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約十點鍾左右。然後全體師徒又聚在一起同誦《二十一度母贊》七次及《瑪哈卡那護法禮贊文》廿一次,然後才用晚餐,吃的仍然是千篇一律的糌巴粉。
在晚餐後,家師會再教經中的幾個詞,令徒弟心中默誦,不許參照經書文字。在十一時半左右,學僧又入小佛堂禮佛一百拜,在十二時半左右便入睡。在睡醒後,又是另一個同一樣的日程。
除了遇上整天長的法會外,我們學僧的生活基本上便天天如此。在要上殿的日子,便要在晚間補回當天所失的學習時間。在一年中,基本上只有入村修法的幾天生活規律會有所變化,否則便是天天一樣的生活,並沒有假期。
家師除了是一位高僧外,同時也懂一些醫學。在這八年中,我有時也會稍學一些醫理。在嘉絨地區,遍地生長的都是珍貴藥材,牛只每天所吃的草其實也是藥草。當地居民飲這些牛只的奶,所以大多身體極好,甚少生病,在大藏寺一帶就連醫師也沒有生意。我當年只學了一些辨藥的學問,但並沒有甚麼機會實踐或觀摩診病過程。
除了采藥外,有時我也會告假往剃度師堪薩仁寶哲處探望。我記得沿途會行經一個小村,村中常有一頭白色的老豬流連。這頭豬是被人買來放生的。藏族常有把牛、羊及馬放生的習俗,但甚少有把豬放生的例子。即使時至今天,我已經六十多歲,除當年見到的這頭豬外,也真的未聽過有其他人把豬放生的事例!
在我十一歲時,著名的貢唐仁寶哲來到大藏寺朝禮。大師當年約二十歲,在寺中留了四、五天左右,但並沒有說法。過往有某一世的貢唐大師曾任大藏寺的方丈,所以大師的世系與大藏寺向來是有淵源的。我對當年大師來訪的情景今已記不清楚了,只依稀記得當時全寺出迎,場面很盛大。在後來的日子中,大師坐牢二十一年,受了很大的折磨。在一九九五年,我在北京又曾拜見了大師一面。在一九九八年,我的徒弟林聰曾拜見大師,大師還提起年青時訪問大藏寺的情況,並答允在二零零零年參加大藏寺重建竣工慶典,可惜想不到大師在慶典前便圓寂了。
在一九五零年前後,嘉絨一帶開始有政治變化,但對于深山中的寺僧來說,我們並不太注意這些變動。當時入駐嘉絨的共軍頗爲友善,而且的確十分有紀律,而鄉民對他們的到臨則反應不一。沒多久後,家父成爲了一個政協代表。
在我十七歲時,曾有一次與外婆等一衆親友往附近的觀音橋朝聖。在回程時,山上滖下一塊像牦牛般大的石頭,差一點把我們叁人壓死,我的手指被壓至見骨及大量出血,至今仍留有後患。在險被大石壓死而脫險後,我騎馬行至山上時,聽到有怪聲一響,轉眼間坐騎已被一塊空中橫飛而來的小石打中眼睛,從此它便瞎了。當時山上除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事後衆人都說當天的兩件凶險怪事是沖我這個轉世者而來的某種非人魔障。
除了上述幾件印像較深刻的事以外,我在大藏寺所渡過的八年便幾乎是天天一樣的刻板生活。有時在感到生活枯燥時,我便會在早上挑水時,偷偷地騎上家師的白馬,在寺院旁的空地上策馬狂奔作爲僅有的娛樂,可幸地家師從來未發現過我這個習慣。
我在大藏寺學習的表現不過不失,但偶爾會因各種小事而被家師打罰(一年頂多五、六次)。家師的一向習慣是凡有一人犯過便人人都要捱打,而且對我特別打得厲害。當時有一個比我年青的師兄叫“蔣央”,他對家師的性格脾性了如指掌。每當在家師打他時,他便無賴地仰躺在地上不起,未被打已慘叫連連地大聲哀求家師原饒。家師對學僧的責打不過是愛徒心切,並非出于嗔恨,所以只會打在非要害的部份。這個蔣央采取仰天躺的姿勢,家師便每每怕打中徒弟的面部或胸、肚部位,只好另找其他弟子責打。我的脾性與蔣央剛剛相反,受罰時總蹲以背部挨打,又從不肯呼痛求饒,所以每每令家師更多打幾下。我當年的心態是既犯了錯倒不如早點受罰,這樣總比等候捱打更爲痛快。家師打罰的規律是責打後一定有一、兩天“休息期”,所以我在受打時常常會在心中高興地想:“明天和後天可以放心地玩了,老師一定沒力氣再打!”。年青時的我有一個優點,不論家師怎樣狠打,我的確從未在心中埋怨,反而會甘心受罰,心中認爲自己犯了錯便理應捱打,但怪的是我當時卻也從未想過要改過向好。
以上所說的,是我在大藏寺時的情況。我所講述的每天生活,是初入寺的小僧之學習情況,年長及已學完基本課程的僧人,生活自然大是不同,各有各的修持及寺務工作。當時的大藏寺僧衆很多,寺務興盛。在當地民間正在發生的巨大政局變化,對我們在感覺上來說是很遙遠的。
