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有個我。當我們睡醒了,眼睛沒有張開,好像有個我在裏頭想,這個時候如果人家問你:哎,你醒了沒有?你一定答複:我醒了!好像裏頭有個我。“而由分別”,就是意識分別;“似外境現。”[引磬響。]
剛才講到“而由分別似外境現”這一句,現在接下去的原文:“諸有情類無始時來,緣此執爲實我實法。如患夢者患夢力故,心似種種外境相現,緣此執爲實有外境。”這是一節連起來的。
剛才講過了,我法雖在內識,而由分別心起來,變出來“似外境現”,這是一個原理。現在講的“諸有情類”一切衆生這個“我”是怎麼來的呢?他說“無始時來”,“無始”都曉得,不要解釋了,這是佛學的一個名詞,關于宇宙的緣起,這是哲學上一個大問題。不過我們這裏青年同學初學佛的很多,可以再解釋一下。
我們哲學上始終在問,這個宇宙是哪一天開始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是西方哲學很有名的問題。這個宇宙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換句話,先有男的還是先有女的?先有人類還是先有上帝?先有上帝的外婆還是先有上帝的外公啊?問題多得很!那麼這是問萬物的起源。關于問時間的起源,哲學、宗教、科學都在找,找到現在沒有下過定論,也沒有過答案。那麼在中國,西方人看中國沒有哲學思想,因爲秦漢以來著作裏頭對于這個問題很少提;但是有。我常說中國的哲學在文學裏頭。譬如隨便舉唐人有一首詩:《春江花月夜》,這是一首很有名的詩,非常好的詩。裏頭就有這麼兩句名詩,非常有名:“江上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就是個大問題。
所以中國的哲學都是文學化的,文學裏頭很多這些哲學的問題。世界上哪一個人是第一個人看到這個月亮的?這個世界第一天的月亮出來是哪一天?
這些問題在佛經裏多不多呢?我們現在講到佛學問題,講佛學在現在的時代經常要碰到哲學、科學的問題,一個學哲學科學的人第一個就要進來問佛學裏頭怎麼講法。
佛法、佛學對于這些問題是置答的;所謂“置答”,不答的。這些問題在佛法裏頭是置答的。所以佛經說法有四不答複,這一類問題不答複。
所以我們看到一本同唯識有關的經典——《楞伽經》,《楞伽經》開頭提了一百零八個問題,那古裏古怪的,宗教問題也有、哲學問題也有、科學問題也有,說:太陽照到窗子上那個光,光裏頭有幾顆灰塵?獅子身上有幾顆灰塵?等于說有多少細胞?換句話說,我們每一個細胞裏頭有多少分子?你看幾千年以來,人類所問的問題是相同的。《楞伽經》的開頭所以有一百零八問(一百零八個問題),包括了宗教、哲學、科學,多得很!分別答起來麻煩透了;佛在《楞伽經》中間所以說到唯識的道理。
那麼,唯識也好,任何方面,佛經對于這個宇宙的緣起的時間的問題,用了一個最好的名詞,哪一天開始?昨天開始;昨天以前呢?前天;前天以前,大前天……永遠向上面追,追到哪一天算是宇宙開始的時間?那麼佛經的答複,一個名稱,這個名稱就是答案:無始。
這個“無始”的觀念就是無始之始。這個宇宙是圓形的,圓形是一個形容詞啦;圓滿的、一個完整的東西;一個完整的球體一樣,你說哪一點是開始啊?哪一點是終結呢?那個終結的地方就是它的開始;開始的地方就是它的終結。所以沒有叫做開始、沒有終結的。那麼,它也無內外中間的差別,這是哲學科學上一個大問題。現在假使真正學科學的,真正學科學不是我們一般說你中學裏頭也念過物理、數學,那不算的,那只是科學的一點點常識;真正學科學就進到哲學的範圍了。
所以像學物理,學到最高處就是理論物理了,就是理念的範圍了。除了實驗室以外,那完全是在數學的構想的範圍,那都是思想的境界了。所以科學到了最後是哲學了,又進入思想的境界。這個思想的境界呢,又歸到佛學裏頭來,所以說無始以來分別熏習的業力。
但是在分別的作用上,宇宙的緣起,佛學的答複的結論是“無始”。無始,因此研究曆史的觀念的話,沿任何一代都可以開始;說我們是現在,也可以說我們是過去,因爲是我們未來的過去;也是過去的未來;所以沒有現在、也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時間的觀念因此他答一個“無始”。
好了!我們曉得佛學的名詞“無始”就是代表宇宙最初緣起開始的那個觀念的一個名稱,不能作一個固定的實體來看的。
現在講到“諸有情類無始以來,緣此執爲實我實法。”注意這個“緣此”,因爲本來無我,一切起來都是因緣而來。因緣這個道理《成唯識論》裏頭本身我們也講到過,將來還要再說,分成四緣。實際上這兩個字不是合起來用的,因是因、緣是緣。不過有些經典把它簡化了,混合起來用,叫做“因緣”,籠統地過去了;像唯識學裏頭有用,(但)很少用,因是因、緣是緣,分開的。就是邏輯上分析的非常清楚。
現在這裏頭講到“緣”,你不要同因緣的觀念聯想起來。這個“緣”是代表作用。我們一切的作用是連鎖性的。譬如我們這個思想,早晨起來第一個思想是想什麼?每一個人每天都忘記了。自己睡在床上剛剛一醒,你第一個思想想什麼?我想沒有一個人記得,對不對?
