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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德經憨山注▪P6

  ..續本文上一頁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注】此言知進而不知退者之害,誡人當知止可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者,謂世人自恃有持滿之術,故貪位慕祿進進而不已。老子意謂雖是能持,不若放下休歇爲高,故不如其已。倘一旦禍及其身,悔之不及。即若李斯臨刑,顧謂其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此蓋恃善持其盈而不已者之驗也。故雲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此之謂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者。揣,揣摩。銳,精其智思。如蘇張善揣摩之術者是也。謂世人以智巧自處,恃其善于揣摩,而更益其精銳之思,用智以取功名,進進而不已。老子謂雖是善能揣摩,畢竟不可長保。如蘇張縱橫之術,彼此相詐,不旋踵而身死名滅,此蓋揣銳之驗也。如此不知止足之人,貪心無厭。縱得金玉滿堂,而身死財散,故曰莫之能守。縱然位極人臣,而驕泰以取禍,乃自遺其咎。此蓋知進不知退者之害也。人殊不知天道惡盈而好謙。獨不見四時乎,成功者退。人若功成名遂而身退,此乃得天之道也。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爲乎。天門開阖、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注】此章教人以造道之方,必至忘知絕迹,然後方契玄妙之德也。載,乘也。營,舊注爲魂。楚辭雲,魂識路之營營,蓋營營,猶言惺惺,擾動貌。然魂動而魄靜,人乘此魂魄而有思慮妄想之心者。故動則乘魂,營營而亂想。靜則乘魄,昧昧而昏沈。是皆不能抱一也。故楞嚴曰,精神魂魄,遞相離合,是也。今抱一者,謂魂魄兩載,使合而不離也。魂與魄合,則動而常靜,雖惺惺而不亂想。魄與魂合,則靜而常動,雖寂寂而不昏沈。道若如此,常常抱一而不離,則動靜不異,寤寐一如。老子審問學者做工夫能如此。乎者,責問之辭。專氣致柔。專,如專城之專。謂製也。然人賴氣而有生。以妄有緣氣,于中積聚,假名爲心。氣隨心行,故心妄動則氣益剛。氣剛而心益動。所謂氣壹則動志。學道工夫,先製其氣不使妄動以薰心,製其心不使妄動以鼓氣,心靜而氣自調柔。工夫到此,則怒出于不怒矣。如嬰兒號而不嗄也。故老子審問其人之工夫能如此乎。滌除玄覽。玄覽者,謂前抱一專氣工夫,做到純熟,自得玄妙之境也。若將此境覽在胸中,執之而不化,則返爲至道之病。只須將此亦須洗滌,淨盡無余,以至于忘心絕迹,方爲造道之極。老子審問能如此乎。此叁句,乃入道工夫,得道之體也。老子意謂道體雖是精明,不知用上何如,若在用上無迹,方爲道妙。故向下審問其用。然愛民治國,乃道之緒余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土苴以爲天下國家。故聖人有天下而不與。愛民治國,可無爲而治。老子審問能無爲乎。若不能無爲,還是不能忘迹,雖妙而不妙也。天門,指天機而言。開阖,猶言出入應用之意。雌,物之陰者。蓋陽施而陰受,乃留藏之意。蓋門有虛通出入之意。而人心之虛靈,所以應事接物,莫不由此天機發動。蓋常人應物,由心不虛,凡事有所留藏,故心日茆塞。莊子謂室無空虛,則婦姑勃蹊。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此言心不虛也。然聖人用心如鏡,不將不迎,來無所粘,去無蹤迹。所謂應而不藏。此所謂天門開阖而無雌也。老子審問做工夫者能如此乎。明白四達,謂智無不燭也。然常人有智,則用智于外,炫耀見聞。聖人智包天地,而不自有其知。謂含光內照。故曰明白四達而無知。老子問人能如此乎。然而學道工夫做到如此,體用兩全,形神俱妙,可謂造道之極。其德至妙,可以合乎天地之德矣。且天地之德,生之畜之。雖生而不有,雖爲而不恃,雖長而不宰,聖人之德如此,可謂玄妙之德矣。

  叁十輻共一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爲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爲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

  【注】此言向世人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意謂人人皆知車毂有用,而不知用在毂中一竅。人人皆知器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器中之虛。人人皆知室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室中之空。以此爲譬,譬如天地有形也,人皆知天地有用,而不知用在虛無大道。亦似人之有形,而人皆知人有用,而不知用在虛靈無相之心。是知有雖有用,而實用在無也。然無不能自用,須賴有以濟之。故曰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利,猶濟也。老氏之學,要即有以觀無。若即有以觀無,則雖有而不有。是謂道妙。此其宗也。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爲腹不爲目。故去彼取此。

