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佛的基本認識》
第二章 生命之流
第一節 生從何來死往何去
爲什麼要活這一遭
大部分的人,懵懵懂懂地來到了這個世間,經過了十幾二十年的學習成長,然後才有獨立生活的能力。緊接著而來的家庭與經濟上的需求,又讓大多數人陷入另一段緊迫的忙碌期,或爲生活而奔波,或爲名利成就,自我價值肯定而追逐。當能夠放慢生活的腳步,稍歇一口氣時,很可能叁、四十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此時,但見發已參白,力有不逮,處處浮現歲月不饒人的痕迹,憟然驚見,老之將至矣。也不管您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往昔落在自己肩上的擔子,終究要逐漸地被歲月給卸下,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來不及填補,或無法填補的空虛無措。歲月的無常,真是無堅不摧,連過去所肯定的人生意義,或許都還會再度地感到迷惑而動搖。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近,越來越濃的死亡陰影。此時,向前望去,看不到死亡之後,究竟會是如何,好似籠罩在一片「生命的迷霧」之中,不知道要通往何處,甚至絕望地懷疑已無去路,一死百了。不禁要問:就將要結束了嗎?就這樣地過一生了嗎?爲什麼要來這人間一遭?向後望去,頂多也只能追溯至兒時的一些片段回憶,卻看不到生命到底從何而來。這真是「生從何來,死往何去」!不禁再度又問:爲什麼要來這人間一遭!
叁世輪回
人們對生命的迷茫,莫過于生從何來,死往何去了。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一直在不確定中,那麼,對人生的意義與價值,也始終會有虛無缥缈之感。自古以來,人們不論在科學、哲學、宗教等各種領域,沒有不曾用心嘗試探索這個主題,試圖提出解答的。有的只願意忠于眼前有限的觀測能力,以爲人類只不過是精卵的結合,當人一旦死亡,就是全部的結束。這類的觀點,不免有對人類能力過分高估的傲慢,以爲觀測不到,無法定性定量的,就是沒有[1]。這當然是一種失之局限的狹隘,看似客觀,卻是流于自我中心的主觀,仍然不離偏執。表面上來看,持這類觀點的人好象很笃定,但實際上,也還不免將對生命的迷茫,投射在這個世界到底如何形成;人類到底又從哪裏來的探究上[2]。另有一類,透過禅定精神力量的鍛煉,能感受到人類深隱細微的精神狀態,提出生命不只是精卵結合的物質軀體而已,肉體崩壞後,還有一股心靈力量的延續,強力主導著另一個新生命的形成。這種現象,就是一般所說的「輪回」。談到輪回,就必定會涉及所謂的過去生、現在生以及來生等「叁世」,所以,有時候也說成「叁世輪回」。能夠形成輪回的關鍵,在于心靈的精神力量,所以,輪回的範圍,當存在于所有具備心靈活動能力的生命之間,並不是只限于人類而已[3]。
輪回思想是印度固有文化
輪回的觀念,早在釋迦牟尼佛出生前四、五百年,也就是印度婆羅門文化的《梵書》[4]中,就已經萌芽了,並且在接下來的《奧義書》中,成熟地表現出來[5]。到了佛陀時代,輪回思想已經是印度思想文化中的一個主流了。伴隨著輪回思想一路成熟的另一個重要觀念,是所謂的「業力」說。談輪回離不開業力,談業力也離不開輪回,可以說,業力是輪回中的一個重要機製。什麼是業力?業力的本質是什麼?業力的産生與作用的機製,又是如何?這在當時印度各個學派或教派中,或有不同的主張,但大多數都同意,業力是隨著行爲的發生而形成的,並且能夠藏存于具有心理活動能力的生命體之中,形成一種潛在的勢力,于往後適當的時間,會再度地被引發、作用出來[6]。除了業力之外,還有一些與輪回思想密切相關的,是解脫的觀念與修行的開發。解脫的思想,是輪回思想成熟以後,進一步圓熟的發展,修行的開發,則是爲了落實解脫理想的實現,而後才有的,這與業力思想比輪回思想更早萌芽,然後與輪回思想相輔相成,共同有十分圓熟的發展,略有差別。死亡,算得上是生命裏最大的變化與沖擊了,可能會引起人們巨大的恐怖與痛苦。輪回思想的開發,拓廣了人們生命的視野,打開了另一扇希望之窗,然而,如果進入更深一層的思惟,必然會發覺,原來輪回是生命中最大的束縛。進一步地尋求束縛的解除,就有了修行。當輪回的束縛解除了,就是解脫[7]。解脫的境界,也稱爲涅槃[8]。
佛陀主張「叁世輪回」了嗎?
