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榮居士禅修講錄
1997年10月17日晚上 大嶼山地塘仔華嚴閣 南傳佛教叢書編譯組譯
禅修營第五天
葛榮:我將會從幾方面去探討思想,然後看看怎樣可以透過禅修來處理思想。
首先我們可以發現,思想的出現是機械性的。它會無意之間從心裏冒出來,就如現在大家正在聽我講話,但在你的心裏也許有其他的思想經過。即使你不想這些思想出現,但它們還是不請自來。而我們的反應也很有趣,有些思想我們讓它出現和讓它消失,但有些思想我們卻緊握著不放,並且執著它們爲“我的”思想。思想能夠壓倒我們,思想能夠控製我們,這是其中一項透過正念能夠覺察到的事情。若我們能夠看出這點的話,當有思想出現時,就不再會執著它。如果我們不執著思想,那麼即使有思想出現,也沒有問題。這是其中一點我們應該學習和發現的。
另一點就是思想和心的關系。就如我剛才說過的,當我們緊執著某些思想,執著它們爲我所的時候,那麼我們的心便會跟隨著思想轉變。所以我建議大家學習有思想生起時,不對它作出反應。
另一點很有意思的,就是去找出思想和情緒的關系。究竟思想和情緒是哪一樣先出現呢?
衆人:思想。
葛榮:我希望這是你們真正地發現到,真正地認識到的。換句話說,若我們懂得處理思想,就能善巧地超越情緒。另一方面,當我們生起了情緒時,只有思想才會令情緒變得更強烈,思想是能夠使已生起的情緒擴大的。
另一方面,我們會從思想裏製造故事,我們從來沒有發覺到自己在製造故事,更不知道自己成爲這些故事的受害者。有時這些有關過去或未來的故事甚至會變成電影在我們的內心出現,我們不單是電影的製片,還是導演、演員和受害人。有時候我們會製造出甚具破壞性的電影,讓我舉出一個例子,看看一個故事能夠怎樣迅速地演變成現實發生的事情。
這是佛經裏的一個故事。有一位年青僧人打算要還俗,但他仍未把要還俗的事情告訴住持。有一天,住持覺得頭痛,就叫這年青僧人替他搽點藥油,給他的頭按摩一下。這位僧人一邊替住持按摩,一邊想:一到兩個月之後我就還俗了,還俗之後找份工作賺點錢,賺夠了錢之後就找個女孩子結婚,做老婆的有時候會無理取鬧,如果我老婆變得無理取鬧或來找麻煩的話,我就狠狠地揍她一頓。想到這裏,他就往住持的頭打了下去。
大家聽了這故事都感到好笑,但我們的思想亦是這樣的。這故事使我們知道,思想是很有創造力的,它能製造故事,而我們就把故事當作真實。故事跟情緒又是有關連的。在佛法中,有一個有趣的詞語形容這個在心裏製造故事的過程,巴利文是papanca,梵文是prapanca。意思是建造、製造、編造和投射。我們用思想來做出所有這些事情。在佛經中亦說到papanca(概念)跟苦有直接的關系,我們的苦惱是從papanca 而生起的。所以,學習去處理思想,了解思想的真實本質及它的結構是十分重要的。就如我之前說過,若我們內心能夠擁有廣闊的空間,容許這些思想、情緒和感受生起和消失,而不去對它們作出反應,在那一刻當中我們便能夠解脫自在。藏傳佛教裏有一個非常美好的比喻,他們把心比作廣闊的天空,把思想比作雲,天空與雲是互不幹擾的。這讓我們知道擁有廣闊的心靈空間,讓任何的思想、情緒和感覺來去自由是很重要的。
此外,我們有一種很強的習氣,就是執著思想爲我所,並認爲:這是我的思想,我在思想。這是因爲我們看不出思想者其實是由思想製出來。所以,曾經有幾次,我建議大家把思想看成是沒有主人的,放下“我的思想” 這個概念,有的只是思想的生生滅滅。
我們這種想要擁有事物的想法真有趣,思想、情緒、感受、個人、財物……一切事物我們都想擁有。一經擁有,就執著不放,所以我們要放下情緒是困難的,因爲我們認爲那是我的忿怒、我的恐懼、我的憂慮、我的悲哀……。對于一切我們認爲屬于自己的東西,我們都不願放下。在深入的佛教法義中指出實際上是沒有擁有者的,有的只是思想、感受和情緒而已。在某程度上,就是這種擁有者的感覺爲我們帶來苦惱。人家的母親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但我的母親不要有問題;人家的身體有什麼毛病沒有問題,但我的身體不要有毛病。同樣地,我們對物件亦有這種擁有者的感覺:我的杯,我不要別的杯,我要我的杯。我們甚至把貓亦分別爲我的貓、鄰居的貓;鄰居的貓不該走過來攻擊我的貓,它怎可以這樣做?我們可以去反思一個有趣的問題:我們死的時候,這些我們以爲自己擁有的一切會怎樣?如果我真的擁有它們,死後也該能夠把它們帶走!
