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遵旨意覺如假被逐降大雪嶺國遷新地
覺如在嶺地過了四年。在此期間,他降伏了雜曲河和金沙江一帶的無形體鬼神,爲衆生辦了許多好事。
到了壬午年十二月十五日——覺如降生嶺地五周年這一天黎明時分,他在睡夢中又得到蓮花生大師的授記:
覺如神子聽!
有此一段事。
鳥王大鵬的幼雛,
有一根乘風的羽毛。
若不騰空飛翔,
有沒有六翅有何區別
勇猛的獸王的子孫,
有綠鬃和叁種武藝,
若不到雪山頂上,
叁藝圓不圓滿有何區別
神子降生到人間,
具備所向無敵的神通,
若不去征服世界,
有沒有神通有何區別
降生的地方在美麗的嶺地,
居住的地方是黃河之畔,
好地方黃河流域蓮花谷,
好日子甲申年正月初一,
好事情神通歸掌握,
好部落六族自然到手裏。
蓮花生唱罷,又俯身在覺如耳邊低語了半晌,然後飄然離去。
覺如把蓮花生大師的話牢牢記在心裏。他要遵照上師的旨意,離開此地,到黃河流域去。但要離開嶺地,也必須遵照上師指示的辦法去做。
一天,覺如對郭姆說:“母親啊,我的頭上要一頂帽子,腳上要一雙鞋子,身上要一件好衣服。”說罷,騎著姜噶貝嘎手杖走了。
到了賽玉山,覺如殺死了黃羊妖魔弟兄叁個,做了一頂不好看的帽子,把黃羊角也鑲在上面,羊角高高地豎著。晚上到了老總管的牛圈裏,把七個牛魔偷偷殺死,做了一件不好看的牛皮破邊衣服;把牛尾巴也系在衣服上,長長地拖著。半夜裏,他又到晁通的馬圈裏,將馬魔殺死,做了一雙不好看的紅色馬皮靴子,又把馬蘭草根倒過來,縫在上面。
郭姆見覺如把自己打扮得這樣令人害怕又討厭,心裏很奇怪,便問覺如爲什麼要這樣做。
覺如回答說:“常言道,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解決,那比上司官長的金字公文還要強;自己的事情自己來作主,那比居高位的一千個金座還要強。我要離開奔氏居住的地方,這樣,我覺如上面沒有官長,屬下沒有百姓,即使世上的人都成了我的敵人,我也沒有什麼可畏懼的。我們母子沒有家産,就不必瞻前顧後;我們母子沒有親屬,就不需要爲顧情面、奉承別人而多費精力。我們走吧,哪裏的太陽暖和,哪裏的地方安樂,我們便往哪裏去。”
郭姆沒有表示什麼,覺如繼續照自己的想法辦。他把自己住的地方變成肉山血海,拿人肉當食品,拿人血當飲料,拿人皮當地毯。這種狀況,不要說人見了害怕,就連神鬼也寒心,羅刹也變色。人們紛紛傳說,神子覺如已經變成惡魔,變成了紅臉羅刹,但是沒有人能降服他。
老總管絨察查根心中憂慮萬分,從預兆上來說,覺如無疑是來征服四方妖魔的神子。可現在的行爲,純粹是破壞嶺國內部的法規。若說這是別有用意,那究竟爲什麼要如此呢
如果長期置之不理,嶺國的法規就要被毀滅。
應該怎麼辦呢
絨察查根召集嶺地的諸頭人商議,決定占蔔問天。
卦辭說:
鳥王大鵬的幼雛,
好像暫時落入人家,
展翅隨風翺翔的日子裏,
若不到如意樹枝上去,
主人的房屋有可能塵土四揚。
毒蛇頭上的寶珠,
雖然由窮人得到手裏,
如若沒有享用的緣分,
遇到能夠保衛珍物的強者,
窮人也不能消受那寶珠。
神子變化成爲人,
誕生地是吉祥之所,
如若不能將降魔基地——
黃河兩岸來占領,
占據著嶺地家鄉有何益!
