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仙人住處/仙人墮處"之名。又因爲經常有野鹿棲宿此地,故稱"鹿野苑"。藏傳佛教寺院建築群所雕刻"兩鹿圍于*輪左右兩邊"的屋頂裝飾,即表達佛陀在鹿野苑"初轉*輪"這事件。
佛陀心目中的說法對象,原本是自己最初求道時期的兩位外道瑜伽導師,分別是"阿羅邏迦蘭"仙人(Arada Kalama;他同時也是一位婆羅門)以及"優陀羅羅摩子"仙人 (Udraka;當時頂尖的瑜伽士),然而佛陀用神通 (異能)悉知兩位導師都已離世,于是他轉向五位"苦行僧"(五比丘) 說法。這"五比丘"原是"淨飯王"(佛陀父親) 的勇士,被授命跟隨悉達多 (成道前的佛陀),陪著他一起苦修,目的是看顧他生活、視察他修行的情況,然後向"淨飯王"彙報。
佛陀在首次說法中 ("初轉*輪") 講的是"中道、四聖谛、八正道",隨後講"五蘊、無我",那是原始佛典《阿含經》之內容,這一點基本上在佛教界整體系統(南傳、漢傳、藏傳) 中得到共識,沒有甚麼爭議或分歧。由于"先說《華嚴經》才說《阿含經》"這套講法曆史證據不足,而"初轉*輪乃講原始佛典"又來得證據確鑿,所以"初轉*輪講的是《阿含經》"這講法在佛教史上早已陳詞結案。
(八)究竟有沒有蛛絲馬迹顯示佛陀宣講《阿含經》前,曾經在人間向若幹人等講過《華嚴經》?
"原始佛典"如《增一阿含經》、《普曜經》、《佛本行集經》、《過去現在因果經》等等都有描寫佛陀剛成道後享受禅悅與法樂之際,忽然想起應否將自己所體證、所經驗到那奧妙難懂的"甚深緣起道理"告訴其他人 ("甚深緣起道理"可以理解爲華嚴宗所說的"法界緣起"或"華藏世界"),抑或不要再留在人間繼續浪費自己的心力。他反覆思量應否仿效當時印度其他得道的聖者、仙人那般,遠離世俗,保持沈默,成爲"沈默的聖者"[ 或成爲一位"辟支佛"(pratyekabuddha)] 算了。
這個"猶豫不決"("應否住世向衆生說法") 反映了出現某種目標完成之後 (指"自利、自己解脫/覺悟"這個目標) 的空虛感覺,故此有需要將心念進階到另一層更高、更遠大的目標 (指"利他等啓發他者解脫/覺悟"的度衆活動)。
但更重要的是,"猶豫不決"更似暗示了佛陀的的確確曾經零星的、隨意的向了若幹人等講過多少比較深奧的證悟內容 (例如某些類似《華嚴經》之內容),但當他見到這若幹人等的反應"如盲如聾如啞"之後,少不免心灰起來、猶豫起來,這個"負面經驗"便演變出後世雲雲傳說:佛陀首講的是《華嚴經》,卻是一場"失敗的實驗"。
以上當然只是揣測,缺乏曆史證據。這件事在曆史時空實境上可能真正發生過,但也可能只發生在佛陀的心識或腦海裏;大家不要忘記佛陀成道之後,仍然繼續坐在菩提樹下"入定"了 叁十七天。
既然缺乏曆史證據,所以上述情況縱使真正發生過,也不會被當作"具有重要的曆史意義",更不會被當作真正的"第一次說法"("初轉*輪")。至于佛陀升上天界向諸神 (天人) 以及各大菩薩講《華嚴經》又是怎麼一回事?孰真孰假?由于那些空間次元 (度) 大大超越了人類凡夫所能認知、所能經驗的範疇,故此從人類曆史記錄而言,此等傳說或"事件"既然無法被觀察、被肯定(或被否定),自然不會被當作真正人間曆史、也不會被認真的看待。
(九)爲甚麼"初轉*輪"(第一次說法) 是指"鹿野苑"說法,而不是指宣講《華嚴經》?
