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設計層層埋伏,李廣寡不敵衆,竟被生擒活捉。李廣假裝傷重而死,他們把李廣放在兩匹馬之間的網兜裏。李廣偷眼看見旁邊有一個匈奴兵騎著一匹好馬,就突然騰身跳上那馬,將匈奴兵推落馬下,並奪了他的弓箭,快馬加鞭,向南回奔。匈奴追趕,李廣箭不虛發,射退追騎,竟然脫身逃回。能有幾個武將有這等死裏逃生的本領啊?所以說:“再得完全能, 幾個?”
“飛騎將軍入虜庭,再得完全能幾個?”是比喻德山禅師,不甘法戰落敗,再回去相見,仗著手眼靈活,討得了便宜。就像飛將軍李廣死裏逃生一樣。
急走過,不放過,孤峰頂上草裏坐。咄!
急走過,是說德山禅師討了便宜之後,著草鞋便行,急急地下山去了。不放過,是說沩山禅師不放過他,緩緩地到晚上才評論他:“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說他以後會“孤峰頂上草裏坐”。爲什麼說“草裏坐”呢?這叫“落草爲人”,開堂說法、接引大衆、弘法利生,就是落草。本來任何事情都沒有,你還要“早上堂、晚入室”啊。早上上堂,是對大衆普講,普遍性的開示;晚上入室,因每個人的情況都有不同,晚上個別引導。晚入室又叫“請益”,去請師父開示,可使自己進步。接引大衆總要講話,這樣講、那樣講,說來說去都是白說。但有言說,都無實義,真實意義不在言處,真實的佛性是無話可說、意想不到的。指東劃西地說啊、說啊,豈不就是“落草”麼!
咄!本來海清河晏、世界清平,你在那裏指東劃西、說叁道四幹什麼!
雪窦禅師所寫的頌就講到這裏,下面是圜悟勤禅師對該頌的評唱:
雪窦頌一百則公案,一則則焚香拈出,所以大行于世。
雪窦禅師爲《頌古百則》寫頌,把緊要的地方,把公案的隱晦處,嘔心瀝血,剖析出來。用自己的心得,引導大衆,所以說“一則則焚香拈出”。就像供養佛一樣,供養大衆。因此大行于世,廣爲流傳。那時《頌古百則》風靡禅林,禅宗學子紛紛學習、研究。但宋神宗卻不許入藏,不允許把《頌古百則》收進大藏經。他以爲“五帝叁皇是何物”(見前則公案“日面佛月面佛”)這句話“諷國”,諷刺國家,不把國家的皇帝放在眼裏。他不是修行人,太自私了。但他卻擋不住《頌古百則》大行于世。
他更會文章,透得公案,盤礴得熟,方可下筆。何故如此?龍蛇易辨,衲子難瞞。
雪窦重顯禅師不但文化水平很高、文章寫得很好,而且見地透徹、透得過公案。能夠左盤右旋、左繞右彎,用畫龍點睛之筆,將不落語言、不犯思維之處,和盤托出。他自己反覆推敲,到非常熟練的時候,才下筆寫頌。爲什麼這樣呢?因爲“龍蛇易辨,衲子難瞞”哪。龍,比喻開悟的人;蛇,比喻未悟的人。開悟不開悟倒容易辨別,但要寫頌,必用語言文字,而佛性卻是不落語言、非關文字的。用“有言”烘托出“無言”,談何容易!弄得不好,自己也落進去了,怎麼能瞞得過開悟了的明眼衲僧呢?就像舞動太阿寶劍一樣,不但要舞得圓團靈妙,還要絕不傷鋒犯手才行。
雪窦參透這公案,于節角聱訛處,著叁句語,撮來頌出。雪上加霜,幾乎險墮。
雪窦禅師參透了“德山挾複問答”,在這公案的轉折處,著了叁句語。節角聱訛處,就是公案裏錯綜複雜的轉折處。叁句語,就是兩句“勘破了也”,一句“雪上加霜”。撮來頌出,就是叁句語連起來,一氣成頌:“一勘破,二勘破,雪上加霜曾險墮。”
只如德山似什麼?一似李廣天性善射,天子封爲飛騎將軍。深入虜庭,被單于生獲。廣時傷病。置廣兩馬間,絡而盛臥。廣遂詐死,睨其傍有一胡兒騎善馬,廣騰身上馬,推墮胡兒,奪其弓矢,鞭馬南馳,彎弓射退追騎,以故得脫。這漢有這般手段,死中得活。雪窦引在頌中,用比德山再入相見,依舊被他跳得出去。看他古人,見到、說到、行到、用到,不妨英靈。有殺人不眨眼的手腳,方可立地成佛;有立地成佛的人,自然殺人不眨眼。方有自由自在分。
殺人不眨眼,就是要殺死諸位的妄情,殺死諸位的意識蔔度,殺死諸位的取舍之心。把這些殺盡,妄心死透,再活轉來,就救了你的法身慧命。當年雲門禅師參訪睦州禅師,睦州一見他來,就把門關上。雲門在外面敲門,睦州問:“作什麼?”雲門說:“己事未明,乞師指示。”睦州開門一見,便又立即關上。一連叁天都是這樣。第叁天,雲門等他剛一開門,就跳了進去。睦州還是不放過雲門,一把揪住:“快說!快說!”雲門擬議(擬議就是考慮考慮怎麼說),睦州一下子把他推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擠傷了雲門一只腳。雲門痛極了,一時妄念頓空,竟于此時豁然大悟。這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就如此厲害。現在的人,說他說得重一點,他就不滿意了,怎能與道相應呢?若也能像古人那樣誠心誠意地用功,今生成道有什麼難處?我們若是真肯用功,吃得菜根香、穿得布衣暖就行了,不必欲望太高。若忙忙碌碌,向外求取,死期到來,什麼也帶不走,那就叫“弄精魂”,是造生死之業啊。奉勸諸位,自己本來是佛,時時觀照,不要著相,心、境都不可得,靈光獨耀,迥脫根塵,才能逍遙自在——“方有自由自在分”。
如今人有的問著,頭上一似衲僧氣概,輕輕拶著,便腰作段、股作截,七支八離,渾無些子相續處。所以古人道:“相續也大難。”看他德山、沩山如此,豈是滅滅挈挈的見解?再得完全能幾個!
