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性格坦率的,並不懂這些客套話,反而真的以爲客人肚子不餓,于是便自個兒吃飯了。拉薩人回家後對朋友大爲埋怨,成爲了一個笑話。從這個笑話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拉薩文化與其他藏區的巨大分別。我在拉薩住了一段日子後,不單學懂了流利的當地語言,同時也習慣了使用拉薩語言文化中的敬語談吐。由于這文化上的不同,在使用敬語時我也鬧過一個大笑話。有一次我與一位不丹人以拉薩話聊天,我向他問:“請問先生“所出”多少?”。這句敬語本來是問對方有多少個兒女,但那位不丹人雖能大概聽懂拉薩話,卻不熟悉這種敬語。他楞了一下,似是對我所問的問題感到很不自在似的,最後他才神情怪怪地答:“平均一天一次,份量也不算太多!”。我當時見他答非所問,也就不以爲意,在事後卻從他人口中聽說這個不丹人在我背後到處向人便講:“那個喇嘛很怪,第一次見面便問我每天拉多少糞!”。
拉薩的布達拉宮,是世上最高的宮殿,也是一座神聖的寺院。在布達拉宮對面的藥王山上,便是著名的藥王山醫學院。在山腳,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寺,寺中的石牆自然現出一尊釋迦牟尼像。相傳在末法時期的尾聲,世人便再無福德得見供于大昭寺中的釋迦佛太子像,到時該像便會沈入地下湖中(大昭寺本來正建在一個湖上),但基于對衆生的悲心,佛陀便示現在藥王山腳的這一尊替代品供未來的人朝禮。依據這個預言,石窟中的自現佛像在逐漸浮現至脫牆而成爲一尊獨立的佛像時,便是大昭寺等身佛隱沒的時候,也是佛法湮沒的年代。當年我在色拉寺時期,此寺中的石佛只像牆上的半立體浮雕。在一九九叁年我重返拉薩時,事隔叁十年有多,佛像的確顯現突出了牆外許多,雙耳變得暴露于石壁外而清楚可見,此乃我在叁十年間先後親眼見到的對比。
在離大昭寺不遠的鬧市中,有一座供釋迦佛八歲時的太子等身像,衪是由入嫁西藏的尼泊爾公主所帶來的。
在拉薩的四方,又各有一供奉觀音、文殊及金剛手叁尊的小寺,稱爲“怙主叁尊寺”。此外,拉薩城中還有很多很多的大、小寺院,說也說不完。
當年一步一拜地繞城的時候,我並未遇上甚麼困難,所以也別無甚麼值得一提的。在我那年代,繞拜拉薩極爲普遍,不足爲奇。在路上,經過的人都會尊敬地繞道而過,同時也會盡量給予一些方便。在一九九九年,我有兩位漢族比丘尼弟子在拉薩也作了同樣的一步一拜繞城,同樣也是用了一周時間完成。事隔近四十年,道路已變爲車輛不停飛馳而過的大公路,與以前我拜過的路線有少許不同。本來途中應停下禮佛的各寺院地點,有不少已變爲現代大樓。但她們在一路上得到了不少藏人的禮遇,例如途人讓路及供茶等,就連一步一拜地橫過大馬路時也得到交通警察給予方便,這一點民風習俗倒還與當年一樣。
在色拉寺期間(一九五六年,我入寺的第叁年),我又曾作一次長途的朝聖。在問淮方丈及鐵棒師後,我便帶口糧及簡單的日用品上路了。