除了是因爲"鹿野苑說法"具備人間曆史證據之外,最主要還是這次說法具有"曆史性的重要意義":
(a)透過跟十分了解當時各類沙門思想的"五比丘"辯論,佛陀首次采用語言說話確立 (並逐步完備) 自己的基礎理論 (中道、緣起、因緣果報、四聖谛、八正道、叁十七菩提品等"原始佛理")。
(b)不單只是佛陀第一次在人間,以語言說話的方式向世人展開正法,而且是佛陀第一次在人間說法得以成效;五比丘皆先後明白佛陀的教理,並願意接受和奉行。
(c)五比丘隨即組成一個雛型"僧伽團";此乃第一批"佛教沙門"(佛教出家僧衆)、第一批實踐佛陀教法的修行集團(或教團)、第一批由"悉達多喬達摩大沙門"所帶領的團體,這小小"僧伽團"逐漸成爲了日後教化世人的"佛教核心小組"。
(d)換句話從那一刻開始,佛、法、僧"叁寶"當下具足。而"佛教"作爲一個"修行集團"的建製、作爲一個"佛陀式教育"的建製、甚至作爲日後一個"宗教"的建製,當下正式成立。
因此從人類曆史意義、或從佛教史意義而言,"鹿野苑說法"的確比他先前在人間略爲宣講《華嚴經》這事件的意義重大得多,所以被定性爲"初轉*輪"的,必然會是"鹿野苑說法",而不會是先前宣講《華嚴經》那時段(倘若這事件先前真正發生過),更何況至少有一個佛教系統(南傳佛教系統)根本不承認《華嚴經》(或其他大乘佛經)具備"權威性"。
(十)"《華嚴經》乃首說之經"這個故事又有甚麼深層含義?
其實不單只天臺宗相信"《華嚴經》乃首說之經",其他大乘佛教宗派對這個意念也普遍的受落。正所謂"任何神話、傳說的背後均有某些事實根據、某些事實基礎",天臺宗的"五時"論雖然未必處處是曆史事實,卻說出了另一個很重要的觀念;佛陀是"由上而下"的建立起自己知見之次第。
有何印證?話說佛陀見到"人間"(《華嚴經》裏借用佛陀時代的"聲聞、比丘、沙門"作爲代表) 根本無法理解自己所說的證境 (即《華嚴經》),若此屬實,這事件的確可能導致佛陀一度失卻信心,甚至一度心灰意泠,躊躇自己是否應該繼續留在世間說法,畢竟自己所體驗到的真理太深奧、太難明,只怕世人受不了!不如直入涅槃罷!
另方面這個故事也間接反映出,佛陀如果要在當時被視作正統宗教、哲學建製的婆羅門教主導氣候下,建立起反婆羅門教的新思潮、新宗教,以及建立起反對其他沙門思想("六師外道")的勢頭,是需要何等大的勇氣、堅持、意志力!
這個故事即顯示佛陀開始時也沒有把握,但最終他的"慈悲心"帶動了他"一念決定"向衆生說法、又帶動了他的心念轉向"利他"之度衆活動、更帶動了他的成就不單只局限于另一位"辟支佛"/緣覺/獨覺"而已。由于"一念間決定說法",佛陀便創立了日後的"佛教"。
從這刹那,佛陀重新思考、重新編排自己將要給予衆生的教法;他嘗試施設種種言說與方便,用來配合不同根器、不同性情、不同背景的衆生,自此之後,佛陀的宣講便變得有階段性(次第)。
因此"《華嚴經》乃首說之經"這個故事雖然未算是人間曆史的事實,但它背後的深層含意卻道出了另一真相;它間接顯示了佛陀建立"施設"與"方便"("次第法") 的心路曆程,又說明了"佛境本身無從可說,但爲了衆生受益,佛陀權宜的安立由最高至最低 (由上而下) 一步一步的次第法 (階段),然後依照環境作階段性開示、依照弟子根器而作教育,方便弟子(凡夫)由最低至最高(由下而上)一步一步學習與修持,直至解脫、證入空性、成佛爲止"。至于"次第法"所觸及的其他問題,可參閱筆者《有關佛陀施設次第法的種種疑問》一文。
作者介紹
李景邦,上世紀八十年代畢業于加拿大亞爾百達省立大學社會學與心理學系。曾在加國大學學生會內推動介紹佛教的活動。九十年代皈依佛教,主張"佛理通識";建議大家以跨越佛教系統的胸懷,尊重並且有系統認識佛教不同宗派、佛理不同層面的知見。近年有參與佛理跟不同宗教間的對話交流,以及推動"佛理普及化"兼"佛理跟現代文明理念融通"的活動,希望能夠將佛理推介給年青一代以及其他不同年齡類別的普羅大衆。
《《華嚴經》流出于世的故事(李景邦)》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