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說,不落因果。就是說,得了道的人不受因果報應了。他因此就受五百年野狐身報應,他尚不知道錯在何處。百丈就說,好!你問我!老人就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百丈答:不昧因果!答案就差一個字,你們去參參看。老人聽了立即跪下,自稱已經得解脫,並請百丈禅師以出家人禮儀,爲他火化遺體,就告辭了。
第二天,百丈上堂宣布,有位同參道友在後山遷化(死了,離開了這個身體叫遷化),召集全體僧人去做功德,爲道友荼毗(火化之意)。僧人就都換上袈裟,同百丈上後山,果然在山洞中有一只死狐,有小牛那麼大,就以比丘的禮節將它火化。這就是野狐禅的典故,警惕我們沒有悟道的人,不要隨便亂談禅,你談談看!變狐狸還算是好的,變成別的更慘,那不要說百丈了,就算再來個萬丈也沒辦法。
真證得初步禅,見到了不生不滅之地,一切法本來不生不滅的。看花開花落,你說落了嗎?沒有,年年春依舊,能開能落的那個不在花上。所以禅宗祖師說:「明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它生生不已,永遠無止盡,也可以說是滅滅不已,能生能滅。
就說我們這個念頭,你們參禅打坐,只想把自己念頭按下去,不起妄想,你在生滅法上磨什麼?你管它來也好去也好,你知道念頭能來去的那個,本沒有動過啊!一點不要用力的,念頭來了,你按個什麼呢?你像是在水中按葫蘆,按下去又浮起來,坐了半個鍾頭,唉,好累!你當然累嘛,你在用功夫按念頭嘛!在生滅法裏頭打滾,心在參加運動會,心累啊。你知道生滅來去本不相關,法本來不生不滅,你懂了就得無生法忍。無生法忍是生而不生,萬緣放下,一念不生,自然把生滅法切斷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就叫作進入不二法門,只有這一個,沒有第二個。
就算你打坐時有個清淨的境界,這個現象是生。把腿一放,下座後同以前一樣,那個清淨的境界沒有了,就是滅,這仍是在一生一滅中,說你在修行,那是自欺欺人的話。真修行人要得無生法忍,靜也清淨,動也清淨,醒著,睡眠,行住坐臥,都在清淨的境界中,那才可以說大乘佛法算是入門了。生滅是一種現象,不生不滅就不是現象,是心性的自體,要見道才能了解。用唯識來說,生滅是相分;見到不二法門,見到不生不滅而能起生滅的本體,是見分。真見了道,見分到了,生滅心就不起分別了,如如不動入無生法忍,就是自證分。
我們的心理狀況,一切的思想感覺,譬如一池清水,或是平靜無波的大海,這是本性。大海起了波浪,每個波浪都是生滅,一個浪起了又消了,下一個浪又起了,就像思想,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這個是生滅。你覺得是動態,可是也不是動態,波浪是水,平靜無波能起波浪的也是水,水的自性沒有動過。所以說,「全波是水,全水是波」。
小乘怕生滅法,硬想把思想妄念滅了,什麼都沒有了,認爲這是得定。其實錯了,你思想感覺沒有了,那還是個波浪,是什麼波浪?是平潮,不是高高低低的潮水,可是平潮也是潮水!如果認爲這樣是道,是空,是屬于小乘的偏見。所以小乘的人不敢動念,如此空定,最多八萬四千劫。我們凡夫看好像是很長久了,覺得很羨慕,可是在定中的人感覺只像彈指一般,就像睡了一覺醒來而已。睡醒了還是心動了,還是生滅法,所以不是大乘的解脫。
大乘的解脫是要知道生滅就是不生滅。我們現在在說、在聽、在看,都是念頭在生滅。能起生滅的「這個」是沒有動的,也沒有生,也沒有滅。不起分別心,管你生也好滅也好,如如不動,就得無生法忍,入不二法門。這不只是在盤腿時如此,要在入世,尤其在不爲自己,爲別人忙亂之中,處處體會這點,才是真正修大乘。
禅宗用文學來表達就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五代時有位李後主,他詩詞都很好,不過成本很大,造就一個大文學家而成爲一個亡國皇帝。他是亡國之君,痛苦很深,所以詩詞就很好。還有一個亡國之君隋炀帝,他也是對文學有興趣,又嫉妒下面的人文學比他好。不止帝王,幾乎所有的領導人,乃至一間公司的主管,都怕下面的人本事比他高。如果不能幹的人,主管嫌你能力不夠,太能幹了又會嫉妒你,這就是人類的毛病。
五代南唐的馮延巳作了一阕詞,講「吹皺一池春水」,本來水面平靜無波,春風一吹,水面就皺起來了。後來他上朝,中主李璟就問他,「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同你什麼相幹?我們就借用這一句,改成「吹皺一池春水,生滅幹卿底事?」。如果用禅宗祖師的手法來說,若有人問:要如何修到無生法忍?他就可能會答:「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下去!」這就講完了,生滅就是不生滅。
