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座。
“上師望著我說:“你怎麼又來了?你有什麼灌頂的供養嗎?”我心裏很安定地很有把握的說道:“這些黃油,毛布,和銅盤就是我給上師的供養。”
““哈!哈!哈!你的話真妙!這個黃油是某甲施主供養給我的;毛布是某乙供養的;銅盤是某丙施主供養我的。真妙!拿我的東西來供養我,天下有這種道理嗎?你自己有供養拿來,沒有就不准坐在這裏!”說著,立起身來,又將我大罵一場,用腳把我踢出佛堂來。我當時恨不得鑽到地下去才好。苦苦的想了一陣:這是不是我放咒殺了很多人,降雹毀了很多收成的報應啊?也許是上師知道,我根本不是法器,不能受法的原故嗎?還是上師不夠慈悲,不肯授法給我呢?不管怎樣,留著這個受不得法的,沒有用的,充滿了罪惡的人身,還不如死了好,還是自殺了罷!正在百思不解的時候,師母帶了會供的食物來給我,竭力的安慰了我一陣。
“失望與痛苦使我絲毫不想吃師母拿來的食物,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師又來了,說:“現在把客店和房堡快點做好,一修竣工,我就傳你正法和口訣。”
我千辛萬苦,好容易才把客店修好。那時,背上又磨破了一個洞,長了背瘡。這個瘡有叁個膿頭,腐肉伴著膿血,爛得像一團稀泥。
“我就去請求師母說:“現在客店已經修好了,恐怕上師又會忘記答應傳法的事,所以特來請您幫忙我求法吧!”說著,因背瘡痛得很曆害,臉上止不住露出了很痛苦的樣子。“大力,你怎麼啦!害病了麼?”師母很是駭然的問。我只得把衣服脫掉,把背瘡給師母看。師母一看,忍不住眼淚直流,馬上就說:“我要去告訴上師去!”立刻匆匆跑到上師面前說:“上師啊!大力這樣的造房子,手腳都傷了,皮膚也裂了;在背上還長了叁個大背瘡,又磨成叁個洞,有一個瘡還有叁個眼孔,膿血模糊。以前只聽說騾馬馱東西馱得太重太久了才會長背瘡;人長背瘡還沒有聽見說過!更沒有看見過!像這樣的事,人家看見或是聽見了,豈不要恥笑我們嗎?上師!因爲你老人家是一個大喇嘛,所以他才來服侍你的,起先你不是說造好了房堡就傳他法嗎?他實在太可憐了,現在請您傳法給他吧!”上師說:“說倒是這樣說過的,不過我說的是要造十層樓,現在十層樓在那兒呀?”
““那個大客店不是比十層樓還要大嗎?”
““你不要東說西産的多嘴!修好了十層樓再傳他法!”上師申斥師母,忽地又想起了我背上的瘡:“喂!你剛剛說什麼?大力背上長了背瘡嗎?”
““滿背都是瘡!請你自己去看看好了!膿血一團,爛得可怕,誰看見了也不忍心!唉!真可憐極了啊!”師母說。
“上師馬上跑到樓梯口上說:“大力,到上面來!”
“我想:咦!這回對了!一定要傳法了!趕緊叁步並作兩步跑上了樓。上師說:“大力!把背瘡給我看看!”我就給他看。上師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看說,“至尊那諾巴,十二大苦行,十二小苦行,比你這個還要曆害得多!大小種種二十四種苦行,他都忍受了。我自己也是不顧生命,不惜財産地來奉侍那諾巴上師。你若是真想求法,快不要這樣故意做作,裝做了不得的樣子,趕快去把房堡做好吧!”
“我低頭仔細地想,上師的話實在不錯。
“上師就在我的衣服上做了幾個盛東西用的口袋,並且說:“馬和驢子長了背瘡,都用口袋東西來馱,我現在也替你做幾個口袋,好用來裝土,裝石頭。”
“我忍不住問:“背上有瘡,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上師說““有用!有用!口袋裏裝土,可以免得沙土粘上背瘡!”我一想,這又是上師的吩咐,就又忍住疼痛運了七口袋的沙到山頂上去。
“上師看見我對凡是他老人家所說的一切話,無不謹守奉行;知道我是百折不撓難行能行的大丈夫,真令人感動和贊歎。在無人的地方,偷偷的也流下許多淚來。
“背上的瘡一天天的大了起來,漸漸地痛不可忍,我就告訴師母說:“可否請您向上師說,最好是先傳我法,或是至少請他讓我休息休息,養一養瘡傷。”
“師母將我的話轉禀給我上師。上師的意思仍舊是;房子不做好,決不能傳法的。如果瘡實在需要調養,那就休息幾天也好。師母也勸我調養一些時候,等瘡好了再繼續做工。
“我養傷的一段時間,師母給了我很多好吃的和滋養的東西,更是常常來安慰我。我暫時把不能得到法的憂慮忘懷了一些。
“這樣休養了一陣,到背瘡快要痊愈的那一天,上師又來叫我,卻對傳法的事情一字不提;他對我說:“大力!現在馬上造房子去!”
