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得其確所……使人發生一種此學難言的印象,而妨礙了它的流傳”。[1]這主要是講漢傳因明在漢地何以失傳的原因。
藏傳因明雖然克服了漢傳因明上述第1點的局限,但至今僅囿于寺廟的研習,仍帶有很強的秘傳意味,而且:“已把因明學完全歸入內明……那麼因明本身不可能再有什麼發展了。”[2]
而從現代學術發展的角度審視,我們是否可以進一步歸納爲如下幾點:
1.因明義奧,讀解爲難。難在一是經典原著難讀,有一套獨特的術語,二是用例難懂,往往涉及佛教經論和古印度哲學背景。
2.漢傳因明只把因明看作爲立破論辯工縣,故易爲教界所輕,藏傳因明完全把因明合于內明,斷絕了俗界的研習,二者都走極端,不利于因明的弘揚。
3.藏傳因明自11世紀恰巴曲森提出“攝類”範疇以來,雖經薩迦、格魯等派的弘發,但到近代似乎很少有新的發展,而漢傳因明始終恪守于天主的八門二悟框架內,未能吸取這一千多年來佛教在漢地發展的新鮮內容,也未能吸收近現代學術發展的新鮮血液,呈現出一種老化的態勢。
4.因明人才教育、培養上有問題,漢傳佛教教育中,實際上因明學並未能被普遍地列爲必修課程,至使後繼無人;而藏傳佛教的學製過長(長達二十多年),所學過于繁瑣,也正難以爲繼,而且二者都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規範教材。
5.藏傳因明所學主要用于辯經,尚有一定的實用性,而漢傳因明的作用不明顯,與僧侶的日常修行、讀經、講法、應對脫節,使很多出家人産生了因明無用的誤見。
6.近代以來的因明研究本身較側重于經論的闡述、介紹,或,拘泥于概念之爭而缺乏開拓創新。
二、新世紀的因明需要創新
創新是一個民族興旺發展的不竭動力,也是佛學和因明發展的根本源泉。其實,從佛教發展史上看,佛學和因明都是與時俱進,在不斷創新中向前發展的。
從佛教的傳播地區而言,從印度佛教南傳和北傳,乃至傳向全球,在每一新的地區都有其自身的新形態、新發展,例如在漢傳佛教中形成的禅宗,在藏活佛教中形成了喇嘛教。從佛教的傳播時代說,經曆了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直至社會主義社會,每一時期都湧現出一批創新改革家,如藏傳佛教中的宗喀巴大師,近代的漢地的太虛大師等。從佛教宗派而言,從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從上座派到大衆部,從小乘到大乘,從顯宗到密宗。至于佛教的義理更是在不斷的創新、發展、豐富之中,從說一切有部的“執有”到龍樹中觀的“空”,再到唯“識”……可以說佛教始終是在創新中與時俱進的。
因明亦是如此。按照窺基《大疏》所言“劫初足目”只是“創標真似”,“爰暨世親,鹹陳軌式。雖綱紀已列。而幽致未分。故使賓主對揚,猶疑立破之則”,然後才有陳那“覃思研精,作因明正理門論。”從印度古因明到新因明,陳那改五支式爲叁支式,又以因叁相對應,初步形成了因明的演繹邏輯體系。陳那弟子天主把其中的論辯邏輯思想簡約爲“八門二悟”,從而形成了漢傳因明的傳統。而另一弟子法稱則把陳那《集量論》中的歸敬頌擴展成爲“成量品”完成了因明的徹底佛學化。藏傳因明直接師承了法稱及法稱後學,但又有創新,宗喀巴融因明和內明爲一體,使因明成爲成佛的必由階梯。恰巴曲森把因明義理歸結爲十八類範疇,開創了藏傳因明“攝類”辯論的新特色。中觀應成派則從“只破不立”的立場出發,大大發展和形成了因明的應成論式。一部因明傳播、發展的曆史就是不斷革新、創造的曆史。近代以來,在因明的研究中,仍然有所創新,例如藏漢因明的對勘比較、用現代邏輯來诠釋因明義理等等,但尚未能形成新的突破。
社會的現化化,使佛教面臨空前的挑戰和機遇,非革新則不能延續生存和發展,佛教要化現代,必須自身要現代化,因明亦是如此。有一種意見認爲,作爲邏輯的因明已被現代邏輯所取代,作爲知識論的因明則可以歸並入內明之中,所以因明不必再獨立存在。這種觀點是不恰當的。佛家五明本來自于古印度的五明,除了內明之外,其他四明都曾經是世俗的,正如唐代神泰《理門述記》所雲:“自古九十五種外道,大、小諸乘,各製因明。”所以,有些“明”從來就是世俗的,而在科學高度發達的今天,都已分化爲各門具體學科,也許已不必在佛學中另立,如工巧明、醫方明等。但因明卻是佛家的不同于世俗學科的一門學問,雖然在藏傳因明中力求融因明與內明一體,這也只是講因明的佛學化,而不是取消它相對獨立的學科地位,藏地仍稱其爲“量學”,以別于其他佛學科目。因明的一些內容,特別是邏輯、知識論、論辯學的許多內容仍然是世俗學科和一般佛教理所不能歸並的。在新的時代裏,因明仍然有其存在的理由。因明最初是邏輯、知識論、論辯術等的共生體,在其曆史發展中,隨著研究的深入,其內容發生了分化,例如漢傳因明主要承續了邏輯思想,而藏傳因明則分爲“因理論”和“心理論”兩大塊,前者是論辯邏輯,後者是知識論。我們現在所要做的,是在曆史發展、分化的基礎上既要進一步深化分析,又要實行新的綜合,實現新的突破。
