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第八章 臨濟法門(叁)——楊歧宗的建立 二、“叁佛”禅法▪P4

  ..續本文上一頁語”,是在本則及“頌古”各句下所標注的細字。有時候數字,有時候僅一字。雖然字數不多,但皆顯出圓悟透機之見,給人以痛下針錐之感。“評唱”是在“頌古”之後圓悟所作的解釋發揮。有的字數還很多,雖不免架屋疊床之譏,但亦見圓悟老婆心切,不舍衆生之悲願。其內容或敘公案之因緣故事,或闡述“頌古”未盡之意,或對公案“頌古”進行總括性評論,意在以楔出楔,以有言而使學人悟無言。  

  且看圓悟所選第二則公案:

  垂示雲:乾坤窄,日月星辰一時黑。直饒棒如雨點。喝似雷奔,也未當得向上宗乘中事。設使叁世諸佛,只可自知。曆代祖師,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诠注不及。明眼衲僧,自救不了,到這裏,作麼生請益?這個佛字,拖泥帶水。這個禅字,滿面慚愧。久參上士,不待言之。後學初機,直須究取。

  舉:趙州示衆雲:(這老漢作什麼?莫打這葛藤)至道無難,(非難非易)惟嫌揀擇。(眼前是什麼?叁祖猶在)總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兩頭叁面,少賣弄)魚行水濁,鳥飛落毛,老僧不在明白裏,(賊身已露,這老漢向什麼處去?)是汝還護惜也無?(敗也,也有一個半個)時有僧問:既不在明白裏,護惜個什麼?(也好與一拶,舌拄上齶)州雲:我亦不知。(拶殺這老漢,倒退叁千)僧雲:和尚既不知,爲什麼卻道不在明白裏?(看走向什麼處去,逐教上樹去)州雲:問事即得,禮拜了退!(賴有這一著,這老賊。)

  上面括號中的語句是圓悟所下“著語”,原文是小號字,是圓悟爲各句所作夾注。

  雪窦的“頌古”曰:

  至道無難,(叁重公案,滿口含霜,道什麼?)言端語端,(魚行水濁,七在八裂,雜胡也)一有多種,(分開好,只一般,有什麼了期?)二無兩般。(何堪?四五六七,打葛藤作什麼?)天際日上月下,(觌面相呈,頭上漫漫,腳下漫漫,切忌昂頭低頭)檻前山深水寒。(一死更不再活,還覺寒毛卓豎麼?)骷髅識盡喜付立?(棺木裏瞠眼,慮行者是它同參)枯木龍吟銷未乾。(咄,枯木再生死,達摩遊東土)難!難!(邪法難扶。倒一說,這裏是什麼所在,說難說易。)揀擇明白君自看。(瞎,將謂由別人,賴值自看,不幹山僧事。)

  圓悟的垂示很長,前一部份就趙州公案闡揚發揮,後一部份就雪窦古再加講評。

  “至道無難,惟嫌揀擇”出自叁祖道信《信心銘》:“至道無難,惟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揀擇”即分別義,意謂本份心地超言絕相,無可思慮分別,只要遠離煩惱,不鑿俗情,當下即體得真常本心。對這層道理,趙州並未談玄談妙,論機論境,引導學人向道理處會,如果這樣,恰恰是誤導學人去揀擇,去生憎愛。趙州以作家手眼,巧與回旋,在不動聲色中,施以針錐,雖無棒喝之迅勵,但亦有截斷衆流,發人深省之功效,圓悟特別指出,學人切莫于趙州“我亦不知”錯會,以爲趙州真的無知無識,禅師不過以本份事接人,“所以道相罵饒爾接嘴,相唾饒爾潑水,”其不爭不辯,不過是以這種答話方式本身,警策學人莫落揀擇,亦莫坐在明白裏,一切放下,莫生執著。禅師是心地洞明而自在說法,非如後世禅和子懵懂無知,學人問著,也答以“我亦不知不會”,以示高深莫測,欺瞞學人。圓悟評道:“蓋爲他平生無許多計較,所以橫拈倒用,逆行順行,得大自在。如今人不理會得,只管道趙州不答話,不爲人說。殊不知,當面蹉過。”頗有惺惺相惜之慨。