  【注】此言物欲之害,教人離欲之行也。意謂人心本自虛明,而外之聲色飲食貨利,亦本無可欲。人以爲可欲而貪愛之。故眼則流逸奔色,而失其正見,故盲。耳則流逸奔聲,而失其真聞,故聾。舌則流逸奔味,而失其真味,故爽。心則流逸奔境,而失其正定,故發狂。行則逐于貨利,而失其正操,故有妨。所謂利令智昏,是皆以物欲喪心,貪得而無厭者也。聖人知物欲之爲害。雖居五欲之中,而修離欲之行,知量知足。如偃鼠飲河,不過實腹而已。不多貪求以縱耳目之觀也。諺語有之,羅绮千箱,不過一暖,食前方丈,不過一飽,其余皆爲榮觀而已。故雲雖有榮觀,燕處超然,是以聖人爲腹不爲目。去貪欲之害,而修離欲之行,故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爲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爲天下、則可寄于天下。愛以身爲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注】此言名利之大害,教人重道忘身以袪累也。寵辱若驚者,望外之榮曰寵。謂世人皆以寵爲榮,卻不知寵乃是辱。以其若驚。驚,心不安貌。貴大患若身者,崇高之位曰貴,即君相之位。謂世人皆以貴爲樂,卻不知貴乃大患之若身。以身喻貴,謂身爲苦本,貴爲禍根,言必不可免也。此二句立定,向下征而釋之曰,何謂寵是辱之若驚耶。寵爲下,謂寵乃下賤之事耳。譬如僻幸之人,君愛之以爲寵也。雖卮酒脔肉必賜之。非此,不見其爲寵。及其賜也,必叩頭而啖之。將以爲寵。彼無寵者,則傲然而立。以此較之,雖寵實乃辱之甚也。豈非下耶。故曰寵爲下。且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也,患失之。是則競競得失于眉睫之間,其心未嘗暫自安。由此觀之,何榮之有。故曰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此其所以寵是辱也。貴大患若身者,是以身之患,喻貴之患也。然身,乃衆患之本。既有此身,則饑寒病苦,死生大患,衆苦皆歸,必不可免。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無身,則無患矣。故曰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然位,乃禍之基也。既有此位,則是非交谪,冰炭攻心,衆毀齊至,內則殘生傷性以滅身,外則致寇招尤以取禍,必不可逃。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貴。無貴,則無患矣。故曰貴大患若身。筆乘引王子搜,非惡爲君也,惡爲君之患也。蓋言貴爲君人之患。莊子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祀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爲狐豚,豈可得乎。斯言貴爲卿相者之患。老子言苟知身爲大患不可免。則知貴爲大患,亦不可免也。然且世人不知貴爲大患,返以爲榮。愛身取貴,以致終身之累。皆非有道之所爲也。唯有道者,不得已而臨莅天下,不以爲己顯。雖處其位,但思道濟蒼生,不以爲己榮。此則貴爲天下貴,非一己之貴。如此之人,乃可寄之以天下之任。然有道者,處崇高之位,雖愛其身,不是貪位慕祿以自保。實所謂衛生存身以行道。是則愛身,乃爲天下愛其身,非私愛一己之身。如此之人,乃可托以天下之權。若以此爲君,則無爲而治。以此爲臣,則功大名顯。故道爲天下貴也。故日貴以身爲天下,則可寄于天下。愛以身爲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叁者、不可致诘。故混而爲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複歸于無物。是謂爲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禦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注】此言大道體虛,超乎聲色名相思議之表,聖人執此以禦世也。夷,無色也。故視之不可見。希,無聲也。故聽之不可聞。微,無相也。故搏之不可得。搏,取之也。此叁者,雖有此名,其實不可致诘。致诘,猶言思議。由其道體混融而不可分,故爲一。其上日月不足以增其明,故不皦。皦,明也,其下幽暗不能以昏其禮,故不昧。繩繩,猶綿綿不絕之意。謂道體雖綿綿不絕,其實不可名言。畢竟至虛,雖生而不有,故複歸于無物。杳冥之內,而至精存焉,故曰無狀之狀。恍惚之中,而似有物焉,故曰無象之象,是謂惚恍。此正楞嚴所謂罔象虛無,微細精想耳。由其此體,前觀無始,故迎之不見其首。後觀無終,故隨之不見其後。此乃古始之道也。上皆曆言大道之妙,下言得道之人。然聖人所以爲聖人者,蓋執此妙道以禦世。故曰執古之道,以禦今之有。吾人有能知此古始之道者,即是道統所系也。故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紀,綱紀。謂統緒也。

  古之善爲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爲之容。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俨若客。渙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注】此言聖人體道深玄,故形神俱妙。人能靜定虛心,則故有常存也。莊子謂嗜欲深者天機淺。蓋今世俗之人,以利欲熏心。故形氣穢濁粗鄙,固執而不化。不得微妙玄通。故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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