哦,這裏注意了,假定有一個人可以說我今天早上起來第一個思想想什麼、第二個想什麼、第叁個想什麼……一直到現在晚上爲止,每一個思想的過程自己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人,這個人立刻可以得宿命通。你不要看到記憶力是沒有用的哦!宿命通是記憶力的堅強而來的。
那麼如果說一個人思想、情緒,過去了的都能夠清清楚楚回憶起來,做不做得到呢?我告訴你,心態轉了,做得到——“定相應故”。只有得定的人做得到。像我們普通人,你剛才八點鍾進來坐在這個位子上,第一個思想想什麼?你現在就不知道了。就是叁分鍾以前(的思想)你自己都把握不住了。這就是定力。所以定力[斷錄]……你盤腿搞個什麼東西啊?換句話說你呆板盤腿坐在那裏,你曉得你腿一盤第一個思想那是搞什麼?過後過幾秒鍾你已經忘記了。這就所謂叫做失憶(憶念那個憶)、失念。所以“定”是個什麼東西,你們大概也可以了解了。
所以系心一緣做不到,緣過去的也做不到,緣未來的也做不到,緣現在也做不到。假使有人做到了,對于“定”的這個影子、這個事情大概可以懂了;懂了,可以起修了。
可是我們現在對于“緣”的道理,這個緣字又翻譯成叫做攀緣,加一個字叫“攀緣”,“攀”字是加上去的形容詞。我們人都是攀緣,由第一個念頭起來,聯想、分析,一路一路抓過來;爬樓梯一樣,一層一層爬。當我們爬樓梯爬完了以後,……(錄音中斷,第26集完。雨辰2008年2月21日星期叁 聽錄結束,玉樹臨風二校完。)
唯識與中觀(二十七)
……一腳踏進去,到了十一樓,幾秒鍾?我問你。是幾秒鍾?我想我同諸位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誰都沒有這個定力,也沒有這個細心。所以你要注意,真得定了的人,他這些境界啊,一照都很清楚的,絕對清楚!所以沒有一點是昏迷過的,那叫“佛者,覺也。”就是定。但是這個不屬于分別心來的;分別心是這個“緣”(攀緣)。
那麼何以我們沒有這個定力?因爲“攀緣”。佛經“攀緣”這兩個字所以翻譯得非常好!攀緣我常常表演給大家看,因爲你們諸位不曉得,山上沒有看過,也沒有住過山。我們在山上住久啊,看山上的猴子偷東西,尤其是猴子偷那個玉米、偷苞谷,那是我最內行了,很喜歡看它,那看得很有趣!在那個時候啊,對于佛法、人生大半是開悟了。
那個猴子來偷苞谷,尤其我們喜歡逗著玩的,故意弄一點聲音。它看了半天,四方八面看,好像有人哈?但是我們又不響,就看它偷。它看看沒有人,一個手把那個苞谷抓一個,然後夾在這裏一夾;一看,沒有人,這個手又去抓一個,夾在這裏;一看,哦,沒有人,哦,抓得快!一個一個,夾在這裏,夾在這裏……然後我們“唔”一下,“嘟……”它跑了,一個苞谷也沒有!因爲它夾在這裏:這個屬于我的了!再抓一個:這屬于我的了!……這邊又怕人,然後我們給它突然一叫,它一慌,就跑,結果這麼一跑啊,它一個苞谷也沒有。我們現成都撿來,免得自己去摘了,啊!這叫猴子偷苞谷。攀緣就是這個樣子。
我們人生看了那個猴子,啊呀!恍然大悟!很好玩。我們這個生下來一輩子,這樣抓、那樣抓,學問啊、什麼錢財啊樣樣抓。你看小孩子生下來,你可以看,我經常說你看人生下的形態就是攀緣,小孩子生下來一定抓著的、手一定握著的。假定這個嬰兒手不握緊的,活不長的,所以嬰兒手一定握的。而且你要注意,大指頭握在裏頭,不是大指頭握外面,握外面他這個嬰兒就有病。喏,這些都要觀察得仔細。嬰兒手是這樣握的。
到了什麼時候呢?到民權東路的時候,嘿!伸出來了,大方得很!你看嬰兒生下來,就看這個人,生下來就要抓一個東西。沒得抓啊,抓自己大指頭都要抓。抓了一輩子,抓到了到最後斷氣的時候,手放開了,同猴子偷苞谷一樣,“哦!”一跑,什麼都沒有了。這個就是攀緣。我們解釋這個“緣”字,這個“緣”字懂了。
“諸有情類無始時來,緣此”,都在攀緣。“此”,這個;什麼呢?由于內識所起的習慣性的分別所變出來的外境。因爲自己習慣性的,剛剛一醒來以後,一個嬰兒生下來,裏頭就有想,這個“想”就叫做分別心,我們普通叫它“想”是粗的現象,就是分別心。
“緣此執爲實我、實法。”把這個分別作用的這個影像,自己認爲這個就是我。譬如我們一個人生病發高燒的時候,昏迷了,那個裏頭有個我在想,那當然有我。有人問你“這樣難過吧?”“啊哈,難過的很啊!”還是會講話,那個是分別作用。認爲自己那個才是我,“實我、實法。”實際上真到斷氣了那一下,那個我是有一度昏迷了,沒有了,叫你也不知道;完全死亡了,斷了氣了。這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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