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足之足、常足。
【注】此承上清淨無爲之益,甚言多欲有爲之害,以誡人君當以知足自守也。謂上古之世,有道之君,清淨無欲,無爲而化。故民安其生,樂其業,棄卻走馬而糞田疇。所以家給人足,而無不足者。及世衰道微,聖人不作,諸侯暴亂。各務富國強兵,嗜欲無厭,爭利不已,互相殺伐。故戎馬生于郊。以致民不聊生,奸欺並作。此無他,是皆貪欲務得,不知止足之過也。故天下罪之大者,莫大于可欲。以其戕生傷性,敗亂彜倫。以至君臣父子,皆失其分者,皆見可欲之罪也。以致敗國亡家,覆宗滅族之禍者,皆不知止足所致也。由不知足,故凡見他人之所有,而必欲得之。然欲得之心,爲衆罪大禍之本。故咎之大者,莫大于欲得。欲得者,心不足也。古人雲,若厭于心,何日而足。以貪得不止,終無足時。惟知足之足,無不足矣,故常足。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爲而成。
【注】此承上言聖人所以無爲而成者,以其自足于己也。謂聖人性真自足,則智周萬物,無幽不鑒。故天下雖,可不出戶而知。天道雖微,可不窺牖而見。以其私欲淨盡,而無一毫障蔽,故也。若夫人者,沈瞑利欲,向外馳求,以利令智昏,故去性日遠,情塵日厚,塵厚而心益暗。故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淡然無欲,不事于物。故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不行而知。如此,則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故曰不見而名。道備于己,德被群生,可不言而化。故曰不爲而成。是皆自足于性也。
爲學日益。爲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爲。無爲而無不爲。故取天下常以無事。乃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注】此承上言無爲之德,由日損之功而至也。爲學者,增長知見,故日益。爲道者,克去情欲,窮形泯智,故日損。初以智去情,可謂損矣。情忘則智亦泯,故又損。如此則心境兩忘,私欲淨盡,可至于無爲。所謂我無爲而民自化。民果化,則無不可爲之事矣。此由無爲而後可以大有爲,故無不爲。是故取天下者,貴乎常以無事也。無事,則無欲。我無欲,而民自正。民自正,而天下之心得。天下之心得,則治國如視諸掌,此所以無事足以取天下也。若夫有事則有欲,有欲則民擾, ,民擾則人心失。人心既失,則衆叛親離,此所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也。無爲之益,天下希及之者,此耳。舊注取字訓爲,攝化之意。應如春秋取國之取,言得之易也。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爲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聖人之在天下。蝶蝶爲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注】此言聖人不言之教,無心成化,故無不可教之人也。常者,一定不移之意。謂聖人之心,至虛無我。以至誠待物,曾無一定之心。但無百姓之心爲心耳。以聖人複乎性善,而見人性皆善。故善者固已善之,即不善者亦以善遇之。彼雖不善,因我以善遇之。彼將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爲善矣。故曰德善。以聖人至誠待物,而見人性皆誠。故信者固已信之,即不信者亦以信待之。彼雖不信,因我以信遇之。彼將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爲信矣。故曰德信。以天下人心不古,日趨于澆薄。聖人處其厚而不處其薄,汲汲爲天下渾厚其心。惵惵,猶汲汲也。百姓皆注其耳目者,謂注目而視,傾耳而聽,司其是非之昭昭。聖人示之以不識不知,無是無非,渾然不見有善惡之迹,一皆以淳厚之德而遇之,若嬰孩而已。故曰皆孩之。若以嬰孩待天下之人,則無一人可責其過者。聖人之心如此,所以不言而信,無爲而化,則天下無不可教之人矣。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叁。死之徒十有叁。人之生動之死地者、亦十有叁。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注】此言聖人所以超乎生死之外者,以其澹然無欲,忘形之至,善得無生之理也。出生入死者,謂死出于生也。言世人不達生本無生之理,故但養形以貪生,盡爲貪生以取死。是所以入于死者,皆出于生也,大約十分而居其九。而不屬生死者,唯有一焉,而人莫之知也。生之徒者,養形壽考者也。死之徒者,汨欲忘形,火馳而不返者也。動之死地者,嗜欲戕生,無所避忌者也。舉世之人,盡此叁種,而皆不免入于死者,以其出于貪生也。何所以故,以其生生之厚耳。是皆但知養生,而不知養生之主。苟不知養生之主,皆爲不善養生者也。攝,養也。蓋聞善養生者,不養其生,而養其生之主。然有其生者,形也。主其生者,性也。性爲生主。性得所養,而複其真,則形骸自忘。形忘則我自空,我空則無物與敵。