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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臨濟法門(二)——黃龍宗派 四、心理基礎和師承

  四、心理基礎和師承

  前面已經說過,慧南的禅法實踐是爲其禅學思想服務的,更確切地說,慧南的禅學思想,通過其禅法實踐總得以體現,並産生實際的影響。所以我們考察了慧南宗法特色之後,對其叁合一的文人化禅學思想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不過,慧南禅法特色的形成,還有兩個方面的重要原因;性格特徵和師承淵源。下面,我們以他的生活經曆爲基本線索,對此加以考察。

  據《禅林僧寶傳》卷二十二載,慧南小時候性格沈靜,“深沈有大人相,不茹葷,不嬉戲,”看來天資已具佛家種性。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性格沈靜內向的人,從事活動比較嚴肅、缜密,富于責任感和獨創性。這在很大程度上確實與慧南禅法的謹嚴特色相吻合。元人中峰明本在分析五家宗法淵源時說:“五家宗派者,五家其人,非五其道,”從慧南性格及其宗法特色來看,的確如此,所以蔣維喬先生也說:“性質溫者其言和,性質烈者其言峻;因其發言之和峻,禅風因之而變,其禅風之相違,即禅之派別相違;同爲禅也,發揮之時,因受人格之影響,禅門宗趣遂致各異,”這是有一定道理的,大抵高僧名宿,在廣爲參學之後,便會形成對宗教思想、宗法特色的主觀好惡和取舍,形成與自己性格相適應的傳法風格、並以此接引機智相契的學者,同時也教育、轉化一些性格不盡相同的學者,由此形成一門一派內相對穩定的特色。這是禅門宗派現象的實質所在。慧南禅法謹嚴、執著,富有社會責任感,其門風壁立,鍜盡凡聖,手法多端,圓融無礙,首先是受其性格製約的結果,這是慧南思想和禅法的心理基礎。

  按照慧南思想和禅法特色形成的過程,其一生的活動大致可分爲叁個時期:(1)從他十一歲出家到得慈明印可並開法同安寺之前,爲參學悟教期。這一時期主要是博覽同外經典,廣參四方尊宿,吸收各家思想,學習各家禅法。(2)從開法同安寺,後又轉住歸宗、黃檗積翠,爲禅法醖釀定型期。(3)治平二年(1062)入主黃龍寺後聽八年,爲禅法成熟期。此時四衆歸趨,法席隆盛,黃龍一派顯于天下。顯然,影響其思想和禅法特色的關鍵,是第一個時期。

  慧南初師的懷玉(山名,即今懷玉山,在江西玉山縣北)定水庵智銮禅師,事迹已不可考,不能確知他在那裏受到怎樣的教育和影響。不過據載,慧南出家後,不僅廣讀佛教經論,而且“並習儒典,博通經史”,由此可見,慧南“叁合一”禅學思想的基礎是在青年時代即打好了,其內外兼修的學習風氣也與他所處的時代風氣相吻合。

  天禧四年(1020),慧南落發受具足戒,隨後即開始遊學參訪,他首先來到廬山,接觸到的第一位高僧是歸宗自寶。據載,他來到歸宗寺,正遇上“老宿自寶集衆坐”,于是他依止自寶,且“時時詢之”。

  歸宗自寶事迹不詳,從其“集衆坐”來看,禅風頗近青原一系,有石霜慶諸“枯木禅”特色。慧南對自寶的禅法頗感興趣,所以用心參究,“時時詢之”。結果,他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從此“坐必跏趺,行必直視。”

  第二位對慧南禅風構成重要影響的禅師是廬山棲賢寺的澄湜。慧南辭自寶以後,即投其門下,“規模之叁年。”

