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五蓋、六入、七識處、八邪法、九惱處、十不善道等等」,都是學佛的種子,衆生爲了要跳出這些煩惱痛苦,受了不好的刺激,所以要學佛。文殊師利的結論是「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六十二見是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法爲對象,起空、有、亦空亦有、非空非有等見,五四共成二十見;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爲對象,起有邊際、無邊際、亦有邊際亦無邊際、非有邊際非無邊際等見,如是二十見,連上面共成四十見;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爲對象,起有去來、無去來、亦有去來亦無去來、非有去來非無去來等見,如是二十見,連上面共成六十見;此六十見又加上根本的色心二見,共成六十二見,就是六十二種見解,是世法上一切不同的見解。佛法要解脫了這些見解,才得大般若智慧成就,所以文殊師利說,它們是成佛的種子。
「曰:何謂也?答曰:若見無爲入正位者,不能複發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維摩居士問:你這麼講,要怎麼解釋呢?無爲就得了道入了正位,成佛了。涅槃就是無爲之道。文殊師利回答,假使是已經得了道的人,就沒有什麼好談了,談不上要發心,要大徹大悟了。像我們大家在這裏是來學佛,如果我們都悟道了,那還講什麼《維摩诘經》?用不著來討論了嘛!
「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華。」佛教的標記是蓮花和卍字,蓮花生在幹淨的土裏是不會開花的,一定要在又濕又髒的泥中成長才會開花。它生長在最髒的地方,可是生出來的花果卻絕對地聖潔,不帶一點髒。學佛的精神是要學蓮花,不是學它花的幹淨漂亮,是學它的根栽在最苦最髒的地方。你們不要以爲跑到我們這樓上的佛堂中,弄個棉墊子打坐就是學佛,你應該要去泥巴中打滾,要入世才能開花結果。文殊師利在這裏,就用了這個比方。
「如是見無爲法入正位者,終不複能生于佛法,煩惱泥中,乃有衆生起佛法耳。」同樣道理,已見了道的人,已經是佛了,還成個什麼佛?衆生要在煩惱中自利利他,功德圓滿,智慧圓滿,才能成佛。
「又如植種于空,終不能生,糞壤之地,乃能滋茂。」上面一個比方用的是蓮花,要種在汙泥中,才會開花結果。蓮花的另一個特征是花果同時,開花的時候蓮子就在裏面。別的花大半都是先開花才結果,只有蓮花是花果同時,代表大乘菩薩一旦悟道了,就證果位。現在文殊師利比喻小乘羅漢,他以爲證到空就好了。把一顆種子丟在虛空中,永遠不會發芽。要把種子丟到最髒的士中,才會成長。這也就是說,得羅漢果位的人證到了空,是不會再進步的。
「如是入無爲正位者,不生佛法。起于我見如須彌山,猶能發于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生佛法矣。」所以說,得了道的人,不用再談成什麼佛了。一般說成佛之路都是被我見擋住了,先空我見,再空法見,才能成佛。這裏文殊師利卻說,甯可有我,即使這個我見大如須彌山,我慢貢高到了:格老子,我非要成佛不可!文殊師利你甯可保留這個我見,這樣還能夠大徹大悟成佛。像小乘羅漢,雖然沒有我見,只得了半邊空,認爲這就是佛法,反而不能成佛。
所以禅宗有句話:「甯可執有如須彌山,不可落空如芥子許。」例如這裏有位同學,自以爲已經空了,不需要再修了。當然他還沒有到家,可是這樣就會有嚴重的偏差,連諸佛菩薩都拿他沒辦法。其實你認爲空,那個正是我見,是見地的偏差。所以勸人學佛常以念佛爲穩當,規規矩矩走「有」的法門。要走般若空的路子,非真有大福德大智慧是做不到的,只會走入狂了,連個定都做不到。《維摩诘經》上講的這個道理,對大家修行會有很大的幫助。你落入了偏空,那就要轉個叁大阿僧祇劫再來,白走冤枉路。
「是故當知,一切煩惱爲如來種。」所以如果沒有了煩惱,還修個什麼?修行正是因爲自己有妄念煩惱,沒有妄念煩惱拿什麼修行?故說一切煩惱是修行的種子。
「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無價寶珠。如是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如果衆生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至寶。衆生學大乘佛法,就要不怕入世,能入世才能證入正道,才是大修行人。不是躲入山林茅蓬,一個人清清靜靜閉關修行,充其量,到頂了,你證個羅漢已經了不起了。當然能一定就八萬四千劫,很舒服了,可是八萬四千劫之後,你非出這個空定不可。出定之後還要回心向大乘,圓滿一切功德,才能真證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所以大乘佛法要衆生修行,這行就是行爲,什麼行爲?是入世的行爲,要在煩惱中行。譬如布施,鈔票給人家,把自己的肉割給人家,是會痛的,但是這是犧牲自己成就別人。自己雖在病痛中,看見別人有病,就忘了自己的痛,先爲別人解決問題,這才是菩薩道。要在煩惱中起行,才能成就一切功德。功德賺到了,自己不要,還回向給衆生,才能得大般若智慧成就,得一切至寶。