業力、輪回、解脫、修行,既是釋迦牟尼佛那個時代,印度主流文明的一部分,那麼,佛陀對這些思想的態度,尤其對于「生從何來,死往何去」關系密切的輪回思想,又是持怎樣的態度呢?佛陀也主張「叁世輪回」了嗎?如果從早期《阿含經》所記錄的內容來看,佛陀的教說重心,的確是放在當下煩惱的解決,而不是以輪回爲主軸的。不過在《阿含經》中,確實也不難發現一些經文,明確地顯示了佛陀是肯定叁世輪回說的。例如,佛陀曾說:「我自憶宿命」[9]如何如何,以敘述佛陀自己過去生修行的種種,作爲對佛弟子教誡教說的題材。又如,尊者目揵連看到許多天界衆生,圍繞在佛陀身邊聽聞佛法,就問佛陀說,他們之中,有過去生曾經跟隨過佛陀,聽聞佛法的嗎?佛陀對大目揵連說,的確如此,他們之中,「有從宿命聞法」,「身壞命終,來生于此」[10]的,因爲他們過去生中就聽聞佛法,勤于修學,成就對佛法的不退轉,所以,這一輩子雖然轉生于天界,仍然勤聞佛法,勤于修學。再如,佛陀也曾記說許多出家的比丘、比丘尼,在家的佛子優婆塞、優婆夷死後往生何處,得到怎樣的成就,或者有怎樣的際遇[11]。這就是佛陀「十力」中的第八力:「宿命種種事憶念」,以及第九力:「天眼見衆生死時、生時」[12]。佛陀可以知道自己過去無數生中,每一生的所在地、姓名、壽命……等等,種種的生平事迹,也可以看得清每一個衆生死後生往何處,這正是佛陀肯定有過去生、現在生,以及來生叁世輪回的例證。
衆生的無始生死
除此而外,《阿含經》中,也有不少的經文,是佛陀對于衆生生死輪回,有感而發的教說。例如,佛陀說:「衆生于無始生死,無明所蓋,愛結所系,長夜輪回生死,不知苦際。」[13]其中,佛陀以「長夜」來形容生死輪回,一方面表示了衆生在生死中,諸多苦迫的負面性,另一方面,也表示了衆生在生死中,對輪回渾然無知的迷茫。而以「無始」來形容衆生的生死輪回,雖然讓凡夫的我們很難理解,但是,這正是「此故彼」、「無始無終」緣起思惟下,最適當、最相應的陳述。原來,在緣起觀的觀照下,一切的存在,都是輾轉相依,環環相扣,永無止境的,哪裏能有一個真正獨立的開端呢?有的只是人爲的規定,在劃定範圍裏的假設開端罷了。除此而外,「無始」也表示了衆生的過去,有數也數不盡的生死。所以,若從修行以趣向解脫的角度來看,光是好奇地去探究、討論無窮盡過去生的種種,對當前煩惱的止息,終究是沒有什麼益處的,因此,佛陀會說:「此非義饒益,非法饒益,非梵行饒益,非智、非正覺,不向涅槃。」[14]對緣起法能如實知見的聖者來說,不但不會花心思去追究自己過去生的種種,也不會想要去預測未來生的境遇[15]。當然,這是聖者,或者是解脫者的境界,對凡夫來說,是做不到的。一般平常人對于死亡,對于來生,還是會充滿著無知的恐懼,以及不確定的不安。例如佛陀時代的一位著名居士,佛陀的堂弟摩诃男優婆塞,就十分擔心自己「命終之時,當生何處」,而來請問佛陀。佛陀告訴摩诃男說,不用去擔心臨死前那一刻的情況,也不用擔心來生會如何,因爲你平常已經勤于修學佛法,受到佛法長時間的熏陶,來生必然能向上、向善,生于善處,這種情形就像一棵一直向著某一個方向長的樹,當樹根被斬斷時,必定也會順著那個方向倒下一樣[16]。
死生之間
《阿含經》中,雖然展現佛陀重于煩惱止息的教說,但是,對于如何從這一生的死,相續到下一個新生命的流轉軌迹,也有著少量的訊息。爲什麼只有少量的訊息?可能一方面表示這不是佛陀教說的重心,另一方面,也可能因爲這不是一般常人能力可以經驗的,多說也無益的緣故。前面說過,一般人死後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還會有一股對生命強烈執取的力量,繼續延續下去,接續主導著另一個新生命的形成。這種對生命強烈執取的力量,我們可以從一些《阿含經》經文的啓發,稱它爲「有」,或者爲「後有」[17]。另外,我們也可以從一個新生命形成的這一端,來探索。例如,《中阿含經》中有一則紀錄,記載著佛陀糾正了嗏帝比丘的一個錯誤觀念後,繼續爲比丘大衆說生命緣起時,提到有「叁事和會,入于母胎」,才能形成新的生命。具備哪叁件事呢?就是「父精」、「母卵」,以及「香陰」[18]。香陰是什麼,經中並沒有進一步的說明,後來部派佛教時代的論師們,依據此段經文而有了一些分歧的看法[19]。但是,根據巴利文版本的中譯經文,並不作「香陰」,而是作「識」[20]。再看另外一個例子:佛陀在爲阿難解說緣起十二支中,「識」與「名色」的關系時說,如果「識」不入母胎,胎兒的「名色」(身心)能夠順利成長嗎[21]?也可以間接得知,死時對生命強烈執取,延續主導另一個生命形成的,是「識」。又因爲此時的「識」,對生命攀緣、執取的功能最爲突出,所以後來的論師,也就將它稱爲「有取識」[22],以別于「識」在其他時候的作用。姑且不論名稱如何,我們可以明確地獲得這樣的一個訊息,那就是一般衆生在死、生之間,雖然是一個巨大的變化,然而其間仍然存在著某種前後的相續,所謂「此有故彼有」,不是中斷的。
輪回的動力
那麼,死、生之間的相續,形成輪回的推動力量是什麼呢?前面說過,人們死時,深沈的意識裏,仍然對生命存有強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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