“那時我原已經准備要去工作,可是師母爲了同情我,安排要用計來請上師早日傳我法。所以悄悄和我商量妥了,要裝一次假。我從上師處出來後,就細聲的哭泣著,裝著收拾行李,帶了些糌巴(糌巴——西藏人民日常主要食物,是一種炒熟的大麥粉)要走的模樣;在上師看得見的地方,裝著要走出去,師母就假裝留我的樣子,拉著我說:“這一次在我一定要求上師傳法給你,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半晌,兩個人拉拉扯扯地引起了上師的注意。上師叫師母道:“達媚瑪!你們倆在幹嗎?”
“師母一聽,以爲機會到了,就說:“這個大力徒兒,從遠方來上師這兒求法,不唯學不到正法,反只落得打罵和作牛馬的苦工。他現在怕求不到法就死了,所以要到別處去尋師了。我雖是保證他一定可求到法的,但是他好像還是要走的樣子。”上師聽了,怒氣沖沖跑進房去拿了一根皮鞭子,跑出來照著我混身亂打,說:“你這個混帳東西,起初你來的時候,把身口意都給我了,現在你還想往那裏走啊?我要高興的話,就可把你的身,口,意割成千條萬片,這是你給我的,所以我有這個權利。現在不管怎樣,你要滾,就滾好了,爲什麼把我的巴拿走?這是什麼道理?你說說看?”皮鞭子無情地一頓亂抽,把我打倒在地。上師又來把巴搶了過去。那時我心中真是難過已極,但又不能向上師說這是和師母商量好了的假圈套。無論怎樣做作也抵不過上師的威力,只好跑進房去痛哭一場。師母也歎氣說:“唉!現在就是和上師扯皮拉筋,他也不會傳法的。無論如何我要想法子傳你一個法!我自己有一個“金剛亥母”(“金剛亥母”爲密宗本尊之一,爲表诠般若波羅密多自性之佛母。)的修法,我傳給你吧!”我依著這個法修,雖然未生覺受,但是心中覺得很安慰很和平。我覺得師母對我太好了,總想報師母的恩。又想,因爲上師和師母,我的罪業已淨除了不少,我就決定再留下來。在夏天的時候,就幫忙師母擠牛奶,炒青棵。有時,我也的確想找別的上師去,但是仔細想了想,即生成佛的口訣,只有這個上師才有,今生若不成佛,我做了這麼多罪業,如何解脫呢?爲著求法,我要修那諾巴尊者一樣的苦行,無論如何,要想方法使這個上師歡喜,得到他的口訣,即生證果。于是我就一心一意的背石頭,搬木料,修築大客店旁邊的修定室。
衛地的俄東去多和他的眷屬,帶了很多的供養來求“喜金剛”的灌頂。師母就對我說:“馬爾巴只愛錢!像你這樣的苦行修者,他就不傳法給你,我替你去想法子辦一份供養,無論如何要使你得個灌頂。你先把這個供養上去請求,若是還不傳法的話,我再替你去求。”說著,師母就從自己的內衣裏取出一塊龍形玉的紅寶石來給了我。我拿了這塊鮮明放光的紅寶石,走進佛堂,禮拜上師,把寶石供上,說道:“這一次的灌頂,無論如何請您老人家慈悲傳給我。”說完了就坐入受法座上了。
“上師把紅寶石轉過來,轉過去,看了又看,說道:“大力,這個東西是那裏來的?”
““這是師母給我的。”
“上師微笑說:“把達媚瑪喊來!”
“師母來了,上師就問:“達媚瑪!這個紅寶石是怎麼得來的呢?”
