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注】此言聖人所以功德無窮,澤及子孫者,皆以真修爲本也。舉世功名之士,靡不欲建不拔之功,垂不朽之業。至皆不能悠久者,以其皆以智力而建之,則有智力過之者,亦可以拔之矣。抱,守也。脫,猶奪也,謂失脫也。以機術而守之,則有機術之尤者,亦可以奪之矣。是皆不善建,不善守者也。至若聖人複性之真,建道德于天下。天下人心感服,確乎而不可拔。故功流萬世,澤及無窮,傑然而不可奪。此皆善建善抱,所以福及子孫,故祭祀綿遠而不絕也。是故學道之人,修之于身,故其德乃真。莊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以爲國家,其土苴以爲天下。故曰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性觀身,則性真而身假。若以我身而觀天下之身,則性同而形忘。以此觀家則家和。以此觀鄉則鄉睦。以此觀國則國治。以此觀天下則天下平。所謂以性融物,則天下化。會物爲己,則天下歸。故其德乃普。是以聖人一真之外無余事,故唯以此。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以尾毒傷物曰螫)。猛獸不據(以爪按物曰據)。攫鳥不搏(以翅擊物曰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注】此承上言聖人善建善抱,而不爲外物之所搖奪者,以其所養之厚也。然人之所以有生者,賴其神與精氣耳。此叁者苟得其養如赤子,則自不被外物所傷矣。故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且毒蟲猛獸攫鳥,皆能傷人之物。至于赤子,則毒蟲雖毒而不螫,猛獸雖惡而亦不據,攫鳥雖枭而亦不搏。何也,以其赤子不知不識,神全而機忘也。所謂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彼雖惡而不傷,以其無可傷之地。此言聖人神之王也。且如赤子之骨最弱,筋極柔。手無執,而屈握極固,不可擘。且又不知陰陽之合,而峻亦作者,乃精滿之至。聖人筋骨亦柔弱,而所握亦堅固者,以其精純之至也。故草木之有精液者,則柔弱而連固,精竭者,則枯槁而萎散。是知聖人如嬰兒者,以精得其養故也。然赤子終日號啼而咽嗌不嗄啞者,以其心本不動,而無哀傷怨慕之情,乃氣和之至。聖人之心和,亦然。斯叁者,皆得其所養之厚,故所以比赤子之德也。且此叁者,以神爲主,以精爲衛,以氣爲守。故老子教人養之之方,當先養其氣。故曰知和日常。何也,蓋精隨氣轉,氣逐心生。故心妄動則氣散,氣散則精溢。所謂心著行淫,男女二根自然流液。故善養者,當先持其心,勿使妄動。心不妄動則平定,心平則氣和,氣和則精自固,而神自安,真常之性自複矣。故曰知和曰常。如所雲不認緣氣之心爲心,則真常之性自見。故曰知常曰明。意謂知真常之性者,可稱明智矣。苟不知真常之性,徒知形之可養,而以嗜欲口腹以益其生。殊不知生反爲其戕,性反爲其傷。故曰益生曰祥。祥,妖也。言益生反爲生之害也。心不平,則妄動而使氣,氣散則精竭,精竭則形枯。故曰心使氣曰強。強,木之枯槁也。過強曰壯。故曰物壯則老。草木之物過壯,則將見其枯槁而老。人之精神元氣不知所養,而斲喪太過,可謂不道之甚矣。不道之甚,乃速其死也。故曰不道早已。已者,絕也。此老氏修養功夫,源頭蓋出于此。而後之學者,不知其本。妄構多方傍門異術,失老氏之指多矣。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爲天下貴。
【注】此言聖人所以爲天下貴者,以其善得所養,妙契忘言,而能與道玄同也。謂聖人自知之明,故善能含養于心,而不形于言。以自知之真,言有所不及也。若夫常人哓哓資于口談者,皆非真知者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下言養之之方。兌爲口,爲說。謂聖人緘默自守,不事口舌。故曰塞其兌。不事耳目之玩。故曰閉其門。遇物渾圓,不露鋒芒。故曰挫其銳。心體湛寂,釋然無慮。故曰解其紛。紛,謂紛纭雜想也。含光斂耀,順物忘懷。故曰和其光,同其塵。此非妙契玄微者,不能也。故曰是謂玄同。聖人造道之妙,大而化之至于此。其心超然塵表,故不可得而親。精誠動物,使人見而不能舍,故不可得而疏。淡然無欲,故不可得而利。妙出死生,故不可得而害。視王侯之如隙塵,故不可得而貴。披褐懷玉,故不可得而賤。以其聖人迹寄寰中,心超物表,不在親疏利害貴賤之間,此其所以爲天下貴也。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雲、我無爲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注】此言治天下國家者,當以清淨無欲爲正,而不可用奇巧以誘民也。且奇巧詐術,是爲詭道。但可用之于兵,不可以治國。故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然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乃好事者爲之耳,非取天下之具也。故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無事可以取天下之然哉,以此。