我先由色拉寺到了查葉巴。這個聖地是度母的聖地,附近有許多聖者住過的山洞。本來由色拉寺到查葉巴只需一天時間,但由于久未運動,我在天黑時才到了山腳。山腳的鄉村新近受盜匪攻擊,所以村民戒心很重,不肯讓外人借宿,我便只好在破屋中過了一夜。第二天,我朝禮了七個山洞,其中包括阿底峽大師閉關的山洞及一供有一座兩層樓高之彌勒像的大山洞。這尊彌勒像與常見的形相不同,手持鼬鼠而腳上穿鞋。佛經上從未說過彌勒是穿鞋子的,但這尊佛像的鞋卻是有一個殊勝典故的。曾經有一個信仰極真的鄉下人來到查葉巴朝禮這尊佛像。由于他的至心信仰,他見到的佛像是活生生的,他便向佛說:“請您看管一下我的鞋子!我在附近朝禮一下便回來!”,然後便把自己的鞋子放在佛壇上。在寺院管理員回來見到鞋時,自然十分生氣,便想把鞋撒下丟棄,但佛像竟然說話:“別動這對鞋子!有人叫我代爲看管它們!”。在鄉下人回到殿中取鞋時,他又對佛像說:“咦!怎麼您光腳呀?我送一雙鞋子給您吧!請您把腳讓我量一量吧!”。由于他的至誠,佛像竟然把腳擡起讓他量度了。在第二年,鄉下人應諾回來,這尊兩層樓高之佛像又一次顯靈擡腳讓他穿上鞋子!至于這尊大佛手中的鼬鼠,亦是傳統上沒提過的,但寺僧卻並未向我說出它的典故。
在西藏人朝聖時,通常各有各的祈願方式。我在朝聖時,通常在心中會誦念以下祈願文:
行者皈依直至成正覺佛陀正法以及聖僧衆
因作布施等諸修時故願證佛境利普有情生
由我叁門對爾誠禮拜供上水花香燈塗食樂
實物以及意中觀想者忏坦無始所積諸罪業
隨嘉聖與凡衆之功德請長住世至娑婆耗盡
請轉深妙廣大之*輪向自他證悟大正覺
以花鋪蓋塗香之大地須彌四洲日月作飾嚴
觀想爲佛陀土作供養願普有情受用清淨土
如寶珍貴菩提心未生出者願生出
已生出之菩提心祈不退轉得增長
在查葉巴朝禮後,我便往甘丹寺參訪。甘丹寺位于一山頂,我走了整天才趕在天黑時到達。在甘丹寺,我受到了同鄉人甘丹寺嘉絨僧堂的一位“格西”接待,由他帶我朝禮了各殿。在六百年前,祖師便是先在此建立寺院,從此把格律派正法弘揚起來的。在這,我心中生起了對宗喀巴祖師的至心敬仰。
此後,我去了宗喀巴大師作加行閉關的澳卡地區。在澳卡,可以朝禮大師禮佛叁百五十萬拜的聖地,地上清楚可見由大師之聖身磨出之凹痕。我的心在澳卡顯得特別的平靜。
在澳卡朝禮後,我便到了拉姆雍措聖湖。聖湖是吉祥天母所加持的湖泊,至心祈求啓示者能在湖面見得所問之事的答案。在今世的宗座轉世未被尋出時,其尋訪團便曾在此湖面上求得線索。由于聖湖之靈異,即使有一百人同時觀湖,每一個人都見到與他所問之事有關之景像。這個湖泊附近全是山石,完全沒有綠草或樹木,生態亦只見有鷹鳥及狼群。
在清晨,我與叁位同往聖湖的人步行上山,約在六小時後到了山頂俯覽湖面之處。山頂有一個香爐,我們在此燒香供養,然後便各自在雪地中散開而坐,各自祈願及觀察湖面。這一次,四個人都沒看到甚麼清楚的景像,便只好折返附近民居。叁天後,我們又上山觀湖,這一次大家都看到了所求事之啓示,我問的事有關外公之轉世的前途,湖面顯示了他的轉世(即我的親弟)出生之細節。在景像中,湖面出現霞渡寺及我的家屋與屋前的小河,更見到我們家的牛群。這些幻像十分清晰,就連我俗家的牛中,有一頭白牛的牛角是斷的,在湖像中亦能清楚看到。在問及我自己的前途時,湖面則顯現一些陌生的風景,我在幾年後逃亡時果然來到了這些陌生地方,見到了當時湖面顯現的風景。在觀湖後,我們便又回到了附近民居渡宿(山頂嚴寒,不可能露天過宿)。
在朝聖中,我又作了一次二十一天的白文殊師利閉關(在另一次往湖區時,我亦曾作二十一天六臂瑪哈卡那閉關)。
我在色拉寺一共生活了七年多,學業成績只是中等,學習也不過不失,說不上是很用功(我一直心想學得個大概便足夠了,本准備此後便終生閉關苦修終老)。我的師長本來計劃在我到達色拉寺起計的第八年,安排舉行我在色拉寺昧院中的升座典禮,以補辦登記成爲色拉寺官方承認的轉世者學僧身份。但世事的變幻,又豈是我們所能預計的呢?