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色欲伐性,甚于兕虎甲兵也。以無我故,蹤遇之而亦無可傷。故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亦無所容其刃矣。夫何故,以其無死地焉。是知我者,生之寄。生者,死之地也。無我無生,又何死之。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知生本無生,則知死亦不死,此所以貴朝閑道而夕死可矣。非超乎生死之外者,不易致此。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注】此言道德爲萬物之本,欲人體道虛懷,而造乎至德也。然道爲天地根,故萬物非道不生。且道但能生之而已,然非德不畜。畜,長養也。如陽和之氣,含有而培養之,皆其德也。故道德無形,乃因物以形。形,猶見也。苟不知道德之大,但即物而觀,可知已。故曰物形之。且道之生物,唯一氣流行。苟無四時寒暑之序,生殺之勢,則雖生之畜之,而亦不能成熟之也。所以成萬物者,又因其勢也。勢者,淩逼之意。若夫春氣逼物,故物不得不生。秋氣逼物,故物不得不成。此其皆以勢成之也。觀其成物之功,故知其道無位而尊,無名而貴。所以如此尊貴者,乃道體之自然,又非有以命之者。故曰莫之命而常自然。若侯王之尊,則受命于天。卿相之貴,則受命于君。故凡禀命而得之者,亦可奪而失之也。豈常然耶。以道德乃天然尊貴,故莫之命而常自然耳。所以常然而不失者,以其體至虛,故其用至大。所以萬物賴之以生長之。既生長而又含育之。既育而又成熟之。既成熟而又愛養以覆護之。此所謂成始成終,而道德之量,何如耶。且如此生之,生生不已,而不自有其生。如此作爲,以成熟之,而不自恃其爲。雖爲萬物之主,而不自以爲宰。所以爲玄德也。是故君天下者,貴乎體道虛懷,而造乎德之至也。
天下有始、以爲天下母。既知其母、複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複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注】此言道體之方,當以背物合道爲要妙也。由萬物皆資始乎道。故曰天下有始,以爲天下母。所謂道生之也。是知道爲體,而物爲用。故道爲母,物爲子。人若但知道體虛無,而不知物從此生,是知母而不知子,則淪于斷滅。若但知物而不知道,是殉物而忘道,則失其性真。所以既知其母,亦複要知其子,所謂有體有用也。既知物從道生,則不事于物。故曰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所謂用不離體也。體用兩全,動靜不二,故沒身不殆。殆,危也,又盡也。下示守母之方。兌爲口,門乃眼耳,爲視聽之根。謂道本無言,言生理喪。妄機鼓動,說說而不休,去道轉遠。唯是必緘默以自守,所謂多言數窮不如守中。故日塞其兌。然道之于物,耳得之而爲聲,目得之而爲色。若馳聲色而忘返,則逐物而背性。是必收視返聽,內照獨朗。故曰閉其門。如此,則終身用之而不勤矣。勤,勞也。若徒執言說以爲得。以資耳目之欲,火馳而不返。則是開兌濟事,喪心于物,則終身不可救矣。是皆不能戒謹于隱微之間,而忽于欲機之兆,非爲明也。孔子曰,知機其神乎。故曰見小曰明。以道自勝,故曰守柔曰強。是故學人當用其光,複其明,則無遺身殃也。然光,道之用也。明,道之體也。用不離體,故用愈光,而體愈明。此所以能無遺其殃也。襲,承也。且真常之道,吾固有之。但凡人不能承襲而自絕耳。苟能如此做工夫,則綿綿而不絕矣。故曰是謂襲常。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余。是爲盜誇(韓非本作竽)。非道哉。
【注】此言世衰道微,人心不古,而極歎道之難行也。介然,猶些小。乃微少之意,蓋謙辭也。老子意謂使我少有所知識,而欲行此大道于天下。奈何天下人心奸險可畏,而將施之于誰耶。故曰唯施是畏。且有施而無受者,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所謂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災及其身者,故可畏。何也。以大道甚坦夷直捷,而民心邪僻,不由于大道,皆好徑矣。民好徑,則教化衰。教化衰,則奸愈甚。奸愈甚,則法益嚴。故曰朝甚除。除,謂革其弊也。且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是以朝廷之法日甚嚴,而民因法作奸,更棄本而不顧,好爲遊食,故田日甚蕪。田甚蕪,則倉日甚虛。倉甚虛,而國危矣。風俗之壞,民心之險,一至于此。君人者,固當躬行節儉,清淨無欲,以正人心可也。且在上之人,猶然不知止足。而虛尚浮華,極口體之欲。而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積貨財。且上行下效,捷如影響。故上有好之,而下必有甚焉者。是則民之爲盜,皆由上以唱之也。故曰是爲盜竽。竽,樂之首,而爲先唱者也。如此,豈道也哉。上下人心之如此,所以道之難行也。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國、其德乃豐。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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