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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含經》的中觀見(林崇安)▪P3

  ..續本文上一頁、彼彼樂著,無余斷、已舍、已吐、已盡、離欲、滅、止、沒。

  因此,世間集是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身心世界生起于欲愛、貪著;世間滅是完全息滅對身心世界的欲愛、貪著。

  甲、闡陀的疑惑

  佛陀入滅不久,闡陀長老仍未「知法、見法」,因此,他從一個地方到一個地方去請教諸比丘,但他始終對于「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滅盡、涅槃」的義理,産生困惑;他認爲諸行空、寂等等,則「一切都沒有了」,那麼,有誰去「知法、見法」呢?由于他的見解落入了邊執,因而不能開啓慧眼,最後,他想起多聞第一的阿難尊者,便到拘睒彌國瞿師羅園找阿難尊者請教。阿難于是引述佛陀對迦旃延尊者的開示,說給闡陀長老聽,其內容如下。

  阿難語闡陀言:「我親從佛聞,教摩诃迦旃延言:世人顛倒,依于二邊,若有若無。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迦旃延!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于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迦旃延!于此不疑不惑,不由于他而能自知,是名正見,如來所說。所以者何?迦旃延!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如實正觀世間滅,則不生世間有見。迦旃延!如來離于二邊,說于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謂緣無明有行,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集;所謂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謂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滅。」(《雜阿含經》二六二經)

  以上這一段重要的經文,佛陀以世間的集滅開顯出中道的義理,今說明如下:

  1阿難引述佛陀對「論議第一」的迦旃延的開示,一方面表示此義理甚深,一方面使闡陀長老生起信心。

  2「世人顛倒,依于二邊,若有若無」:世上的人們,在根塵接觸産生苦樂的感受時,便生起顛倒的染汙心理。對快樂的感受生起貪著的心理,希望樂受能夠常存不滅,因而落入了有邊、落入了常邊。同樣地,對痛苦的感受生起瞋恨的心理,希望苦受能夠斷滅無有,因而落入了無邊、落入了斷邊。因此說:「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也就是說,世上的人們一遇到順逆的境界,便心隨境轉,被貪瞋的習性拉著跑而不自在。

  3「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于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于此不疑不惑,不由于他而能自知,是名正見」:當根塵接觸産生感受時,如果能夠對苦樂的感受不起貪瞋的心理,不認爲此時有一個「我」在嘗受著苦或樂,而只是苦樂的生起而已,滅去也是如此;對感受的生滅,時時覺知並且體認無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惑,那麼,這就是佛陀所說的「正見」。

  4「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如實正觀世間滅,則不生世間有見」:由于有欲愛、貪著,因而有「世間集」,要將欲愛、貪著滅去,才能有「世間滅」。對「世間集」要如實正觀,知道如果欲愛、貪著存在的話,生死輪轉就不可避免了,因此,「不生世間無見」。另一方面,對「世間滅」也要如實正觀,知道如果欲愛、貪著滅除的話,身心五蘊或六內處的生死輪轉就可以止息了,因此,「不生世間有見」。

  5「如來離于二邊,說于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所謂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由于有邊(常邊)是一邊,無邊(斷邊)是另一邊,如來的教導便是脫離此二邊而處于中道。而這中道,也不是哲理上的玄想而已,而是立足于緣起的身心現象上。衆生身心五蘊(或六內處)的生老病死、憂悲苦惱,便是來自不能如實正觀世間集,不知道是來自欲愛、貪著,而欲愛、貪著是來自無明。無明則是對自己的身心現象誤執有「我」。在流轉的過程上,由于「無明」而有「行」、而有「識」、而有「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這便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對于此緣起現象的呈現,要如實正觀,不能認爲完全沒有,如此才能不落入「無邊」。另一方面,只要看清自己身心現象的無常、無我,不再生起欲愛、貪著,那麼,在還滅的過程上,「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依次而有名色滅、六處滅、觸滅、受滅、愛滅、取滅、有滅、生滅、老病死滅、憂悲惱苦滅。如此正觀世間滅,因而不落入「有邊」。經由上述緣起的流轉與還滅過程,如實地看清世間的集與滅,脫離了無邊與有邊而處于中道之上。

  乙、闡陀的開悟

  闡陀長老聽了阿難尊者所引述的佛陀開示後,終于開悟了,《雜阿含經》二六二經記載著:

  尊者阿難說是法時,闡陀比丘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時,闡陀比丘見法、得法、知法、起法,超越狐疑,不由于他,于大師教法得無所畏。

  由于闡陀長老掌握了中道的要旨,不再墮入有無二邊,打開了慧眼;將見道所要斷除的「煩惱纏」都滅除了,稱作「遠塵」;將見道所要斷除的「隨眠」也都滅除了,稱作「離垢」。在得到慧眼清淨的同時,闡陀長老也得到了「見法」、「得法」、「知法」等十種勝利,《瑜伽師地論》卷八六說明如下:

  于諸法中得法眼時,當知即得十種勝利。何等爲十?一者于四聖谛已善見故,說名見法。二者隨獲一種沙門果故,說名得法。叁者于己所證,能自了知:我今已盡所有那落迦、傍生、餓鬼,我證預流,乃至廣說,由如是故,說名知法。四者得四證淨,于佛法僧如實知故,名遍豎法(即,起法)。五者于自所證無惑。六者于他所證無疑(以上二種稱作超越狐疑)。七者宣說聖谛相應教時,不藉他緣。八者不觀他面,不看他口,于此正法毗奈耶中,一切他論所不能轉。九者記別一切所證解脫,都無所畏。十者由二因緣,隨入聖教,謂正世俗及第一義故。

  在佛法的修學路上,闡陀長者經由阿難的指點,開啓了清淨的慧眼,也獲得了上述的十種勝利;他之能夠開悟,便是對「世間集」不落入無邊;對「世間滅」不落入有邊,而立足在中道之上。

  丙、小結

  甚至釋尊也要如實了知「世間」及「世間集」才能成佛,《雜阿含經》第八九四經中,釋尊說:

  以我于世間及世間集,如實知故,是故我于諸天世人、魔梵,心離顛倒具足住,得成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

  此段開示明顯指出,要想超越所有天人、魔梵、沙門以及婆羅門等等衆生,得到解脫,心不顛倒,證得無上正等正覺(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就必須對「世間」及「世間集」如實了知,也就是說,要看清世間的實相,不再落入無邊或有邊,正確地走在中道,才能成佛。

  五、身命與中道

  每人都有「身體」與「生命」,但這二者的關系是如何呢?古代印度的哲學家們,便提出二種不同的見解,爭論不休。第一種是「命即是身」,也稱作「命者即身」;第二種是「命異身異」,也稱作「命者異身」。釋迦牟尼佛出世以後,指出這二種見解的錯誤,並以中道爲歸趣,《雜阿含經》第二九七經說:

  若有問言:「彼誰老死?老死屬誰?」彼則答言:「我即老死、今老死屬我、老死是我所」,言「命即是身」、或言「命異身異」,此則一義,而說有種種。若見言「命即是身」,彼梵行者所無有;若複見言「命異身異」,梵行者所無有;于此二邊,心所不隨,正向中道,賢聖出世,如實、不顛倒,正見所知,謂緣生老死。

  以下分析「命即是身」及「命異身異」的見解,最後以中道作總結,並解釋經文的意義。

  甲、「命即是身」墮入斷見

  什麼是「命即是身」?有的人看到衆生出生後,有了身體同時也開始有生命;一旦身體滅壞,生命也就消失了,因此主張「命即是身」。有的人看到身體強壯的人生命力強,身體衰弱的人生命力弱,因此主張「命即是身」。有的人看到壁虎的尾巴斷開後,尾巴仍然能夠動轉,表示身體上有生命,因此主張「命即是身」。有的人看到心情快樂的人和顔悅色,心情悲憂的人愁眉苦臉,他們的心理狀態全表現在身體上,因此主張「命即是身」。在這種見解下,生命的存在與身體是同一個,因而,認爲身體老死後,生命也就斷滅無有了。這種人注重肉身、注重此世的享受,認爲照顧好身體,就是照顧好生命了;身體散滅後,什麼都沒有了,沒有生命延續到後世,也沒有什麼果報的存在,因此,不信因果,不修「梵行」,墮于「斷見」之中。

  乙、「命異身異」墮入常見

  什麼是「命異身異」?有的人將「身體」以外的心或精神,稱作「靈魂」或「命」,比較身與命之後,主張「命異身異」,認爲命與身完全不同。爲什麼不同呢?有的人看到自己的身體胖瘦改變下,自己的技巧、智慧等沒有改變,故知在自己的身體之外,另有一個不變的「生命」存在著。有的人依靠禅定的力量,回憶起過去世中自己有不同的身體生死過,而自己的「生命」則是同一個,因而主張「命異身異」。有的人說:剛死的人,他的身體與死前並無多大改變,只是「生命」離開肉體到他處去而已,就如同車主抛棄舊車而去,因此主張「命異身異」。有的人在夢中遊曆他方,而身在此處,因此主張身體之外,另有一「命者」存在。有的人認爲身體有生滅變化,至于生命則是沒有生滅變化,因而主張「命異身異」。在這些見解之下,將生命或靈魂視爲一個永恒、獨立、不變的實體;雖然身體有老死變化,但是生命或精神、靈魂是永不變化的。這種人注重精神,但是執著有一不變的靈魂或生命,因而墮入了「常見」。如果靈魂或生命是永恒不變的,那麼修「梵行」變成是多余的了。

  丙、命者與身爲一爲異?