此,指下文有事而言。蓋忌諱,利器,技巧,法令,皆有事也。此何以不足取天下。且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忌,謂禁不敢作。諱,謂不敢言。只如文王之囿七十裏,與民共之,刍荛雉兔取之者無禁。即有不便于民者,言之不諱,所以民得安其生。故在上者無事,而民日富。今則殺其糜鹿者,如殺人之罪,取之者死,民有不便,言之者戮,故民不聊生,且又無所措手足。此多忌諱之事,而民彌貧也。賢者,國之利器也。今國無道,賢者在野。是利器在民不在朝。所以國家滋昏。由上多欲好奇,故人心雕琢,技巧日生。技巧生,而奇物滋起。奇物起,則貪愈甚。貪愈甚,而盜賊生。故法令滋彰,而盜賊多有也。以此天下擾擾而不安。是皆有爲忘動,有事多欲之過也。故古之聖人有言曰,我無爲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宜矣。
其政悶悶、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耶。正複爲奇。善複爲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注】此詳言上章有爲之害,而示之以無爲之方也。悶悶,無知貌。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意。由百姓皆注其耳目,若示有知,即上雲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矣。故聖人潛行密用,令其悶悶然若無所知。則民情不鑿,奸僞自然不生。故其政悶悶,其民醇醇。若其政令察察然分星擘兩,則民多不自安,缺缺然憂有余矣。故雲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缺缺,多憂不足之意。蓋禍福之機,端在人心之所萌。若其機善,則禍轉爲福。若其機不善,則福轉而爲禍。此禍福相倚伏也。由人機心不息,則禍福旋轉如循環之無端,人孰能知其止極耶。故孔子曰,知機其神乎,謂是故也。然禍福循環之如此,豈無真人而以理正之耶。但世衰道微,人心不古,邪正不分,善惡顛倒。本示之以正,則彼反以爲奇詭。本教之以善,而彼反以爲妖怪。正所謂未信而勞谏,則以爲厲謗。此人心之迷固已久矣,縱有聖人之教,亦不能正之矣。莊子曰,叁人行,一人迷方,猶有解者。二人惑,則不能易。今天下皆迷,其誰能解之耶。是以聖人遊濁世以化民,貴在同塵和光,渾然無迹。故雖方而不傷其割。割,謂割截,乃鋒棱太露也。雖廉而不傷于刿。刿,謂刻削太甚也。雖直而不傷于肆。肆,謂任意無忌也。雖光而不傷于耀。耀,謂炫耀己見也。此聖人有所長,而能養其所長,故爲天下貴。此所以無爲而治,好靜而自安,無爲而民自化矣。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謂早複。早複、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注】此言聖人離欲複性,以爲外王內聖之道也。啬,有而不用之意。老子所言人天,莊子解之甚明。如曰,不以人害天,不以物傷性。蓋人,指物欲。天,指性德也。言治人事天莫若啬者。然啬,即複性工夫也。謂聖人在位,貴爲天子,富有四海。其子女玉帛,聲色貨利,充盈于前。而聖人以道自守,視之若無,澹然無欲,雖有而不用。所謂堯舜有天下而不與,此以啬治人也。聖人並包四海,智周萬物。不以私智勞慮,而傷其性真。所謂毋搖爾精,毋勞爾形,毋使汝思慮營營。蓋有智而不用其智,此以啬事天也。複性工夫,莫速于此。故曰是謂之早複。此複字,是複卦不遠複之意。言其速也。又如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之意。莊子曰,賊莫大于德有心。然有心之德施于外,故輕而不厚。複性之功,天德日全,不期複而自複,所謂複見天地之心。故曰早複謂之重積德。能重積德,則無不克矣。此克字,乃克敵之克。即顔子克己之克。以性德日厚,則物欲消融。而所過者化,無物與敵。則其德高明廣大,民無得而稱焉。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極,至極,猶涯量也。此內聖之德既全,雖無心于天下,乃可以托于天下。故曰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此內聖之道,真以治身,其緒余以爲天下國家。故曰可以有國。此道先天地不爲老,後天地不爲終。故曰可以長久。古人所言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者,如此而已。結句蓋古語。老子引證,以結其意耳。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其德交歸焉。
【注】此言無爲之益,福利于民,反顯有爲之害也。凡治大國,以安靜無擾爲主,行其所無事,則民自安居樂業,而蒙其福利矣。故曰若烹小鮮。烹小鮮,則不可撓。撓,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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