  (3)《碧岩錄》與宋代禅風

  禅宗五家七派的祖師們本來各有機用,不易“湊泊”,自《碧岩錄》出而有“敲門磚”可尋,禅風也爲之一變。在唐代,禅師接人度衆,皆直指心性,語句都很質樸平實。只要機緣相契,村姑野老也可因而悟道。如馬祖會下的淩行婆和與南州等大禅師相交接的臺山婆、燒庵婆等,皆見地透徹,機鋒靈活,並不讓得道的大禅師。禅宗發展到後來,士大夫階層逐漸被吸引到禅宗方面來。到北宋時期,禅師與大士夫交遊往來已成風習。如雪窦重顯禅師與學士曾公會、附馬都尉李文和、于秘丞、沈祠部等等。圓悟禅師與士大夫的交往更密切,他經常爲運判、侍禦、待製、朝散、安撫、少保、典禦以及貴妃、郓國大王、莘王、濟王等達官貴人上堂說法,曆任名刹住持,也都出于士大夫們的推舉,這些士大夫大都工于翰墨,愛好“斯文”,禅師爲“應”當世之機,也就吟詩作賦,舞文弄墨,以詩偈賦頌談禅論道。禅風也就由質樸而變爲講求藻飾,影響所及,極爲深遠。《禅林寶訓》卷下引以聞昙贲禅師之說雲:

  天禧間,雪窦以辯博之才,美意變弄,求新琢巧,繼汾陽爲頌古,籠絡當世學者,宗風由此一變矣。逮宣政間,圓悟又出已意,離之爲《碧岩集》,彼時邁古淳全之士,如甯道者、死心、靈源、佛鑒諸老,皆莫能回其說,于是新進後生,珍重其語,朝誦暮習,謂之至學,莫有悟其非者,誦哉,學者之心術壞矣。

  雪窦、圓悟輩的本意無疑是以文字般若開實相般若,由語言文字而達心性根本。但利根人少而鈍根人多,那些才質根器不如師者只能襲其皮毛而遺其精髓,因而總有“不明根本,專尚語言,以圖口舌”的禅病,據延祐年間徑山住持(上面一個文字,下面一個巾) 陵的《碧岩錄後序》雲:“大慧禅師因學人入室下語頗異,疑之,總勘而邪鋒自挫,再鞠而納款自降,曰:我從《碧岩集》中記來,實非有悟。”大慧宗杲爲圓悟弟子,見《碧岩錄》竟使學人背本逐末,乃將《碧岩錄》的刻版毀掉,以警策學人,但風氣已成,改變亦難,即便在大慧自己的語錄裏,賓主問答亦大有講究。如他在臨安明慶院開堂說法,僧問:“人天普集,選佛場開,祖令當機,如何舉唱?”師雲:“人間無水不朝東。”進雲:“可謂叁春果滿菩提樹,一夜華開世界香。”賓主問答,都是選詞造句上費心機,很難稱得上“老實商量”,或“以本份事接人”了。

  有宋一代,禅林中頌古評唱的著作在《碧岩集》之後還有很多,如投子義青禅師頌古、天童正覺禅師頌古。而宋法應的《頌古聯珠通集》四十卷,更累集了古今四百二十六位禅師的叁千多首偈頌,幾乎對禅宗門下流行的公案都有了解說。禅師們一篇在手,就能登堂升座,拈柱豎拂,頭頭是道,至于真參實悟,則無從談起。

  3、佛眼清遠與《示禅人心要》

  與注重評說參究公案的克勤不同,同爲法演高足的清遠禅師特重真參實悟。他“不以見聞言辭辯博爲事,使人洞真源,履實際。”他主張“就已知歸”,“履踐修行”,“須是當人自作活計,莫聽他人說,”“意在自明”,“只要諸人自契,”這些思想在當時即已受到叢林的重視,對後世禅風亦有深遠影響。