  佛陀入滅後,有關「命即是身」或「命異身異」的辯論仍是在印度的宗派間長期進行著。公元前一五○年左右,畢鄰陀王(或作彌蘭王)與龍軍大德(即那先比丘)曾就此論題作一深入的探討,《俱舍論》卷叁十引述如下:

  于時有一畢鄰陀王,至大德所,作如是說:「我今來意,欲請所疑。然諸沙門,性好多語;尊能直答,我當請問。」大德受請。

  王即問言:「命者與身爲一爲異?」

  大德答言:「此不應記。」

  王言:「豈不先有要耶?今何異言,不答所問?」

  大德質曰:「我欲問疑,然諸國王,性好多語;王能直答,我當發問。」王便受教。

  大德問言:「大王宮中,謂庵羅樹,所生果味,爲醋爲甘?」

  王言:「宮中本無此樹。」

  大德複責:「先無要耶?今何異言,不答所問?」

  王言:「宮內此樹既無,甯可答言果味甘醋?」

  大德誨曰:「命者亦無,如何可言與身一異?」

  在這段問答中,龍軍大德以王宮中所沒有的「庵羅樹」爲譬喻,點出恒常不變的「命者」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存在,如何可以與「身」爲一爲異呢?因此,在佛法的教導中,否定有一恒常不變的「命者」、靈魂、真我等。

  丁、正向中道

  以上所探討的「命即是身」與「命異身異」二種見解,分別墮入「斷見」與「常見」二邊,《大毗婆沙論》卷二百說:

  然諸愚夫,于色心等,剎那相續,不善了知,說有命者即異身等。 說即身及非異身,入斷見品。若說異身及非即身,入常見品。故諸外道諸惡見趣,無不皆入斷常品中。一切如來應正等覺,對治彼故,宣說中道,謂色心等,非斷非常。

  由于愚夫對色心的剎那相續不能了知,因而墮入斷常二邊。衆生的身心五蘊是前後相續的因果變化,在緣生的諸行中,並沒有一個不變的靈魂、真我或實我。諸佛如來的出世,以緣起的中道見解來破除愚夫所執著的斷見與常見,並在身心的緣生諸行上,洞見無我,因此,《瑜伽師地論》〈攝事分〉卷九叁說:

  補特伽羅無我者,謂離一切緣生行外,別有實我不可得故。法無我者,謂即一切緣生諸行,性非實我,是無常故。如是二種,略攝爲一,彼處說此名爲大空。

  因此,在身心的緣生諸行之外,並沒有「實我」可得,否定了「命異身異」,這便是補特伽羅無我(略稱爲人無我);緣生的諸行都是剎那、剎那地變化著,因而都不是「實我」,這些法都是「無我」,這種無我的性質,便是「如實性」;能夠如此地明了,便是「心不顛倒」。透過緣生以了解「無我」,否定了「命即是身」及「命異身異」的見解,這便是《雜阿含經》第二九七經中所說的「大空」,最後,再引來作完結:

  彼見「命即是身」者,梵行者無有;或言「命異身異」者,梵行者亦無有。離此二邊,正向中道,賢聖出世,如實,不顛倒,正見所知,所謂緣無明行。諸比丘!若無明離欲而生明,彼誰老死,老死屬誰者,老死則斷、則知,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于未來世成不生法。若比丘無明離欲而生明,彼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純大苦聚滅,是名大空法經。

  這段經文的意思是說:身心現象是不斷地變化著,在變化中,衆生造作種種的行爲,有的人執著生命與身體是一(命即是身);有的人執著在身體之外有一獨立自存的生命(命異身異),這個獨立自存的生命或靈魂擁有這個身體。如果「生命與身體爲一」,那麼身體滅壞後,生命也就消失了,修梵行有何意義呢?如果身體之外有一永恒的生命或實我,既然已有永恒不變的生命或實我,那麼修梵行就變成是多余的了。由此可以看出,主張「命與身爲一」是落入斷邊;主張「身外有一永恒不變的生命」是落入常邊。離開這斷常二邊,才可處在中道之上。賢聖的人出世時,都如實體驗到:在身心變化(流轉與還滅)中,並沒有固定不變的實我,在身上、心上沒有實我,在身心之外也沒有實我,因而心不顛倒(也不再恐懼),清清楚楚地了知身心的實相。凡夫由于看不清這一實相而有「無明」(執著有一實我),由于無明而有種種貪瞋的行爲。佛陀告訴比丘們:如果看清身心的實相,在身心變化中沒有固定不變的實我,那麼就不再有「無明」而能夠脫離欲貪,生起「明」或智慧,看清楚在身心變化中,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實我在老死著,老死也不是由一個實我所擁有的。體驗到這一實相,就可以斷除老死、遍知老死,徹底去除了老死之根,就像多羅樹的根被拔除後,將來永不再生了。比丘看清身心的實相,不再生起「無明」,脫離了欲貪,生起明明白白的智慧;無明滅除了,貪瞋的行爲也就滅除了,接下來種種生老病死的大苦聚也都滅除了。這個經典,就稱做《大空法經》。

  (普門雜志205,1996)

《《阿含經》的中觀見(林崇安)》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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