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而相相似,處所無異,如衆燈明,各遍似一。”每一衆生阿賴耶識所藏異熟種子中由共業所成的“共相種子”(相狀相同),成熟生果(增上果)而變爲物質世界,雖然每一衆生都由自心阿賴耶識相分種子變起各人所受用、各有特色的經驗世界,而大家同類共見的客觀世界大致相似,同在一個空間。大家共認的客觀世界,實際上是各自主觀世界的重合,就像千燈一室,光光交疊,成一片光明,而每盞燈還是各放各的光,互相並不妨礙,這是一種多元素重合的唯心論。
唯識學還有說阿賴耶識之下還有第九阿摩羅(Amala)識者,意譯無垢識、白淨識,爲解脫成佛之本,是能證會真實的心體,不生不滅,清淨無染,即是“真心”異稱。護法系唯識學不立此識,將其功用攝于阿賴耶識所藏無漏種子。
第六節 生死唯一真心現
依如來藏系經典《楞伽經》、《勝鬘經》等發揮闡釋的大乘性宗,包括中國天臺、華嚴、真言、禅等宗,西藏甯瑪、薩迦、迦舉等派密法,皆從佛所證的功德潛在于衆生身心(“如來藏”)著眼,以一絕對心——如來藏心、心真如、心實相、自性清淨心、佛性、心性、心體、真心、真性、阿摩羅識、淨菩提心、真心、本覺、一真法界、自性明體等,爲宇宙萬有的本體,從哲學體用論、體相論的角度,統主體與客體、衆生與諸佛、生死與涅槃、世間與出世間于一體,說宇宙萬有、生死涅槃等一切現象,皆是此絕對真心內蘊功能的顯現。《華嚴經》雲:“知一切法,即心自性。”“叁界唯心,叁世唯心”,《楞嚴經》雲:“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爲體。”“色心諸緣,及心所使諸所緣法,唯心所現。”這裏的“心”,即指心體、真心而言,《楞嚴經》名之爲“妙明真精妙心”、“菩提妙明元心”等。華嚴宗論著《賢首五教儀》解釋:“唯心所現者,一切諸法真心所現,如大海水舉體成波。”真心被認爲是衆生心的體(主質、本質)、性(不變的本性),是生滅變異的心理活動底裏的不生不滅、不變不易者,喻如衆水中的濕性、各種金器中的金性、各種面食中的面性,及“水中鹽味,色裏膠青”等。
性宗經論描述真心本不生滅(本寂)、本來清淨、本來明覺,具足一切超自然的不思議無礙妙用、清淨功德,然此心離一切相,超絕一切言思心行,非語言所能诠表,非由主客二元對立的認識渠道所能體認,非衆生經驗中物,只有離卻衆生的生滅妄念、我法二執,達“名言道斷,心行處滅”,才能“自內證”——親自體驗。此心本來不生不滅,即是涅槃,圓證此心即名爲佛。因爲衆生無不以此心爲自心體性,所以都有成佛的本錢和可能性(佛性),故曰:“一切衆生皆有佛性”(《涅槃經》)甚至還可以說:一切衆生本來是佛。
真心本系佛及佛教徒們禅觀修證中自內證的主觀經驗的邏緝外化,被認爲是心與宇宙萬有本具的實性(或真如、實相)相應(契合一致)的境界,實爲真如、實相的別名,或者說,萬有的真實——真如、實相,從能覺證它的心而言,稱爲真心、阿摩羅識,從所證的境或理而言,稱爲真如、實相,實則能證與所證,在自內證時是一個東西,超越了能、所二元對立。這種自內證經驗,通過哲學本體論、體用論的論證,安置于衆生的身心,便成了衆生皆可成佛的根據。
真心所現或“其常唯心論”從表面上看來接近婆羅門教的“神我”及“梵我一如”的理路,因而被一些學者認爲源出婆羅門教,非佛法的正宗。實際上,真心與神我、“心之實相即是真如”與“梵我一如”,還是有著在佛學看來是至爲重要的區別。天臺宗二祖慧思《大乘止觀》對此曾有論述:外道說神我遍在萬物中,真常不滅,認萬物皆實,未離二元論;佛學所說真心則不于心外建立實事,說宇宙萬有,皆同以一大真心爲體,超越了二元論、一元論。真心雖有時被稱爲“大我”、“真我”、“佛性真我”,但仍以諸法無我、畢竟空爲其本性,被看作空、無我的別名,《楞伽經》雲:“當依無我如來之藏”,強調如來藏(真心)是無我的,與婆羅門教神我論的有我論很是不同。
從真心現起論看來,生死與涅槃,衆生與諸佛,皆唯一真心所現,皆悉空、無我,如夢如幻,體性無別。然衆生與諸佛的實際受用與功用、價值,有天淵之別。造成這種區別的根本是對本具真心的迷與覺。衆生迷昧本心,“背覺合塵”,心理活動與真心本具空性不相應,因而追逐虛幻不實的感覺、知覺,昏頭昏腦地沈淪于生死苦海,不能自拔,妄受諸苦;諸佛明覺本心,“背塵合覺”,與真心空性相應,故超出生死,無礙自在。生死輪回之因,終被歸諸于對本覺真心的迷昧。這種迷昧,即是根本無明,其生起,據《楞嚴經》、《大乘起信論》等說,是因不知本覺真心絕待不二(“真如法一”),心起妄動,“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楞嚴經》),妄于真心外見有所認識的客體,既有客體,則自有能認識的主體,于是墮入二元對立,迷失了本覺真心無所不照的功用。