去找出擁有者的感覺究竟跟什麼東西扯上關系,去找出究竟是怎樣製造出苦惱來的,這實在是佛法中非常深邃的部分。透過在日常生活中的禅修,我們可以自己去發現佛陀所教導的真理。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正念是十分重要的,只需要覺知到有什麼思想在內心經過,它們是怎樣影響我們,思想和情緒的關系。如果你能夠真正地不斷修習,觀察這些事情,然後慢慢地你便會有所轉變。
我們常說自己有憂慮、有困難。可是,當我們想著其他事情時,這些憂慮和困難又怎樣呢?當我們想著其他事情那一刻,其實困難並未解決,但它並不帶來苦惱。如果我們的親人病了,每次想到他我們都感到苦惱和憂慮;但當我們去想別的事情時,那位親人雖仍在病中,卻不爲我們帶來苦惱。這正好表明了思想、念頭是和我們的苦惱有直接關系的。
我已談論過一些我們如何破壞性地運用思想的情況。昨天我們談過在人際關系中所樹立的形象,也是由我們的概念和思想所創造出來的。然而,思想亦有它的用處,我們是可以建設性地運用思想的。怎樣才是建設性地運用思想呢?就是利用它來作反省、思考和分析。這是十分重要的修習,是我們必須開發的禅修。利用思想作反思,就是經常反思自己的行爲,看看自己的行爲有否給自己製造苦惱,有否給別人製造苦惱,尤其重要的是去看清楚自己是如何製造苦惱給自己。只有當我們清楚地認識到苦惱是由自己所製造出來,我們才會明白只有自己才能令情況有所改變,跟著我們會爲自己的苦惱負責,然後將處境改變。這帶出了佛陀所發現的四聖谛來。
第一個聖谛是苦聖谛。爲什麼苦會是一種聖谛?苦有什麼可貴?你們有什麼回應呢?
VC:如果我們不知道苦,便不會去修行。
葛榮:你可以這樣說。當在受苦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反思苦的原因,這就是苦的重要之處。所以當我們苦惱時,不要把苦看成是負面的,要把它看作是一個聖谛。第二聖谛更重要,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到,當下什麼在導致我們受苦,誰導致我們受苦。這是非常深邃的教義,它使我們明白苦是由自己所製造出來。因爲有時候我們很容易便把自己的苦惱歸咎于別人身上,認爲別人該要爲自己的苦惱做一些事情,而自己則無需做任何事情。如果我們能夠清楚了解第二聖谛,那麼第叁和第四聖谛自然就能夠看得清楚了。
有時候我把禅修說爲:爲自己所製造的病患尋找醫治藥物。過去幾天我們都在找尋藥物。從大家的臉上看來,這藥物似乎已經發揮功效了,這令我十分高興。現在重要的是我們每天要繼續服用這藥物。明天我們將討論如何去繼續服用藥物。我希望明天大家重溫一下禅修這藥物及曾修習過的方法,亦去反思一下這幾天所討論過的各種內容。大家在離開這禅修營之前請弄清楚,究竟自己對服用的藥物是否已經沒有任何疑惑。明天我們將討論如何將禅修融入日常生活中,並探討一下大家在日常生活裏可能遇到的問題和困難,然後再去看看如何在佛法裏找到解決辦法。
對于剛才我說過的內容,你們有什麼問題嗎?請提出來。不用去想你的問題是好是壞,是愚蠢或是深奧,只要把問題說出來就是了。
RC:談到禅修,我想知道禅修者是否要像石頭一般?禅修者看來都像石頭一樣,我覺得他們確是像石頭。今早我站禅的時候站在窗前,看到大自然很美麗,風在吹,大自然在起舞。于是我想:大自然這麼詳和,我可以跳舞來禅修嗎?
葛榮:我看來像石頭嗎?
RC:坦白說,你像。幸好你有時候會笑,而你的笑容十分真誠和燦爛,所以大部分時間你都不像石頭。
葛榮:我時常強調慈心的修習,修習慈心剛好跟石頭相反。慈心的修習教人培育善意和情感。所以我常說:“我們能感受得到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嗎?感受得到身邊的人嗎?”我恐怕石頭是沒有感受的。你描述大自然很強調和大自然接觸。我感覺到這裏的氣氛很美好,因爲大家在互相幫忙和表示出善意,所以我不覺得這裏的人像石頭,尤其是在廚房裏幫忙的同修。我想你是把沒有情感跟舍離混淆了,在這個禅修營裏,我們全部強調的是感受,我一直在強調喜悅、輕快、友善的感受,我想瑜伽老師JC亦會強調感受身體的重要性。(打趣地說)或許他會告訴大家,在做瑜伽的時候,可能有些人會像對待石頭般來對待自己的身體。我們討論沒有情緒反應的心,沒有煩惱的心,也談感受,確是教人會有點混淆。我希望在最後一天再談這點。我想再次讓大家知道:在這裏的氣氛實在美好,我們一班善知識聚集在一起,大家是互相推動的,事實上,今天早上一位學員告訴我,他本來對情感是很麻木的,但當這裏的人友善地對他微笑時,他是第一次能夠體會到內心的感受。能夠聽到他這樣說,我感到十分高興。
還有其他問題嗎?
RC:導師,您仍未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們可不可以跳舞來禅修?
葛榮:噢,跳舞,我剛才沒聽到呢。在獨處或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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