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 Mansfield原著
明心齋主人譯
贊美圓滿無漏的佛陀
無上正等正覺者
將相對論向我們開示
頂禮聖者和導師
洞達實相辯才無礙
覺悟終極真理的勝利者
教誨我們以相對論
——宗喀巴
一、引言
中觀佛教的先驅研究者和翻譯家(如舍爾巴茨基和Murti) ,與現代作家(如Thurman)一樣,把“緣起”(pratityasamupada)翻譯爲相對論。中觀派把“緣起”(pratityasamupada)等同于他們的終極真理——空性(Sunyata)——,而這是理論和實踐的樞紐;因此這個概念具有極端的重要性。 Inada注意到:“把這個概念(pratityasamupada)翻譯爲帶有現代物理學聯想的相對論原理甚至于在研究者中也開始流行和可以接受了。”
不幸的是,對科學相對論概念意義的理解常常不夠准確,因此將這一佛教核心概念翻譯爲相對論幾乎肯定會在科學上産生不正確的聯想。Inada不贊成將科學相對論與“緣起”(pratityasamupada)進行比附。他在緊接著前面引述的語句後說:“毫無疑問,這一技術性的概念具有相對論思想的“某些傾向”,但決不是在規範的和科學的意義上。” 我認爲問題在于相對論在現代物理學和一般哲學用法上意義的差別。在對中觀的翻譯和評論中,相對論在哲學上的基本用法是依存性、相互聯系性、以及與認知者的聯系。然而,在現代物理學中,這只是其意義的一小部分。相對論的物理學原理更主要地體現爲不依賴于特殊的觀察者、普適性、以及一定程度上的絕對性,——這與相對論在中觀中的用法恰好相反。把相對論概念的這些彼此互異的意義混合在一起,會導致混亂和對于空性教義的誤解。以下各節將展開和澄清這些問題,並說明將核心概念pratityasamupada譯爲相對論所産生的危險。第二節包括關于中觀佛教對空性和緣起的討論,尤其是以宗喀巴的著作爲主要依據的具緣(Prasangika)中觀派的觀點。第叁節是一個對現代物理學中狹義相對論的自足的、非技術的討論。我把討論僅限于狹義相對論而略去了廣義相對論,因爲前者比較簡單並且包含了目前討論所涉及的所有觀念。本文關于相對論物理學所說的一切都適用于狹義和廣義相對論兩者。爲明晰起見,我將使用緣起(dependent arising)而非相對論,作爲pratityasamupada的翻譯。第四節討論中觀的緣起和物理學的相對論兩者的相似和差別。第五節是概括和結論。
第二節 具緣中觀派的空性/緣起
具緣中觀派主張,一切的苦難和束縛都來源于我們與生俱來的信念——我們相信現象的存在是固有的或內在的。他們爭辯說,我們先天地或本能地相信:客體和主體的存在象顯現的那樣是固有的、內在的、獨立于概念和名稱的、是根源其自身的;或者說通過分析可以發現是固有的。他們使用這些可以互換的術語,來刻畫我們相信在我們生活中無所不在的實體的、獨立的實在的原則。他們斷定,正是這種對獨立的或自足的存在的信念,將我們束縛于生老病死的無始輪回之中。然而除了最精深的修行者之外,固有存在的客體對所有人來說似乎都是實在的檢驗標准。
終極真理和空性(Sunyata)就是指在一切現象中沒有固有的存在。顯示現象是依存性地産生的,依賴于各種原因和條件——即缺乏固有的存在(或者是相對的)——,就建立了空性。在這種意義上,終極真理或空性等同于中觀的緣起。通過空性,中觀避免了永恒主義(常見)和虛無主義(斷見)。避免了常見或實體增益,因爲一切現象都缺乏固有的存在或者說是空的。避免了斷見或損減執,因爲一切現象通過緣起具有世俗谛的或者唯名的存在。
至少爲了比較的目的,先讓我承認具緣派的前提。然後,爲了讓分析更加生動起見,考慮一個簡單的案例,並應用中觀理論來進行評論。假設我面前樹立著一根叁十英尺長的鋁合金旗杆。這是自存的、實體的、獨立的實在的一個典範。陽光下閃閃發光,微風中拉索拍打發出悅耳的聲音,還有什麼更加明顯的獨立的或內在的存在呢?