然後隨迷妄之漸深,逐漸生起虛空、世界、衆生。如《楞嚴經》卷六偈所說:“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衆生。“從世界由虛空漸次生起的過程相應,衆生的生起,是先有無色界天,次有色界天,最後才形成欲界衆生。各類衆生形成的直接原因,是各自不同的“亂想”(雜亂的念想):由飛沈亂想有卵生類,由橫豎亂想有胎生類,由翻覆亂想有濕生類,由新故亂想有化生類,由精耀亂想有有色類,由陰隱亂想有無色類,由潛結亂想有有想類,由枯槁亂想有無想類,由因依亂想有非有色類,由呼召亂想有非無色類,由回互亂想有非有想類,由食父母亂想有非無想類。由叁世(時間之過去、現在、未來)與四方(空間)和合相涉,變化出十二類衆生。
《大乘起信論》則說,依如來藏,每一衆生各有生滅與不生滅和合的阿賴耶識,不生滅者即本具覺心、心體真如;生滅者,是由不如實知自心覺性本無生滅,而起妄念,謂之“無明業相”。從而生能見與所見的二元對立,由能見的心識分別境界,生智(愛與不愛)、相續(念念相續)、執取、計名字(分別名言)、起業(造有漏業)、業累苦(因業而受生死果報)六相,六相的相續不斷,即是生死輪回的惡性循環。
衆生雖迷背本覺真心,起惑造業,流轉生死,然輪回空、唯心現、如幻如化的本性並未稍有改變。《楞嚴經》卷九說:“精研七趣,皆是昏沈諸有爲相,妄想受生,妄想隨業,于妙圓明無作本心,皆如空華,元無所著。”雖然隨業輪回,實際上並無實受輪回的主體及輪回的實體,輪回這件事,就像眼睛因昏眩或生翳後在虛空所看見的花等,如同幻覺,如同夢中受苦受樂,都在本覺真心中顯現能顯所顯,皆不離本覺真心。本覺真心真常無礙的體性分毫未減,只是衆生被一點迷妄蒙蔽,不能受用本覺真心無礙自由的妙用而已。就像《法華經》所譬喻:一位貧窮少年不知自己衣襟裏縫有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珠,流浪他鄉,爲人作傭,嘗盡人間貧窮之苦。《大乘起信論》比喻衆生的生死之本無明,就像迷人認東爲西,還是依本具能覺之性而生迷,迷雖害人,卻並無實體,一朝醒悟,便會發現“涅槃生死等空華”(唐張拙秀才悟道偈語)。佛陀之名爲大覺,所覺悟的便是這一真實。這便是佛家所揭破的生死之謎的謎底。
第七節 生死只在一念中
依真心現起論發揮的中國天臺、華嚴、禅宗等,從“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原理出發,只把生死輪回放在我人現前一念上來觀察。
按天臺宗的著名哲學命題“一念叁千”,衆生當下的一念,便是宇宙全體的縮微,便具足宇宙萬有。湛然《金剛錍》說:“洞見法界生佛、依正一念具足,一塵不虧。”因爲一念從絕對真心而起,當體即是真心,而一絕對真心具天、人、阿修羅、鬼、畜、地獄、聲聞、緣覺、菩薩、佛十重法界;一法界又各具十法界,十十相乘成百法界;一法界具有五蘊、衆生、國土叁種世間,十法界即具叁十種世間;百法界總共叁千種世間。“此叁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叁千。”(《摩诃止觀》卷二)只要起一念,當體便具足叁千世間,這叫“理具叁千”;一念隨緣,便能“事造叁千”。若背覺合塵,隨衆生之緣,則當下造成六道衆生的五蘊、衆生、國土。隨天法界緣,行十善,修禅定,則當下造天法界的五蘊、衆生、國土之因;若隨地獄界緣造十惡五逆,則當下成地獄道五蘊、衆生、國土之因。甚至當下一念隨六道之緣時,當下便已受用六道之叁種世間:一念隨天道緣行十善、修禅定時,身心當下輕安愉快,面容亦頓顯端莊安祥,所見的國土、衆生等境物也都使他覺得安恬自在;一念隨地獄道緣作五逆十惡時,身心當下被貪婪狠毒惱擾不安,面容頓現凶惡醜陋,所見的國土、衆生都給他一種壓力,使他覺無親可怙,四面皆敵,良辰美景也難以使他愉快。總之,一念念什麼,即現什麼,念衆生即現衆生,念佛即現佛,六道輪回,說到底只是念念念六道所現。雖然顯現六道,而其本具的佛法界等亦不虧失。
天臺宗還從一念叁千繼續推論:既然十法界一切皆唯一真心體上本具(“性具”),則不僅善,即煩惱、隨煩惱等惡,也是自性中本有。惡乃性具(“性惡”),尤稱此宗孤發獨明之見。《天臺傳佛心印記》說:本宗“性具之功,功在性惡”。性惡,即心性中本具、能發起諸惡的功能,這在諸佛也是不能斷的。正因爲性中有惡,衆生才能作惡多端,墮叁惡道,這叫“修惡”。修惡不斷,輪回不止。而性惡,只要證見真心,可以智慧回轉自主,變爲諸佛菩薩教化衆生的必要“方便”(方法、技巧),如現威猛嗔怒相降魔,現貪愛相度多貪衆生等。
從現前一念觀生死輪回,有教人著眼于現前言行的積極的倫理教化意義。從這種角度看,即…
《生與死-佛教輪回說 第六章 心識與輪回》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