在那瀾滄江和金沙江之間,
大象行走嫌路窄,
駿馬馳騁嫌路短,
和要教化的霍爾相距又太遠。
善惡顛倒的預示和征兆,
標志著白業(注1)戰神遭厄運。
爲洗淨嶺地法律的汙垢,
勿留覺如,把他攆出去。
今後叁年時間內,
瀾滄金沙會被白绫覆蓋,
野馬的蹄子要擡上天去,
黃河流域的白螺供柱上,
要用五種珍寶來裝飾。
聽到這樣的卦辭,首先高興的是達絨官人晁通王。他立即贊同:
“我們要馬上把覺如趕出嶺地,最好是經過黑山貧瘠地區,將他驅逐到最窮苦的地方去。”
其他官人也紛紛表示贊同,連老總管也默默點頭。只有嘉察協噶半晌不作聲,過了好一會才說:
“將我可憐的弟弟驅逐出境,令人心中愁苦。若要驅逐,本想請求將我嘉察也同弟弟一道驅逐出去,但叔父總管已經有令在先,我也不敢違拗,只是驅逐的地方,我看也沒有什麼好壞之分,應該經吉雅棕尼馬夏雅,往以北的地方驅逐。”
大家同聲說:“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但是,誰去把大家的決定告訴覺如呢
沒有人願意去。嘉察傷心地歎了口氣:
“既然衆家兄弟都不願去,那我就去告訴弟弟吧。”
下臣察香丹瑪绛查見嘉察大人滿面悲戚之色,知道他不忍離別覺如弟弟,便走上前去:
“尊貴的奔氏協噶,請您坐在金座上不要走,應該由我丹瑪前去。”
察香丹瑪绛查騎馬來到覺如的住地,看到的是人皮撐起的帳房,腸子做的帳房繩,人屍和馬屍砌成的短牆和一座小山似的屍骨,不禁毛骨悚然。但是他仔細思量,又暗自奇怪,就是把嶺地的人馬全都殺死,也不見得有這麼多的屍骨,除了變幻出來的外,不會是別的。想到這裏,他心裏不再害怕,摘下帽子向覺如揮動,覺如馬上跑下山坡,請他進帳房。
走到帳房跟前時,那些屍骨像煙霧一樣地消失了,不潔淨的幻象也沒有了。帳房裏面香氣蕩漾,濃郁撲鼻,令人身心愉快,神志清明。覺如以天神飲食待丹瑪,君臣之間,親密異常。覺如對丹瑪作了許多預言,對自己的真相,也作了一些暗示。察香丹瑪绛查發願:生生世世願爲君臣,永不相離。
覺如聽了,立即說:“臣子丹瑪你先回去,就說你沒有敢到覺如跟前去,只是喊了一下。剛才我說的話和你看到的事情,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切記!切記!”
丹瑪遵旨回到嶺地,說覺如簡直是活生生的羅刹。就在這時,傳來消息,又有幾個嶺人被覺如吃掉了。晁通馬上命令:
“大家披甲戴盔,手執兵器!”
嘉察不以爲然地說:“哪裏用得著這樣大驚小怪,達絨官人去令他悔罪,驅逐出境就可以了,再不要驚動他人。”
老總管命令一百名女子每人拿一把灰,准備詛咒、驅逐覺如。
嘉察心中大爲不忍,說:“覺如是穆布咚氏的後裔,是龍王鄒納仁慶的外孫,是我協噶心肝一樣的弟弟,是母親郭姆的第一個兒子。對他撒灰詛咒,對戰神也是不恭敬的,不應該這樣做。但是,爲了不違背嶺國的法規,可用一百把糌粑來驅逐他。”
郭姆母子被召到衆人跟前。覺如頭戴難看的黃羊皮帽,身穿難看的牛皮衣服,腳穿紅紅的馬皮靴子,騎著姜噶貝嘎手仗,模樣令人厭惡;他去把母親郭姆打扮得比以前更加美麗動人,騎在骒馬卓洛托嘉上,好像太陽出山一般。
嶺人一見郭姆母子,心神立即不能自主,紛紛議論起來:
“覺如多可憐呀!”