在距今約一百年前,大藏寺有一位名爲“卡華珠洛桑尼瑪格西”的長老曾作預言:“現在顯得法務昌隆的此寺,將來會被毀滅荒廢,再由來自遠方的人重建。于重建後,僧人衆多,僧舍遍布整個山頭,于召衆上殿時,現在以鑼聲宏亮著稱的大銅鑼仍不夠用,到時要用上兩個大鑼分別在寺院前方及後方敲響才能令最遠的僧舍聽到召集。在那時候,寺殿比現在還大,現在寺院尚沒有的辯經院,到時也會建成,更會有黃衣僧人與紅衣僧人一起學習經論。此時,我將會再來寺院,于後山建舍修持。于此之後,大藏寺將大弘正法,直至末法時代方息!”。在我年幼時,眼見寺院一片鼎盛之況,哪會相信這個預言!其他僧人亦沒有在意流傳下來的古老說話。沒想到在今天公元二零零零年,大藏寺已經曆了被毀及重建,這個古老預言至今已應驗了絕大部份。始自一九九叁年的重建工作,得到了我的各國弟子資助,甚至有新加坡弟子率隊往寺院親手建造部份工程,所以應驗了預言中“來自遠方的人重建”的部份。重建後的大雄寶殿比以前的大得多,又先後建成供有十叁米高彌勒像的彌勒殿、供有八米高宗喀巴像的祖師殿及供奉五米高千手千眼觀音像的大悲殿,此外還建成了大型僧舍、不動佛殿、居士住宿樓、閉關房、大型僧人膳堂及方丈樓等,甚至連新建的祈竹樓亦比我年青時所住的大了許多,應驗了“寺殿比現在還大”的部份預言。重建後的大藏寺,有一座宏偉的辯經院,又應驗了“現在寺院尚沒有的辯經院,到時也會建成”部份。至于“黃衣僧人”,有些人認爲是指來自五臺山的僧人,但我卻認爲這一詞在廣義上泛指漢僧。以今天格律派的趨勢來說,大藏寺未來的確極可能有衆多漢僧來到與我們這些“紅衣僧人”共同學習佛法。寺院在重建過程中,一直留空了長老預言將于乘願再來時建舍居住的後山地方(長老曾插杖爲記),不敢使用該塊土地。至于寺院是否能發展至“僧舍遍布整個山頭”,則要視乎創寺祖師阿旺劄巴當初發了怎樣的宏願了,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盡力而爲及拭目以待!
第叁章──徒步走拉薩
在一九五叁年,我近十八歲的時候,中國政府命各藏族地區的領導人物前往成都觀摩學習。在這時候,四川嘉絨地區已由共産黨管理,但藏人對政府及政策所知不多。我是大藏寺地區的精神領袖,自然也被邀請往成都學習,同行的有雙親(家父當時成爲了政協代表)、舅舅等六、七個人。其他地區上的領袖、舊社會中的富人及具影響力的人物,全都在被邀之列,包括原嘉絨藏區的土司(地方領主)。
在當年春季,我家一行六、七個人騎馬前往成都。路上除了汶川縣有一個客店外,其他晚上都是在路上紮帳蓬而休息。一路上的風景很不錯,沿途有大片的竹林(在一九九叁年至二零零零年間,我多次回鄉,在同一條路上卻沒見一根竹子)。這次的觀摩學習,名義上我們是被邀請參加的貴賓,但我們心明白,實在上我們並無自行決定參加與否的自由。一路上,天性豁達的我尚有心情欣賞風景,父親卻是連日來失眠,對前途及自身安全很是擔心。
在較接近成都的地方,我們到達了可行車的公路。官方派了大貨車迎接由各地而來的參加者。我們被送上大貨車的車倉部份,人挨人地站,雙手必須緊抓車邊以防被抛離車外。這條公路當年十分崎岖(這是我多年後的觀點。在當年,我根本未見過其他公路,所以無從比較),沿途又多次碰上塌方及滾石流等凶險,又因爲所有人都是初次乘車,同車的老人家都十分害怕,但我卻只感到新奇,尚可說是樂在其中。
整個會議曆時十五天,約有叁百多個來自青海、果洛及嘉絨等藏區的重要人物參加。官方安排我們入住成都的民族招待所,樓高兩層,外有花園,記憶中似是叁個人一間房。在這十五天中,政府安排我們參觀火車站、飛機場、寺院及刑場等,行程頗爲緊密。在初次見到火車時,我覺得極爲新奇,但火車的氣笛聲卻令耳朵很不舒服。對初次見到的飛機,照說我應該是同樣好奇,但記憶中當時我卻反應不太雀躍。在參觀解放後的佛教寺院時,官方安排我們前往一座成都的藏傳佛教寺院,寺僧一再向我們重覆宣傳:“解放後宗教信仰自由,與以前的日子相比,只會更好!”。當時我在成都街上看到不少精美佛像,這些都是在各寺院被封後被丟棄或偷出的佛像。本來值一千元的精工佛像,此時只賣幾塊錢,我當時也請購了兩尊。在參觀刑場的一天,我堅決不願出席,後來聽說其他參觀者被安排觀看五、六十人同時被槍決的“盛況”。在開會期間,我們又被安排參加五一勞動節慶典,記憶中當天有一位極高地位的蘇聯領導人也參加了慶典。在慶典上,除了連日來多次看過的歌舞娛樂外,也有煙花表演及閱軍儀式。我記得當時我一面驚歎這些高科技軍備,一面也懷疑人類花這麼多心血及資源製造毀滅人類自己的凶器之邏輯性。
在這十五天中,官方一再要求我們天天洗澡及洗腳,或許是認爲我們落後民族十分肮髒吧!每天早上,飯堂桌上會預早放好了五碟小菜,稀飯、饅頭及面條則在廚房中多少任取。午餐及晚餐,大致也是差不多。這些食物,猜想在當時應該算是很不錯的了。在每一次用餐中,我都注意到好些來自果洛及青海遊牧藏區的同桌者不懂用筷…
《浪丐心淚──大藏寺祈竹仁寶哲自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