  棲賢澄湜是法眼宗僧人,百丈道常之徒,清涼文益之孫。法眼宗是入宋以來,先于黃龍宗而興起的一個宗派,真宗以前特別興盛,當時江西道場多有法眼僧人活動,法眼宗思想對外的倡儒佛融合(如永明延壽著《萬善同歸集》),對內講禅淨合修,百家並重(如文益《宗門十規論》第一次綜合評述沩仰、臨濟、曹洞、雲門四家宗風,論其短長),在禅法上,隨機變化,懇切提撕,既不乏雲門的箭鋒相拄,也具有曹洞的謹嚴執著,同時法眼宗人的文化氣息也很濃,特別喜歡拈提古則公案,澄湜即是一位以禅法精嚴,“進止有律度”而著稱的僧人,他“性高簡,律身精嚴,動不違法度。暮年叁冬,藏經以坐閱爲未敬,則立誦,”他也喜拈提公案,曾點校《趙州從谂禅師語錄》,慧南對澄湜極爲推重,曾評價說:“棲賢和尚,定從天人中來,叢林標表也。”當時慧南年方弱冠,又剛爲“大僧”不久,正是精力旺盛,求學心切的時候,所以,他在棲賢之年,對法眼宗旨有深入的參究,並深受其影響,縱觀慧南禅法,有很多方面與法眼宗相類似(謹嚴俊利、懇切提斷、諸家融合、拈提公案等等),法眼宗接機應化有“箭鋒相拄、泯絕有無、就身拈出、隨流得妙”的“四機”,慧南宗法也是如此,法眼之祖玄沙師備有《宗綱叁句》,總結接化學人經驗,慧南叁關即深受其影響(後面將詳加論述),所以,惠洪說慧南“平生所爲,多取法焉,”這是符合事實的。

  慧南離開棲賢澄湜之後,繼續到南方各地參訪,當他來到湖北蕲水,與當時住叁角寺的雲門僧懷澄相契合,懷澄認爲他已經悟解,“一見器許之”,故慧南從此追隨懷澄,並隨其移住與祖道場泐潭寺,掌書記之職,代懷澄分座接納,由于當時懷澄在叢林中很有些影響,慧南受此器重,故“南書記之名,一時籍甚”。

  不過,慧南在禅法上,沒有繼承懷澄,卻改弦易轍,促成他改弦易轍的重要原因則是在泐潭期間,他結識了雲峰之悅,文悅(997-1062)是臨濟宗大愚守之的徒弟,偏參四方尊宿,深得臨濟、雲門爽快淩厲宗風,當時號爲“佛法龍象”,文悅認爲泐潭懷澄雖是雲門之後,但已失去雲門宗應有的險絕、淩厲之風,流于故弄虛玄,徒可把玩的文字遊戲。所謂“雲門如九轉丹沙,點鐵成金,澄公藥汞銀,徒可玩,入鍜則流去,”慧南對此論表示不以爲然,文悅反诘他說:“雲門氣宇如王,甘死語下乎?澄公有法授人,死語其能活人乎?”在這樣的情況下,慧南將信將疑地接受了文悅建議,准備去見“手段出諸方”的臨濟名僧石霜慈明。由于對文悅的意見一時未能重視,在前往石霜山的中途,聽說慈明“不事事,慢誨叢林”,又改變主意,結伴隨來到南嶽,投于福岩審承門下做書記。

  福岩審承,號“賢叉手,”是曹洞宗人,當時名氣相當大,有“老宿”之譽。慧南投奔福岩,很明顯是爲曹洞宗法而來,審承是明安大師大陽警玄的著名弟子,警玄善解經律和公案,有“十八般妙語”傳世,對曹山“叁種墮”(類墮、寶貴墮、隨處墮)和偏正五位皆有心得,審承得其家傳,宗法以謹嚴,細密著稱,慧南佛法谂熟于曹洞宗旨,應與這段參學經曆有很大的關系。

  如果說慧南未采納文悅的建議從師慈明,使他喪失了一次接受臨濟正宗佛法鍜煉的機遇,那麼審承圓寂,慈明繼主福岩,又恰恰頃給慧南挽回了這個機遇。從此,慧南拜倒于慈明門下,皈依于臨濟佛法,並以振興臨濟宗爲已任。