雖然中觀派有各種各樣的論證闡明現象缺乏內在的存在,從方便起見,可以將論證分爲叁種主要形式:現象對各種原因和條件的依賴,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以及現象對于心靈命名活動的依賴。雖然以下的論證並非經典的論證,但和它們是一致的。象經典的論證一樣,它接受對象的“常識”觀點。按照中觀理論,這種常識的觀點,不管它與我們自稱具有的哲學觀點有多大的沖突,總是能俘獲我們最深層的實用的和情感的反應。
我要能看到旗杆,必須要有光照射它,還要有適當的距離。旗杆並非一直存在,——它先前的原因是在工廠的鑄造,主人把它放置在那兒,等等。但是旗杆這種層次的“原因和條件”,不會對它實體的、內在的存在産生最輕微的懷疑,因爲此刻它正頑固地樹立在我的面前。
伽利略、洛克以及其他一些人宣稱,人類感知者與對象的相互作用提供了旗杆的第二性的質——抛光鋁合金的特殊光澤、顔色、悅耳的聲音、冰冷堅實的手感等等。(我的狗能比我聽到頻率更高的聲音;蜜蜂能看到我視覺中沒有的紫外線,但看不到紅色;等等。)第二性的質的基礎是在物質科學(物理學、化學等)中研究的第一性的質。大家相信固有存在的旗杆,通常是指第一性的質的承載者,即空間和時間的位置、質量、長度、直徑等等。
雖然承認一切主觀的貢獻都是由感官作用所提供的,大多數人還是毫不懷疑,存在著“真正的”旗杆,處于一定的時空之中,産生這些第二性的質,並爲共享的經驗提供共同的基礎。看起來,解釋現象實在性的最基本屬性,是其獨立性——獨立于其它現象、觀察、或者概念化過程。換言之,我們通常相信固有存在是實在性的源泉。清晰地界定准備否定的對象——固有存在的性質——,永遠是中觀分析的第一步。現在讓我們更仔細地檢查這一性質。
對一個在一段給定時間內存在的固有的對象,它必定在這一時段中的任何部分都同樣一直固有地存在。與時間的跨度無關,這意味著對象在任何時間區間中都完全是其自身,無論多短。按照佛教的觀點,時間的瞬間或時刻是原子式的,沒有內在的變遷或運動。時間的變遷或時光之流是瞬間的相繼。
固有的存在是一種基本的屬性,一定是不受任何限製地永遠適合于對象全體的。既然對象在任何時刻是完全充實的和自足的,按照定義,該對象在任何時刻與在任何其它時刻的任何其它對象都沒有內在的和基本的關系。因爲內在存在的對象與其它時刻都沒有基本的關系,而同時又延續了不止一個時刻,它必定是內在的無變化的,既不可能産生變化,也不可能接受變化。它是不受影響的和不能産生影響的,封閉在其永不改變的自性之中。一根固有存在的旗杆必定會凝固在永恒之中,——這是一個連最狂熱的愛國主義者都無法接受的矛盾的結論。
用對象在空間上的定位,可以做出類似的論證。固有的存在必須在一個限定的空間範圍中完全地和自足地存在,和與其它範圍的相互作用無關。正如基于時間的論證一樣,這一不可避免的推理導致無法接受的孤立化和不變性。將固有的存在當作實在的原則,不可避免地導致對象的孤立化和惰性化。
關鍵在于固有存在的絕對獨立性。正如Hopkins所說:“空性修證和領悟空性的智慧的産生的核心,在于確認對象顯現出似乎是它們存在于自身和由自身而存在。”或者隨後他說:“然而,具緣派回答道,“固有存在”或者“存在的自我模式”術語本身就暗示了獨立性。”在表面上賦予對象如此實體性和現實性的這種獨立性,恰恰使得固有的存在自相矛盾和自我廢棄。既然現象缺乏獨立性,它們必定是依存性的。它們依賴于什麼呢?
現象通過它們的相互聯系而獲得定義,並且依賴于這種聯系。我們通常相信,聯系是一種發生在固有的現象之間的一種偶然的或者非基本的屬性。事實上,中觀派認爲現象的本質、最深刻的性質,是現象的聯系性和依存性(pratityasamupada就是依存式的生起)以及孤立的同一性的缺乏(空性是獨立存在的空虛性)。(下一節在狹義相對論中對于這一點給出一個戲劇化的說明。)我們通常假定固有的存在是表象的本質,但是按照中觀的觀點,正是一個對象缺乏固有的存在、它的空性、它的依存性,才使得現象可能産生並發揮功能。
象具緣中觀派所強調的,第二性的質、起因于感覺作用的主觀貢獻,是與對象的感知覺的相互作用和概念的命名或增益的一種結合,接受這一點並不十分困難。更加困難和更加重要的是,獨立存在的對象這個概念本身也是一種增益。換言之,固有的存在不過是概念的命名和增益,——它從未存在過並且永遠不會存在。不僅沒有通往獨立于心靈的世界的道路,而且這樣的一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具緣派認爲,我們被深深地囚禁于不存在之中,囚禁于概念的命名和杜撰之中,這是我們本能地和被迫地所産生的思想的屬性。這種固有存在的連續不斷的增益蔓延到一切客觀的和主觀的現象。我們用善惡來刻畫那些實際上在自身中根本不存在的對象,對隨之而來的苦難——在固有存在的軸心上旋轉的輪回之輪——産生了強有力的貪著。
概念增益對于産生世俗谛的存在及其汙染的、固有的存在兩者的重要性,使得具緣中觀派有理由說,緣起作爲理性之王,在其最強有力的形式中是:“一切現象因爲受到依存地增益,都沒有固有的存在。”他們主張,所有其它證明沒有固有存在的推理都起源于這一理性之王,它可以徹底地克服常見和斷見兩種極端。
具緣派這一古代嚴厲的觀點具有一種令人吃驚的現代語氣。N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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