如今的人啊(宋朝時),你問到他,開頭還有點衲僧氣概,像是個開悟的人。再往下接著問,逼得稍稍一緊(輕輕拶著),就腰一段、股一截,七零八碎,不成人樣了。宋朝的時候尚有這樣的人,現在如何呢?這叫做“蝦蟆禅,只跳得一跳。”所以古人說:“相續也大難。”能夠不被語言卡住,就像水上葫蘆,按著便轉,並且恰如其分,這就叫“相續”。能夠如此,談何容易!現在舉一則古人的公案,看看古人相續:
梁山緣觀禅師座下,有個園頭,是管菜園子的,種菜供大家吃。他是個開悟的人。有一天,有個僧人去挑逗他,要他露個消息。說他:“你怎麼不去問堂頭和尚?問一、二則話,結結緣嘛。”園頭說:“除非我不去問,我要去問,須教堂頭和尚下禅床立地在!”第二天,梁山禅師上堂,園頭站出來問:“家賊難防時如何?”就是說,妄念紛飛,不可收拾的時候,怎麼對付?梁山說:“識得不爲冤。”意思是,你既已知道妄念紛飛,不必睬它,任它自生自滅,不跟它跑。跟它跑是流浪,壓製它是“搬石頭壓草”,都不行。跟它跑、壓製它,都是用的冤枉功夫,認識清楚,不跟它跑,就不冤枉了。園頭說:“識得後如何?”認識清楚了,怎麼處理這妄念啊?梁山說:“貶向無生國裏!”本來無生,有就是沒有,不睬它就是了,久久妄念自然不起,這就是貶向無生國裏。園頭說:“莫是他安身立命處麼?”意思是,妄念不起就是安身立命處嗎?這樣就究竟了嗎?梁山說:“死水不藏龍。”意思是,死住于念頭不起的境界,是走了錯路。死定就像一潭死水那樣,不藏龍——沒有什麼用處。園頭說:“如何是活水裏龍?”梁山說:“興波不作浪。”什麼事都可以做,就是“興波”。但毫無挂礙,一點也不往心裏挂,做了就等于沒有做,這就是“不作浪”。園頭接著說:“忽然傾湫倒嶽時如何?”傾湫倒嶽,把山嶽都沖倒了,好大的波浪啊!就是說忽然大發脾氣,怎麼樣啊?梁山果然從法座上走下來,一把抓住園頭,說:“ 黎!莫教濕著老僧袈裟角。”發脾氣只是“菩薩心腸羅刹面”,嚇嚇對方,教育他人而已,毫無嗔怒之心。看似傾湫倒嶽之勢,還不曾弄濕袈裟角呢!看他古人一問一答,相續得恰如其分,如箭鋒相拄。若非見地透徹,焉能如是?
“急走過”——德山喝,便出去,一似李廣被捉後設計,一箭射殺一個番將,得出虜庭相似。雪窦頌到此,大有功夫。德山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道得便宜。殊不知,這老漢依舊不放他出頭在。雪窦道“不放過” ——沩山至晚間問首座:“適來新到在什麼處?”首座雲:“當時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也。”沩山雲:“此子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幾曾是放過來?不妨奇特!到這裏,雪窦爲什麼道“孤峰頂上草裏坐”?又下一喝,且道落在什麼處?更參叁十年!咄!
“咄!”就是雪窦禅師在頌後的一喝,這一喝落在什麼處啊?圜悟勤禅師評唱完畢,我也該講完這則公案了。圜悟勤禅師不是真的讓你再去參叁十年,參一參“咄!”落在何處。這是一句激勵的話,激勵你要見當下便見,不要拖泥帶水。諸位還見麼?(震威一喝)參!
第七十五則 烏臼消得恁麼
我們先講圜悟勤祖師在這則公案前的垂示:
靈鋒寶劍,常露現前,亦能殺人,亦能活人。
“靈鋒寶劍”,比喻佛性及其妙用。臨濟禅師說:“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杆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這裏的靈鋒寶劍,就是金剛王寶劍。金剛異常堅固,能損壞所有的物體,而不被一切物體所損壞。金剛王是金剛中之王,更是堅固無比。可想而知,這樣的寶劍是何等地鋒利,故稱“靈鋒”。比喻悟道的大祖師睿智無邊,能仗此慧劍,斬斷一切妄想執著。不但斬斷了自己的妄想執著,而且有開示學人的善巧方便,也能斬斷學人的妄想執著。
“常露現前”。常就是不間斷。香林澄遠禅師說:“老僧四十年才打成一片。”“打成一片”就是沒有間斷,四十年才得到這個“常”,可見古人用功多麼有恒心。現在的人大多缺乏恒心,不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念茲在茲,所以修行者多,成道者少。有的人說:“現在是末法時代,沒有人能成道了。”他不知道正法、末法只在人心。你有恒心,不怕艱難困苦,就是正法。你沒有恒心,朝叁暮四,知難而退,那就是末法了。並不是現在連一個人也不能成道。無佛時代,沒有佛法的教化,尚有“獨覺”出世。何況現在是有佛時代,還有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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