所以大乘佛法是入世的,但是入世仍爲了出世。入世愈深,成道也愈快。你拍球時,愈用力拍下去,球反彈愈高。有人問佛,不到八地(不動地)的菩薩還會不會墮落?佛說,當然會。再問,菩薩墮落了怎麼辦?答,菩薩不怕墮落。譬如拍球,墮得愈深,彈出得也愈快。
維摩居士與文殊師利對話到此處,引起了另外一位小乘弟子大迦葉大阿羅漢的感言。
大羅漢的感歎
「爾時,大迦葉歎言:善哉!善哉!文殊師利,快說此語,誠如所言,塵勞之俦,爲如來種。」他贊歎文殊師利菩薩,說得痛快,說得對極了,真正的佛法就在世間的塵勞中。「塵勞之俦,爲如來種」,這名句是出自《維摩诘經》,爲後世文學所常引用。俦是同伴、同類,就是白話「這一些」的意思。塵是代表世間,這個世界上都是塵,你爬上高山看下來,都市都是籠罩在一片塵霧中,物質愈文明,空氣愈染汙。勞是形容衆生在塵世中的勞苦奔波,所謂「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所以佛經中也有把我們這生命翻譯成「勞生」,爲什麼我們勞勞碌碌一生,自己也找不出答案。可是雖然是塵勞,你可不要想脫離,就在其中才能修習一切的功德智慧。
「我等今者,不複堪任發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乃至五無間罪,猶能發意,生于佛法。而今我等永不能發。」大迦葉說,我們這些小乘的人很可憐,住在定中都不肯入世,就永遠不能證得大乘的佛果,還不如下無間地獄永不超生的衆生,他們如果一念忏悔了,重新發心修道,還能夠成佛。可是我們以爲空是究竟,永遠發不起大心來。
「譬如根敗之士,其于五欲不能複利。如是聲聞諸結斷者,于佛法中無所複益,永不志願。」譬如五根(眼耳鼻舌身)壞了的人,就什麼聲光色都不能見不能聞了。我們修小乘證空的人,把無明煩惱這些結使都切斷了,就再也得不到佛法的利益,所以會沈迷在空境中,不肯動,也不肯入世了。
民俗相傳,說宋仁宗是金身羅漢下凡的(他事實上也真是一位好皇帝)。當年玉皇大帝看到這趙家的王朝開始出問題,一查原來趙家和佛祖的因緣很深,就報給佛去辦。佛就去問大迦葉所帶領的五百羅漢,若有哪一個肯發心下娑婆世界去當皇帝。但是這些羅漢證得了空,全部在打坐,誰也不肯動。只有一位金身赤足尊者忽然一笑,佛就派他去。所以宋仁宗從來不喜歡穿襪子、穿鞋子,常赤腳跑來跑去。他出生時,哭得特別凶,皇後從宮外請來了一位高僧,高僧就對他說:哭什麼?你當初不要笑,現在也不用哭了!結果他就不哭了。故事說他下凡之前,特別要求文武兩個大臣輔佐,結果玉皇大帝就派了文曲星包公、武曲星狄青給他。因此仁宗在位時,宋朝天下就非常太平。他去世時,全國百姓,連遠在山區的,都爲他帶孝,是曆史上少見的。因此谥號仁宗。蘇東坡吊念他的詩說:「先皇何止活千人」,他的功德太大了。
回過來講,我有時也勸現代年輕人不要學佛,學了佛嘴上能說,菩薩道就做不到了,學了個懶,什麼都不肯幹。膽子也學小了,什麼都不敢幹。藉打坐念佛爲名,什麼都不做。還有,也學小器了,看別人都不對,都不是佛法,只有自己對。所以希望年輕人先從作人學起,學佛是要濟世救人的,濟世救人時,有時不免必須殺人,你敢挑得起這個擔子嗎?佛法還有句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連把刀都不敢拿,還放下個什麼!你沒有這個種嘛!當然,年輕人還是應該學佛的,但是要先學修行,日行一善是起碼的。做好事有時會被人家罵,等于蓮花種在淤泥中,你要不怕被罵,只問此心。做好事也要有智慧。
「是故,文殊師利,凡夫于佛法有反複,而聲聞無也。」大迦葉繼續說,所以我們得道的羅漢還不及凡夫。凡夫對于佛法,有時胡塗有時清醒還好些,我們永遠清醒,反而不想動了。
「所以者何?凡夫聞佛法,能起無上道心,不斷叁寶。正使聲聞終身聞佛法,力無畏等,永不能發無上道意。」他說,爲什麼?可惜我們落在小乘果位的人,以空爲究竟,一輩子對于佛法如何證得菩提,如何證得佛十力、十無畏等,永遠不行。
小乘羅漢要幾時才行呢?先住定八萬四千劫再回心發心,從大乘道一步步再修,才能成佛。但是如果他能在空定之中,一旦明了這非究竟,從橫的過來,他立刻就達到八地菩薩以上的修持。這是小乘可以走的快捷方式,這道理就要研究唯識,研究《俱舍論》了。
《維摩诘經》講到這裏差不多過了一半了,在這前一半有幾個重要的問題要注意。第一,維摩話雖是個在家居士,但他說的佛法是爲在家人和出家人而說的,佛法本來就是不分在家和出家。第二,大乘佛法在世間,這並不是說非在家不可,不是這個意思。在這個塵勞世間就可以出離,證得菩提,不受任何形相的拘束。在這重點之下,有幾個故事式的情節要留心,大家須要去研究,用禅宗的術語說,是要去參究的。不是經文聽過了,文字了解了就算數的,光是文字了解是不算數的! …
《花雨滿天維摩說法 佛道品第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