叁、關于因明創新的幾點思考
根據我們的因明研究和教學實踐,覺得在因明創新中似應注意到以下一些問題:
1. 義理創新
義理創新是因明創新的核心,因明的義理分別爲知識論、邏輯論和論辯學。在知識論方面,從法稱後學到藏傳因明已經使其徹底佛學化了,我們今天所要做的工作走要吸收當代哲學和認識論研究的成果重新加以诠釋,使其現代化,在這一面似乎還是空白。在邏輯論上,曆史上的因明曾一度是中古印度和中國古代邏輯思想的高峰,應該說,近現代以來,因明在邏輯學方面已逐步被處于邊緣化地位,和世界邏輯學發展的主流存在一定的差距,這種情況必須加以改變,因明或許不再能引領當代邏輯的發展,但至少不應成爲一種古董,而應不斷更新,吸取當代邏輯學發展的新成果,在論式、論軌諸方面都應有新的發展。在這裏涉及到一個創新與繼承的關系。湯用彤先生在談到中國曆史上禅宗的創新時,曾指出“無革無以求發展,無因則必失其本真”。[3]因明的創新也是如此,創新不是全部推倒重建,曆史上存在過的東西,總有它的合理性,比如陳那叁支式中的正反論證,即使在現代邏輯高度發展的今天,也仍然具有其論證的合理性。因明的創新只能是在原有基礎上的創新,要注意保持佛教因明的特色,防止完全世俗化,完全世俗化也就失去了因明存在的理由。我認爲就因明的邏輯方面的定位應是一種應用邏輯,是邏輯應用于佛教的思維、推理與論辯,這也就是它與一般形式邏輯乃至一般論辯邏輯的區別之所在。當然另一方面我們又不必完全拘泥于古人的軌式,實際上從印度古因明到新因明,再到中國的漢傳、藏傳因明,發展中的每一步都有創新。今天的創新,恐怕更要強調一種原創性,不能因循守舊,要敢予超越前人。例如,傳統的因明的論式只有單稱和全稱,現在能否把特稱也概括進來。又如,在類推演上,因明不能處理一類事物中有特例的邏輯推演,能否加以改進等等。這些問題都很複雜,但應該允許嘗試。當然上述這些只是一種隨想,需要進一步推敲,因明要創新是爲了自身的生存發展,是爲了適應實際的需要,而不是爲創新而創新和刻意標新。總之,作爲因明應符合現代邏輯學的一般規範,符合現代佛門的實際需要,並要有能與主流學術對話的話語體系。
2. 應用的創新
因明的應用性主要體現在對僧侶的作用,因明要成爲學法的重要認識渠道,讀經的輔助工具,提供講經弘法的方法,並成爲僧侶日常應對的邏輯、語言工具。要編寫通俗的白話文的因明入門書,用例上減少深奧佛理的例子,要使僧俗大衆都能讀懂,並會簡單應用。總之是要能讀、能懂、能用。
在知識論方面,藏傳佛教把因明作爲成佛的階梯,在寺院紮倉中把辯經作爲學佛的主要方法,臺灣的有學者也嘗試用于漢傳因明(如辦辯經班),這也不失爲一種探索。
另外,從內地來說,因明對俗界最有現實應用意義的是其論辯學、演講學方面的內容。時下所流行的種種辯論比賽、辯論遊戲,多不規範,或是強詞奪理,或是無中生有,或是只問不答,乃至人身攻擊。因明的辯學完全可以出來框正軌矩。[4]
3. 研究的創新
因明要創新,研究須領先。因明是佛家的五明之一,其創新的基點自然是在教界,但學界的研究可以爲因明創新提供理論迪啓和借鑒,其實這學界也是包括僧俗二界。僧侶要成爲因明創新的中堅,呼籲佛學院要普遍設置因明課程,佛教界要加快培養因明人才,資助因明研究項目,支持因明的學術交流和出版。
其次,要吸收佛教發展中的新鮮經驗和現代科學的成果,實現因明的全面創新。如,在知識論上,佛教曆來十分重視直觀、直覺的作用,佛家的現量論中有感性直觀(如五根現量),又有理性直觀(瑜伽現量),既有外感覺,又有內感覺(自證現量),這些都需要重新梳理,使其獲得更爲科學的形態。直覺和潛意識的問題是當今世界學術的熱點和難點,而禅宗的“頓悟”說中有極豐富的材料,也應該發掘和吸引到因明知識論中來。
再如論辯學,禅宗的機鋒應對,佛門高僧的講經說法中都有無數精華,也都應該吸收進因明中,使因明的論辯學進一步擴充爲演講學和弘法的技巧學。
以上只是一些粗疏的想法,有些提法可能有不妥之處,僅供同仁討論之用。
[1] 呂澂《因明學在中國的最初發展》,刊于《江海學刊》1962年3月號。
[2] 劇宗林《藏傳佛教因明史略》第54頁,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
[3] 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十九章,中華書局1983年版。
[4] 拙文《略論佛家辯學的現實意義》收于《應用邏輯與邏輯應用》中國紡織大學出版社1996年。《佛家論辯學簡介》 刊于《華東師範大學學報》 2000年增刊。
《因明論式的曆史發展》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