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突破修道上的唯物 空性

  空性

  以般若劍突破我們對世間的概念化的見解之後,我們發現空性或無性,其中全無二元對立,亦無概念化。關于此一問題,最著名的佛陀法教見于《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趣的是佛陀在此經中簡直未發一言,只在經末說聲:“善哉!善哉!”笑了一笑而已。佛製造出一種情況:由別人來講空性的法教,自己則不做實際發言人。佛沒有灌輸法教,但製造了能引起說法的情況,使弟子們得到鼓勵而去發現空性、證得空性。說法的方式有十二種,此爲其中之一。

  《心經》講到象征慈悲與方便的觀音菩薩,以及象征般若或智慧的舍利子。此經的藏文譯本和日文譯本,皆與梵文原本有所不同,但都指明是般若大力迫使觀音悟得空性的。悟空之後,觀音便跟具有科學頭腦、求知一絲不苟的舍利子交談。佛陀的法教被放在舍利子的顯微鏡下,也就是說,這些法教不是靠盲目信仰來接受的,而是要經過檢查、實行、試驗、證明。

  觀音說:“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我們無須細述他們的對談,但我們可以仔細看看爲《心經》主旨的這句講空與色的話。是故,我們應該對“色”這個名詞的意義有非常清楚和正確的了解。

  “色”是尚未被我們概念化的實相。它是“當下事物”的原狀,是各種情況中都有的亮麗、鮮活、動人、曲折、優美等素質。“色”可以是一片從樹上落在河面的楓葉,也可以是滿月之光、街道旁的排水溝或垃圾堆。這些都是“實相”,而且就某種意義而言,全是一樣:它們都是色,都是物,都只是實相。對它們的評估,只是後來在我們心裏製造出來的。如果我們真正如實去看它們,它們就只是“色”。

  所以色即是空。但是空無什麼?空無我們的偏見,空無我們的判斷。如果我們不評估落在河面的楓葉和紐約的垃圾堆,不把它們分爲對立的兩類,那麼它們就如實在那兒,體現本來面目。它們空無偏見。它們就是它們,當然如此!垃圾就是垃圾,楓葉就是楓葉,“是什麼”就“是什麼”。如果我們在觀色時,不把我們個人的看法加在色上,那麼色即是空。

  但空亦是色。這種說法簡直無法無天。我們原以爲自己已經把一切都弄得整整齊齊;我們原以爲偏見一除即得見一切“一味”。一幅美麗的圖畫于焉形成:我們所看到的,無論好壞,無不是好。好得很而且很順利。但接下來是空亦是色。所以我們又得重新斟酌了。楓葉之空亦是色,它並非真空;垃圾堆之空也是色。想要把這些東西看做空的那種企圖,也同時給它們覆上了概念,色又回來了。認爲概念一除,無非實相,這種結論很容易下;但這種看法可能是一種逃避,另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我們必須實際上如實體會事物,體會垃圾堆的堆性、楓葉的葉性、事物的“如是性(isness)”。我們必須正確地體會它們,不是只給它們覆上空性的面紗。光是覆上面紗,一點用也沒有。我們必須看出當下事物的“如是性”,完全如實看出事物未經加工的本性。如是觀世間,即是正觀。因此,我們首先要除去我們所有的嚴重偏見,然後再連“空”這類難解的字眼兒也都除去。讓我們空無所著,完全跟實相打成一片。

  最後,我們得到的結論是:色就是色,空就是空,這一點在經中被形容爲看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色爲一不可分。我們看出尋找人生之美或哲學上的意義,只是爲我們自己找個藉口,說事物不像我們所想的那麼壞。事實上,事物就是像我們所想的那麼壞!色就是色,空就是空,事物就是事物;我們無須力圖以某種深奧的眼光去看它們。我們終于落實;我們如實去看事物。這不是說我們得到了啓示,看見了有著大天使、小天使和美妙音樂的神秘幻象;而是說我們看到事物的實相,看到事物的本質。所以這裏所講的空性,是全無任何概念或濾網,甚至連概念化的“色即是空”和“空即是色”都沒有。關鍵在于直接去看世間而不希求“高等”意識、意義或玄奧。那是直截了當地去看事物的本來面目。

  我們可能會問,此一法教如何用于日常生活?有個故事說,佛首次講空性時,有些聞法的阿羅漢,因受不了此一法教的沖擊,以致心髒麻痹而死。這些阿羅漢皆已證得空定,但他們仍住于空。只要他們還有所住,就有所證與能證。空性之理,講無所住,不分彼此,不挂在任何地方。

  我們若如實去看事物,便無須進一步解釋它們或分析它們;我們不必把修道經驗或哲學思想加在事物上,以求了解它們。一位有名的禅師曾說:“我吃就是吃,睡就是睡。”你做什麼,就全心全意做什麼。能如此,即是仙——如實之人,從不分別彼此的率真之人。他如實做事,直來直往。他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佛陀有時也被稱爲大仙,他不是力求如實,而是在他那敞開的境界裏自然如實。