  石霜慈明(987-1040)是汾陽善昭的上首弟子,臨濟七世,俗姓李,號楚圓。他的佛法是經汾陽融彙雲門、沩仰特色而傳承下來的,以機鋒險絕,不容知解分辯,斷盡偷情著稱于時。當時叢林流行便軟之風,慈明禅法可謂獨樹一幟,領袖禅林,慧南雖參法眼、雲門、曹洞,禅風偏于缜密、執著、知解一路,並未斷盡生死之根。所以他得慈明爲師,是其佛法脫胎換骨的一個契機,由此,他徹悟圓融佛法,洞見五家宗趣,對後來的禅風形成意義深造。

  且看他初步接觸慈明佛法時的那種感受:

  慈明既至,公望見之,心容俱肅。聞其論,多貶剝諸方。而件件數爲邪解者,皆泐潭密付旨訣,氣索而歸。

  見稱于泐潭懷澄,又以“書記之名籍甚”的慧南,對自己的禅法無疑自以爲是,正是這個原因,他未重視文悅的意見而師事慈明,現在,他抱著驗證文悅所言的態度,側面觀察慈明所爲,不料,自己抱爲秘訣的佛法,被慈明“件件數爲邪解”,這豈不讓他倒吸冷氣,驚訝不已?翻思文悅之論,知自己錯失良機,故當即痛下決心,“堅請入慈明室。”

  慧南在慈明處獲得的最大悟解是斷盡知見,消除妄念執著,反省泐潭懷澄玄妙有所寄寓的解說爲死語,真正把握臨濟、雲門宗旨和不落生死、鍜盡凡聖的險絕門風,他的解悟經曆是這樣的:

  慈明曰:“脫如汝會雲門意旨,則趙州嘗言:“臺山婆子被我勘破”,試指其可勘處。”公面熱汗下,不知答,趨出。明日詣之,又遭诟罵,公慚見左右,即曰“政以未解求訣耳,罵豈慈悲法施之式?”慈明笑曰:“是罵耶?”公于是默悟其旨,失聲曰:“泐潭果是死語。”厭偈曰:“傑出叢林是趙州,老婆勘破沒來由。而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以路爲雠。”慈明以手點“沒”字顧公。公即易之,而心服其妙。”

  按照慧南對佛法的體究,他本來可以就趙州勘婆子大講一番“來由”,解釋其“精義玄旨”,但知必定被慈明“數爲邪解,”故有話不敢說,窘迫而汗下,第二天,他恭恭敬敬地向慈明討教,卻又遭其辱罵:說也不是,問也不是,慧南陷入無以自適的境地。正怨恨處,慈明給他輕輕的一點:罵果真是罵麼?罵亦不是罵,乃是老婆心切,著意提撕。趙州勘婆,本無所謂勘破處。一切只是人情執解知見,何必強爲之說,強爲之問?這正是慧南當下所領悟,也是他認爲“老婆勘破沒來由”的根源,慧南一向是以有所得爲悟禅的,這裏已說“沒來由”,是思想上由“有”至“無”的第一次大突破、大飛躍,是脫去凡情俗解有表現,但是,“沒來由”也不可執著,否則與“有來由”一樣成爲執礙。可有可無,非有非無,非非有非非無,不落兩邊,縱奪自在,隨心任性,方是真佛田地。所以慈明指點一個“沒”字而注視慧南,意謂不可死執此字,慧南隨即改“沒”爲“有”,並心服慈明之妙。這個“妙”不是執有執無之妙,而是解空落空之妙,是入道的真實境界,慧南境界實現第二次飛躍而回歸自性本來南目——這裏的“有”是“本有”,“本來具足”的意思,慧南已得石霜禅法之旨。

  至此,我們可以理解慧南以臨濟、雲門爲基調,兼融法眼、曹洞、沩仰之長的禅風,乃是其廣爲參學,會通各家的結果。

  下面再以黃龍叁關爲例作進一步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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