  《古尊宿語錄》收錄清遠語錄達八卷之多,而其禅學思想集中體現在《示禅人心要》一篇,此篇開首即雲:“不應于無際空中立分限,若立分限是無際空,乃自負墮,所以解空者無空想。”所謂無際空無分限,是說衆生心性圓滿具足,無少欠缺。所謂解空者即證得此心性者,因爲空性本身是“無際”,無分限,所以不能由日常的思維語言去分別把握,而只能是整體性的契合,這種心與心的契合即是一種體驗和親證。“近世皆曰:無不是道,譬如飯籮邊坐說食,終不能飽,爲不親下口也。證者絕能所也,非別有玄論在尋常日用處,如見色時是證時,聞聲時是證時,飲水食粥時是證時,一一絕能所,此非久習、不假薰煉。”日常的思維都是由特定的思維主體(能知)去把握特定的思維對象(所知),在具體的認識思維過程中,由對部份的認識逐漸達到對全體的認識,而參禅悟道的過程則不同,參禅重在“悟”而不在“知”,而悟則是以心契心,以心證心的過程,是不分能作,不涉階級的“頓悟”和默契。“二乘斷煩惱得證,名爲偏修,不若應念化成無上知覺之速也。”清遠在某種意義上又複歸到六祖慧能“不識玄旨,徒勞念靜”,“一念迷,佛即衆生;一念悟,衆生即佛”的理路上來。

  基于這一理路,清遠將入道法門概括爲兩種方便,即真實方便和善巧方便:

  後上來有二種方便,有真實方便,所謂說無有間;有善巧方便,所謂妙尖群機。若從真實方便得入,不假思量,性自神解,永無有退,妙用河沙也,若從善巧方便得入,得坐披衣,向後自看始得,未足將爲究竟,此二種方便皆一法也,不可須臾有失,學者思之。

  清遠所說真實方便,即悟心見性、履實踐真。若能悟見本心,則在一切境界中皆能隨心轉變,自在無礙。悟見本心的內涵即悟得萬法本空之理,同時又識得萬法之妙用,此即空不空。證得此理,即入不二法門,動靜不二,真妄不二,煩惱菩提不二,佛衆生不二。即能不爲逆緣所阻,不爲煩惱所困,故此,證得空性是根本,本立而道生,不假修學而與道冥合。

  “道不用苦求,求之即道失;事不在苦融,融之即事有。不求不融,道與事合也,則何事而非道耶?”

  清遠又說:

  修道人若遇煩惱起時如何?古人雲:但以正知見治之。余則不然,只以煩惱治之。如此看來,即不見有煩惱也。何故?煩惱不可更治煩惱,如火不更燒火,水更不濕水,體性一同,無可得露。現此,了煩惱本空,不著除遣。若起智斷治奈伏,卻成別用心,有對待,被他二境回換,縱得,亦迂曲有分限,須行徑直路爲上。古人雲:劫火曾將無氣吹,不勞動力當時萎,此之謂也。

  所謂“以煩惱對治煩惱”,實際上是就煩惱而當下虛破,證得其因緣和合,體性本空,使身心枷鎖一時脫落,煩惱當下轉爲菩提,不過清遠也意識到,欲獲得一味平等正知見,必“夙生曾種善根,素有根本”,煩惱障薄,根機純厚者。若未薰得此心,正信不生,縱聞之亦不生疑,但如風過耳,勸之又生嗔加誹謗,此又何緣得顯露?所以千萬人中,但一二人而已。

  大多數修道者,須從善巧方便得入,但在清遠看來,不可將善知識接引衆生的方便說法視爲究竟理則,而應該聞法起修,與師同參,自己亦去親證一番始得。“煩惱即菩提,衆生成正覺”皆悟後心語,若于此執持不放,認爲一切無事,不修不證,則即使真的解會其意,逆順境界現前,仍然把持不住,則瞞不了別人,更欺瞞不了自己。故此。“若不就已知歸,所作皆成造僞,縱記得河沙,會盡塵墨,于已何益?”眼見學人從師家言句中尋活計,清遠痛心疾首:

  近世多以問答爲禅家家風,不明古人事,一向逐末不反,可怪,可怪!昔人因迷而問,故問處求證,入得一言半句,將爲事究明令徹去,不似如今人胡亂問,趁口答,取笑達者。

  清遠甚至說:如說依言起見,不求返照已心,則不特辜負先聖苦口垂慈,而且是斷佛種子的罪人。清遠屢屢告誡別學人,參禅學道是大丈夫事,就如雪峰、玄沙、南泉、趙州等先聖古德,不憚勞苦,履實踐真,以悟爲期,莫尚空談,清遠舉雪峰語說:莫教才僧有一句子到你分上,若有一句子到人分上,堪作什麼也?不只古德無所說,佛祖雖指示言教,流布世間,但亦無所說,“若言有所說,即是謗佛,”其反對“口頭禅”的立場是十分鮮明的。

  

《第八章 臨濟法門(叁)——楊歧宗的建立 二、“叁佛”禅法》全文閱讀結束。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