在我入學色拉寺的第八年,拉薩局勢變得很亂,最後更爆發成爲戰爭,我平淡而充實的求學生涯便告終結,隨之而來的是一個變幻年代。
第五章──變幻年代
在我讀第七年班的時候,大藏寺的另一世系法臺轉世也來到了色拉寺。這位未到二十歲的湛康仁寶哲成爲第一年班的新學僧,同時也舉行了轉世者入學的升座典禮及盛大供養等等。
在湛康仁寶哲入學後不久,戰事便爆發了(我當時二十四歲)。僧人本來是不參與政治的,我當時實在也不清楚真正局勢情況,只知道學業及寺院生活恐怕是不可能繼續下去了,心中很爲焦慮。沒多久後,有一天炮火直闖色拉寺轟炸,情勢十分危急,寺僧只好各有各逃。
在開始逃跑時,我們本是一行十八人(大部份是來自大藏寺的僧人),向西藏南部聖湖地區逃走。在逃亡途中,有一段小插曲。有一次在樹林內,我們見到一只“耶提”(科學家稱它爲“野人”或“大足”)。這種動物,在西方被視爲傳說中半人半猿的異物,常有科學家辯證它的存在或否。其實在嘉絨地區,這並非傳說中的異物,而只是一種極稀有的畜牲而已。“耶提”身高比人類高得多,而且力大無窮,一出手便可以輕易掌斃一頭強壯的牛,所以西藏人都很怕遇上它們。我們當年逃亡時所見到的,是一只單獨在林中活動的“耶提”,它本來似是半蹲在樹叢中。在發現了我們時,它把本來低垂遮面部的長毛向後一甩,露出了面部而人立起來。在我們一群人中,大部份都躲在石後,不知誰放了一槍,這只“耶提”便露出了一個近似微笑的怪表情,然後便施施然地慢步走入密林之中。整個目擊過程,長度恐怕沒有超過叁分鍾。
在逃亡沒多長時間後,湛康仁寶哲等一衆十叁人在一次過河時被軍人捉到了,只余下我等五人繼續在野外躲藏(湛康仁寶哲後來被囚而死于獄中)。
在隊伍中大部份人被捉走後,我們改向北部放牧地區逃走。我們在野外孤獨地躲藏了叁個星期,其間找不到甚麼足以充饑的食糧,身體變得很瘦。在這叁星期內,我心很怕,心想如果被捉到了必定會被槍斃。在叁周後,我們也難逃厄運,被軍人找到了。
把我捉到的軍人要求我如實交代背景,我當時心想如果自招爲一位具轉世者地位的人,必定會慘遭折磨及連累家鄉的親人,所以便只好撒謊說:“我是嘉絨人,父母是乞丐,但早已死了,所以我便在拉薩出家爲僧。”,對自己的准確生地及在大藏寺中的法臺身份絕口不提。軍人又冤枉我是參與反抗的份子,很凶地喝問:…
《浪丐心淚──大藏寺祈竹仁寶哲自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