫助修行的事物。譬如,我頭太昏,無法觀想金剛薩埵,就站起來去洗盤子,想象手中的盤子就是整個世界和受苦的衆生,並且持咒……嗡班雜薩埵吽……,想幫助衆生洗掉苦難;當我沖澡時,想象金剛薩埵的光芒像水一樣沖掉我身上的罪惡;當我走到戶外時,陽光就好象金剛薩埵身上的光芒照射下來,進入我的身體;當我看到一個美貌的女人走在街上時,一開始也許會想「多美妙的女人啊!」可是我馬上會誠心地供奉給蓮花生大士,然後放下。我們必須在日常生活裏修行,否則只是空有信念,「有一天我會到天堂;有一天我會成佛。」但是,不是有一天你會成佛,因爲你現在就是佛;你修行,就是在練習做本來的你……。
利用日常生活中的情況來修行是很重要的。如同仁波切常說的,如果你們修習了懇求和祈請幫助,那麼在中陰階段你會很自然地去照做……。我將敦珠仁波切的話編成一個咒:「無法回報的大慈悲上師啊!我永遠記得您。」有些時候,爲只能想到這句話,是我當時僅能做的修習,但它很有用。
所以……快樂,負責,感恩……不要將生硬、儀式化的修行和生動、多變、流動、開放、榮耀的修行混淆。經驗告訴我——雖然聽起來像是說說而已,但事實上不是——我到處看到蓮花生大士,那就是我的修行。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麻煩的人,那些讓周遭人活得不愉快、痛苦的人,對我而言,都是上師的加持。後來我也認爲,這個病是上師的加持,它是福報的。這麼大的榮耀,我可以細細地體會。
我刻意訓練自己才能做到這樣。以前,我常常喜歡批判事情,批評別人;也愛抱怨這,抱怨那的。決定開始訓練自己的初期,心中也常有持續不斷的評語出現;我決定改變,在冰箱門上貼小紙條,告訴自己「不要批評!」
如果你的心老是在分別:「這是好的--這不是好的,我不要……」,老是在期望和恐懼之間,在愛恨之間,在高興和悲傷之間徘徊,當你執著這些極端時,你的心就被攪亂了。有一位禅師說過:「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意思是說你的佛性在哪兒,快樂就在哪兒。
所以,我開始處理我的概念心。一開始好象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越修就越發現:如果你讓念頭留在原處,不去執著,就不會産生問題。只要跟它們和諧相處,維持快樂的心情,因爲你知道你本身就有佛性。
不用去感覺你是否有佛性,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信任,在信心;重點是恭敬心,就是完全信服。如果你對上師有信心,肯用功,並且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辦法將教法帶給自己,訓練自己的心不要重蹈過去的習氣,如果你能和正在發生的事安然相處,不要過分注意,過一陣子你會發現任何事情都不會持續得太久的;煩惱也是如此。尤其是我們的肉體,所有的事物都會改變,如果你就讓它們去,它們就會自然解脫。
像我目前的狀況,當恐懼如此明顯地籠罩著我,而我覺得好象快要被它吞噬時,我必須掌握自己的心。我了解到恐懼不會殺死我,它只是某個經過心裏的念頭而已,只要我不去碰它,這個念頭會自己解脫。我同時了解到中陰境界是一樣的,當你看到沖著你來的某種可怕情境時,事實上不是從別處而來,而是來自于你自己的心中!是我們所有壓抑在身體裏面的能量釋放出來的。
當我在訓練我的心時,我發現,有一個點,有一個界線你要劃清,不能讓自己超過它。如果超過了,你就可能産生心理問題,你會變得抑郁,或意志消沈,或者更嚴重,甚至發瘋。有些人以爲心告訴他們的是事實,結果變得不平衡,甚至瘋狂。我們都有這種經驗,但超過某一條界線你就不能再走下去……我曾有過恐慌的打擊,就好象面前的地上有個大黑洞似的。但當我提醒自己不要這樣想,並且隨時保持快樂後,我就不再看到黑洞了。
有些人對我而言比家人還親。因爲你們用另外一種方式讓蓮花生大士來到我面前,經由關懷、關心及愛。你們似乎不在意我罹患愛滋病,沒有人問過:「嘿,你到底怎麼感染的?」從來沒有人把它看作是對我的詛咒而鄙視我。只有一位老朋友前幾天在電話上問我:「你不怕這會是上帝對你的懲罰嗎?」我大笑,跟他說:「你認爲上帝詛咒了世界,而人是罪惡的。我卻相信(神的)用意是祝福,不是詛咒。」從無始以來,所有的事物都是圓滿、純淨和完美的。
所以我現在只安住在光芒之中。它充滿各處,你根本離不開它。它是如此美妙,有時我覺得好象飄浮在光芒之中。當蓮花生大士飛翔在心的天空時,我讓他把我帶走。
如果我是聽衆,也許我會問:「好啊!可是爲什麼你的病治不好呢?」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並不是我不嘗試去治療,我已經盡力了。現在我已經不再問自己這個問題了,我認爲那會變成去強迫操縱,或幹擾一個已經開始的過程;這個過程對我很有淨化的作用,從中我體會到有很多惡業正在消除。我把福報回向給我母親,她受了很多苦,期待能消除她的惡業 ;我也回向給一些情如手足正在受苦的道友。我和蓮花生大士有個約定:如果我留在這兒所受的苦,有一部分可以淨化給親友,那麼這是多大的福報!這就是我的禱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是一個喜歡受苦的人!但我感受到那個莊嚴,那個福報,輕輕地推我去受苦。
就在這個時刻,我從仁波切那兒認識了中陰教法,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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