  我們以上對空性的诠釋,是龍樹所創中觀宗的看法。它描述的是證得的實相,而證得的實相決無法正確描述,因爲語言文字根本不是證得。語言文字或概念僅能指出證得的部分情況。其實,連我們能不能說“證得”實相,都可質疑,因爲這麼一說就意味著能證和所證是分開的了。最後,甚至連我們能不能談“實相”,也是問題,因爲這會意味著有一在實相之外、與實相分立的實在知者,好像實相是有其局限的可名之物。因此,中觀者只談“真知”。龍樹甯願順著其他學派對實相的議論,作合理的分析,把他們的說法分析成荒謬可笑,而不願親自提出實相的任何定義。

  在中觀宗之前,哲學上有幾種主要的研究真理和實相問題的方法,都對後來中觀宗的發展有所影響。這幾種思想體系,不僅表現在早期的佛教宗派,同時也表現在有神論的印度教、吠陀教、回教、基督教,以及大部分其他宗教和哲學傳統。從中觀宗的觀點看來,這些異于中觀的看法可以歸納爲叁類:常見、斷見、極微(元素)實有見。中觀者認爲前二見全錯,第叁見僅對一部分。

  這叁種“對實相本性的誤解”中,第一種和最明顯的一種是常見。這種看法常爲比較天真的有神論所有。常見是認爲現象含有某種永恒的本質。物有生滅,但含一種不滅的本質。永恒存在性必須有所依附,所以執常見者通常相信有上帝、有靈魂、有不可名狀之“我”。因此,他們主張確有堅實、前進、永恒者存在。有個堅實的東西可以攀緣和住念,有個固定的方式去了解世間及了解自己與世間的關系,會令人安心。

  不過,執常見者終于會對那從未晤面的上帝和無法找到的靈魂或本質,感到幻滅。這又引起比較複雜一些的下一種對實相的誤解——斷見。斷見主張一切事物皆出自奧秘之“無”。這種看法有時好像是有神論和無神論共同的主張:上帝不可知。太陽照耀大地,助長生命,供給光熱。但我們找不到生命的原始;宇宙的生成沒有合理的起點。生命與世間只是虛幻之舞。事物都只是自然而生,不知出于何處。因此,在這種看法裏,“無”似乎非常重要,而“無”即指那顯然可見的現象之外的不可知的實相。宇宙不可思議的生成;根本沒有真正合理的解釋。執斷見者可能會說人的頭腦無法了解此類奧秘。是故,在這種對實相的看法中,奧秘被視爲一物。沒有答案的看法,被信賴和強調爲唯一答案。

  斷見的看法引起宿命論的心態。你理解到:你做什麼,就起什麼反應。你看出因果之相續,一種你無法控製的連鎖反應,而這種連鎖反應出自奧秘之“無”。因此,如果你殺某人,那是你的業力所致,命中注定,無可避免。同樣的,如果你做善事,你做的時候是否清醒,毫不相幹。一切都出自此奧秘之“無”。這是執斷見者的看法,也是非常天真的看法,把一切問題都留給奧秘了。每當我們對那些超出我們概念的事物沒有十分把握時,我們就恐慌起來。我們害怕自己的沒把握,而想用點別的東西來彌補這個缺陷。這個別的東西通常是哲學上的信仰——在我們現在所說的情況下,就是相信奧秘。我們非常熱心、渴望地去尋求“無”,把每個黑暗的角落都搜遍了,但我們找到的只是些許碎屑,別無其他。“無”真是不可思議。只要我們還不放棄尋求概念上的答案,那就永遠會有奧秘存在,而這種奧秘本身即是另一概念。

  無論我們是執常見者、執斷見者或執極微實有見者,我們都是經常假定有一不爲我們所知的“奧秘”:生命的意義、宇宙的原始、幸福的關鍵。我們奮力追求此一奧秘,想要成爲此一奧秘的知者或持有者,並爲它命名,稱之爲“上帝”、“靈魂”、“我”、“梵天”、“空性”等等。這當然不是中觀宗對實相的看法,雖然佛教早期的小乘宗派確曾多少掉進了這個陷阱,也就因爲如此那些宗派才被認爲是只見部分實相。

  小乘對實相的看法是把無常看作一大奧秘:有生者必有變易及死。不過,無常本身不可見,可見者只是無常所現之色。因此,小乘行者是用空間中的極微元素和時間中的極微刹那來描述宇宙的。他們就這樣成了執極微實有見的多元論者。小乘所證空性,是了悟色之無常和無實性,所以小乘的禅修是雙重的:修多方面之無常觀——觀出生、成長、衰朽、死亡等的過程及其細節;修系念一處之止,以見心行無常。阿羅漢觀心行及實物,而看出其爲刹那生滅和元素形成。因此,他發現沒有獨立的永恒本體或實物。這種看法的錯誤是在概念上仍有相對的個體或相對的彼此。

  在幾乎所有世界上的主要哲學和宗教裏,我們皆可看到常見、斷見和極微實有多元論的不同組合。從中觀宗的觀點看來,只要我們追求一個假定問題的答案,探索所謂生命的“奧秘”,我們就實無可能擺脫這叁種對實相的誤解。任何信仰便都只是爲此奧秘命名的一種方式。大乘學派中的瑜伽宗,想藉找出此奧秘與現象界的一致,將此奧秘解開。

  瑜伽宗的主力是認識論。對瑜伽宗來說,此奧秘是知能。瑜伽師解此奧秘的方法是假定知能與現象合一不可分。如是則無個別知者,而是一切“自知”。唯有“一識”,瑜伽師稱之爲“自明識”,內…

《突破修道上的唯物 空性》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