“師母磕了頭又磕頭,戰戰兢兢的說:“這個寶石原來與上師沒有關系。我的父母在我出嫁的時候對我說,上人的脾氣好像不好,假使以後生活發生困難的時候,是要錢的,所以就給了我這個寶石,叫我不要給人家看見。這是我秘密的財産,但是現在這個徒弟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把這個寶石給了他。請上師接受這個寶石,開恩傳授大力的灌頂。從前你屢次在灌頂的時候把他趕出去,使他非常失望。這一次,請俄巴喇嘛及大衆徒弟幫忙我,一同請求上師。”說完了,磕頭又磕頭。
“但是上師面帶怒容,俄巴喇嘛和大家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和太太一起禮拜向上師請求。上師說:“達媚瑪!你作這樣糊塗事情,把這樣好的寶石給人家,哼!”說著就把寶石戴在頭上說:““達媚瑪!你想錯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這個寶石也是我的!大力!你有財産就拿來,我就給你灌頂!這個寶石是我的東西!不能算是你的供養。”
“但是,我想:師母一定會再叁說明供養寶石的原因的,大家也都在替我求,所以我還等著,老臉皮厚的不肯走。
“上師大怒,從座上一躍跳下,大罵我說:“叫你滾出去,你不滾出去,是什麼道理?”提起腳,在我身上亂踢。我的頭俯著地的時候,他把腳踏在我的頭上,昏暗得像天黑了一樣。一下子又用腳把我踢翻,頭突然仰面過來,就像天忽然發亮,金星亂冒。亂踢了之後,又拿起鞭子,大打我一頓。俄巴喇嘛來勸止上師的時候,上師那個樣子真是可怕極了。在大廳裏,跳來跳去,他的憤怒威勢真是達到極點了!我想:除了痛苦以外,什麼都得不到,還是自殺了吧!正在痛哭的時候,師母滿眼含淚的來安慰我說:“大力啊!不要傷心啊!比你更好的徒弟,世界上再也找不著了。假定你要找別的喇嘛去,我一定替你介紹,學法的費用和上師的供養我都會給你的啊!”照例,師母必定要參加會供輪的,但是那一次,我哭了一夜,師母也就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早上,上師派人來喊我去,我以爲是傳法,又跑去了。上師說:“昨天沒有給你灌頂,你心裏不高興嗎?起了邪見沒有?”
“我說:“我對上師的信心毫未動搖。我想了很久,這是我的罪太大的原故,心裏傷心得很。我一面說一面哭。上師說:“在我面前哭,而不忏悔,是什麼道理!滾出去!”
“我出來之後,好像得了神經病症一樣,心神痛苦萬分。我心中想到:“真奇怪!我造罪的時候,學費也有,供養也有。怎麼學法的時候,學費也沒有了,供養也沒有了,窮得變成這個樣子。只要有造罪時候的一半的金錢,也就可以得到灌頂和口訣了。現在這個上師沒有供養物是不會傳我口訣的,到別處去也沒有供養物,有什麼用!無財則不能得法,與其將無法的人身來集聚罪業,不如自殺了罷!唉!到底怎樣好呢?”這樣東想西想,胡思亂想,結論是:求財第一!那麼去替有錢人家當差,貯一點工錢來作求法的資糧好嗎?還是作惡事放咒術來找錢呢?還是索性回家鄉去吧!看見母親多麼高興啊!回家鄉倒好,就是不定能找到錢!唉!不這怎樣,求法也好,求財也好,總要求得一樣,在這裏總不是辦法。于是決定離開。又因爲拿一點上師的東西,就只有挨打挨罵,所以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只拿著自己的書物就走了。
“走在路上,想起了師母的恩德,心中很難過。我走到離紮絨只有半日路程的時候,已是中午要吃午飯的時候了。我就討了點巴吃。又向人家借了一個鍋,在外面草地上燒起火來,燒了點水喝。過了半天,我心裏想:我在上師處做的工作,雖然一半是爲服侍上師,一半也是自己吃飯的工錢;安慰我內心的精神食量,有師母的慈愛。師母待我這樣好,今天上早,我卻沒有向師母辭行,不說一聲就走了,實在豈有此理。自己這樣一想,就想回去了,但是卻沒有勇氣。等到我去交還水鍋的時候,那個主人老頭子對我說:“年紀青青的,甚麼事不好做,要來討飯吃?你要是識字,就可以替人念經;不識字,替人做工也可以混到衣食的啊!喂!小夥子,你識字不識字啊?會不會念經呢?”
““我雖然不常念經,但會卻是會的!””
““那麼,正巧極了,我正要請人念經,就請你替我念五六天經吧!我會給你供養的!””
“我歡歡喜喜地說:“好!””
“于是我就在老者的家裏念“般若八千頌”。經中述說著有一個名叫常啼菩薩的故事。那位常啼大菩薩跟我一樣窮,但是他爲了求法,連生命都不顧。人人都知道,把心挖出來是只有死的;但是他爲了求法,仍舊毅然把心挖出來。跟我比起來,我這點苦頭,真算不得是苦行了!于是我想,上師也許會傳法的,不傳也不要緊,師母不是說過介紹我給別的喇嘛嗎?這樣一想,於是我又動身回去了。”
“在上師那一方面,等我走了以後,師母就對上師說:“您老人家把一個無比的仇人趕走啦!他不在這兒了,現在你該快活了吧!”
“馬爾巴上師說:“你說的是誰啊?””
““你還不知道嗎?就是那個你見了跟仇人一樣的,專給他苦吃的大力呀!”
“上師一聽,臉色馬上變成青白,淚如雨下,合掌祈禱道:“口授傳承的曆代上師啊!空行及護法啊!請使我那宿善的好弟子回來啊!”說完了,默然無言。
《密勒日巴尊者傳 第叁章》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