“郭姆多美麗呀!”
心靈被感化了的嶺部衆生,把以前的可怕情景都忘得一幹二淨,對于眼下覺如的處境十分擔心,眼裏充滿淚水。
嘉察將乘馬、馱牛和一應物品並護送之人早已准備停當,只等送覺如上路。
覺如心中也很舍不得離開哥哥,他用一種只能讓嘉察聽見的話對他說:
“嘉察哥哥啊,我此去,是因爲神所預言的時機已到。我走之後,您不必擔心。護送我的人和物品等,我什麼也不需要。邦拉和黃河流域的土地神已經派人來迎接我,昨天已到這裏。”
嘉察協噶心中猛然醒悟,剛要對覺如說些什麼,見覺如已把臉轉向大家,臨行前他要向嶺部落的人說幾句話:
“善良的人們啊,我覺如並沒有做什麼危害衆生的事情,以後你們會慢慢明白。我覺如無罪而被放逐出境,雖不妥當,是叔父的命令;雖不公正,是先業所定。我走後,你們應照善業行事,然後將事情的真假是非弄清。現在叔伯嚴厲的命令下,我覺如不再逗留,即當前行。”
說罷,騎上姜噶貝嘎手仗,從吉普地方向北走去。喇嘛們吹螺號詛咒驅逐,但螺聲卻像迎接覺如一樣地在他面前嗚嗚而鳴。勇士們盡力射箭驅魔,但利箭卻像給覺如敬獻彩箭一樣,接連落在他的手中。那些糌粑供品,也像雪片一樣地紛紛在他母子面前飄落,落在郭姆手中的绫帶裏。郭姆大聲呼喊:
“請原諒吧,尊貴的蓮花生祖師,本尊神旺欽銳巴,空行益喜嘉措,天母朗曼噶姆,司壽珠貝傑姆,嫂嫂郭嘉噶姆,哥哥東瓊噶布,弟弟龍樹威瓊,戰神念達瑪布,父王鄒納仁慶,山神格卓念布,地方神吉傑達日等爲我母子作救主,並作旅途的保護神。願嶺地的人、物、財叁種福祉,一切享受,也像大海彙集小溪、母馬後面跟著馬駒、父母後面跟隨子女一樣,擠擠紮紮地隨著我母子來吧!”
郭姆的呼聲在山間久久回蕩,十叁溝的山林和山神吉傑達日都向郭姆母子前進的方向圍攏過來。到如今,吉普地方的地勢,還保留著當時的樣子。
郭姆母子在黃河下遊玉隆改拉松多地方住了下來。天神和地方神都在暗中保護著他們。
在離他們不遠的堪隆六山,被可惡的地鼠占據著。它們挖開了山巅的黑土,咬斷了山腰的灌木,吃掉了平原的野草。人到那裏,被塵土籠罩,牛到那裏,饑餓而死。覺如知道,消滅這些地鼠惡魔的時機已到,遂在抛石器裏放上叁個羊腰子大的石子,口中念誦咒語,將石子打出去。一陣雷鳴般的轟響,叁個石子正好打中鼠王紮哇卡且、紮哇米茫和地鼠大臣紮哇那宛。其余的地鼠也都被石子震得頭破血流,紛紛死去。
鼠害已除,人害仍然橫行無忌。一天,上拉達克的大商人白登晉美、朗嘉洛桑和拉達曲噶叁人帶著夥計七十余人,用兩千多匹騾子,馱著金銀綢緞等箱子前往漢地,經過阿欽納哇查萊地方,被七名霍爾人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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