剛好像我們現在講經,教室外面的聲音很大,都傳進來了(此時室外有人大聲說話),對你有沒有妨礙?沒有?好!你從這裏懂進去,修行就對了。此心不起分別,外頭的吵鬧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沒有什麼值得厭惡的。聽念佛的聲音同吵鬧聲音一樣的,「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如此一笑,佛法就在前面,你還去哪兒找?非燒香打坐不可嗎?學佛就是解脫自在。你看,外面現在又不說了,對你一點沒有妨礙。如果你起個念頭,我們在聽經,他在幹擾我,那你的心裏就起煩惱痛苦,經也聽不進,什麼都亂了,最好就是「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的不二法門。嘿!這在密宗來講,就是傳你大手印了!大手印不是武打功夫或氣功,大手印就是大心印。
(二)德守菩薩──我與我所
「德守菩薩曰:我、我所爲二。因有我故,便有我所。若無有我,則無我所,是爲入不二法門。」
這是第二位起來報告的菩薩,他名字代表了道德成就。任何衆生一有了生命,就由根本業力帶來了我見,見是觀念。如果這個見能夠解脫,就差不多了。學佛的人講無我,都要別人無我,自己還是有我。無我還先別講,能忘身,忘掉自己身體,就很難了。我每天很忙,有時疲累到了覺得頭和腳位置都顛倒了,累到這樣程度,晚上還要來這裏上課。我是隨時准備下一秒鍾就倒下去的,充其量走了,根本把身子丟開了,死在醫院和死在路上差不多,也不是差不多,是完全一樣。該做什麼事就要做到死前最後一秒鍾,把身忘了,你就沒有事了。所以一切煩惱痛苦是由身而來,老子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身體這個障礙是非常大的。
能把身見丟開了還不是無我。真無我是身見、空見都沒有了才是。學佛的人要修到無我,談何容易!學道的人,像你們很多人學氣功的,常來問我,我都說很好,這不是敷衍你,是真話。練氣的功夫有二百多種,你學不完的,我也沒時間教你,都是用鼻子和嘴巴在玩。但是你說能玩到不死嗎?沒有的,呼吸還是生滅法!吸進來一定呼出去,是不能停留在身體哪一個部位的。想要氣住丹田是不可能的,女人尤其不能這麼練,會血崩,子宮會出毛病。男人去玩,會把肚子練得又厚又大,算不定跑個什麼東西進去,是什麼東西不講了,講了嚇死人。道家講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最後得道了就粉碎虛空,連空都不要了,這不是同佛一樣嗎?誰叫你去氣住那裏,還會怕漏氣嗎?氣越漏掉越進來。所以這些練功的人沒有智慧,都在自欺。不過我當年也是這麼玩過來的,懂了之後,去你的,我沒有時間搞這個了。
因爲有我,就有我所。什麼是我所?太太是我的,兒子是我的,財産是我的,名譽是我的,全是我的。不信,你把旁邊同學的《維摩诘經》拿過來,他一定說這是我的,我所就來了,我之所有。中國人常說錢財是身外之物,譬如有人借錢給別人,不期望人還,說錢財是身外之物,你用我用都一樣。這個人就了不起了,好像得道了。但是牽涉到他的身子就不同了,這個身子還是我的。他只把第二層所有看空,基本所有仍然看不空。甚至有人能在生時慷慨捐出自己的器官給急需的人,這個人可以學佛了。大家能做到嗎?還不要講身子,要你犧牲一點點利益爲別人,恐怕都做不到。很多學佛的人,故意逗他一下,要個他喜歡的東西,他馬上就沒有道了,變成了阿修羅。
「我所」是由有我而來的,那這個我在哪裏呢?我不是指這個肉體,如果醫生說你要挖掉眼睛才能保命,你一定同意犧牲眼睛。再告訴你連嘴巴也要拿掉,你也會同意。因爲這器官只是我所,不是我。我究竟在哪裏呢?這就要找了。佛說了四十九年法,都告訴人無我,到了他要走之前,告訴大家有我。我們只好苦笑,他老人家怎麼這樣哄人!他一出世,就宣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到了悟道之後,出來當了教主,就處處告訴人家無我、無常、苦啊、空啊。涅槃之前才說:「常、樂、我、淨」,完全相反了。這是什麼話啊!其實他沒有騙我們,他此時告訴我們,不生不滅所以是常的道理,得到了這個真我,永遠是淨土,淨土就在這裏,永遠是極樂的。你研究佛的一生,拿來作話頭,參究參究就明白了。
此地,德守菩薩爲大家說,我與我所是對立的,凡夫放不掉這個我,所以有我所需要,我的存在……都來了。「若無有我,則無我所,是爲入不二法門。」注意,他沒有說無我是不二法門,你說有我、無我都可以,這叫不二。禅宗就說是這個,這個就是那個,沒有名稱的,連不二法門都不說了,你懂了就是道。
(叁)不眴菩薩──受與不受
「不眴菩薩曰:受、不受爲二。若法不受,則不可得。以不可得,故無取無舍,無作無行,是爲入不二法門。」
不眴是眼睛瞪著,眨也不眨一下,也不左右看,這其中就是修持方法。這位菩薩的眼睛晝夜不閉,像魚一樣。所以敲木魚代表像魚一樣,晝夜精進。禅宗叁祖的《信心銘》有幾句話:「眼若不寐,諸夢自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你們學禅的,應該能夠隨口背來,不用腦子去想。他說,如果眼睛不昏沈,就不作夢了,不止是夜裏作夢,我們白天瞪著眼睛…
《花雨滿天維摩說法 入不二法門品第九》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