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樹的果實,從此人類帶有始祖犯下的罪業而具有“原罪”,失去了天籁式合諧的樂園,並且無法通過自己的力量獲得救贖。上帝派遣其子耶稣降世成人,釘死在十字架上,作爲替罪的“贖價”,以拯救信者的靈魂。人類通過對上帝堅貞不渝的信仰,最後獲得了救贖。承認自己有罪,是基督教信仰的開始。與此相對應的,是佛教徒的“無明”觀念。印順法師《辨法法性論講記》說:“衆生所以有生死,由于“無明”,這是佛法所公認的。什麼是無明?無明是蒙昧錯誤的認識。……我們的無明——最根本的錯誤,就是覺到心物對立,好像心外有客觀實在的世界,離外界而有內心。錯誤由于虛妄分別,成了生死的根本。”佛教的“根本無明”又稱“無始無明”、“元品無明”,指衆生煩惱的根本、迷妄不覺之心,是無始以來衆生流轉生死的根元。“唯識學”以“種子說”來闡述因果法則。所有衆生八識心田中,含藏一切善惡種子、十法界果報的因種。《地藏本願經》:“閻浮提衆生,起心動念,無不是罪,無不是業。”謂衆生的心意念充滿了罪性因種。因此,在對話中,信佛人屢舉親鸾上人“我是地獄種子”來說明佛教徒對罪性的體認。爲了救贖原罪,基督徒走向皈信基督、淨化罪業的天國曆程;爲了破除無明,佛教徒走向破除人我、頓悟成佛的解脫之路。
“我是地獄種子”與“人人皆有佛性”的涅般佛性思想在某種程上相抵觸,它們實際上分屬于兩個層面。“人人皆有佛性”是從可能性的角度所作的闡發,而“我是地獄種子”則是根植于佛性迷失的現實情境而作的追問。對此信義神學院的質詢不無道理:在“衆生都有佛性,都可以成佛”這類肯定中,存在著“衆生都有佛性,如何成爲凡夫?”的盲點。由此可見,基督教對“罪”的诠釋及拯救之道,和佛教對“罪”的忏除或對“佛性”的觀照是不一樣的。(p.204205)
“我對至高者的信仰是來自于哪裏?乃來自對自己的罪業深重、對自己的卑微、渺小和無知有著深刻的體驗之後,而漸漸感受到的。”(p.131)對無始無明的深切體證,對原罪的充分感知,使得信佛人走向了對“至高者”的信仰。
2.“他力信仰”與“自力法門”
對無明的體證,對原罪的感知,與他力信仰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衆生皆有佛性,現實上卻仍是衆生,如何才能覺悟成佛?佛教主張通過自我的努力,運用不二法門,破除人我二法,揚棄分別識,達到開悟成佛的境界。而基督教則主張通過神的導引,滅除罪性,獲得拯救。
在佛教諸宗中,淨土宗具有他力信仰的色彩。在對話中,信佛人將這種思想與基督教的他力信仰關聯了起來:“依據我個人的經驗,感覺當代的佛教徒如果在宗教體驗更要深入的話,應該學習基督教——也就是先確立他力思想,先確信人類的罪業太重了,想靠自己的力量脫離罪業,不但不可能,也是一種驕慢,在心中不應該排拒他力的信仰。”(p.130)在贊歎基督教他力信仰時,信佛人甚至對佛教緣起論進行質疑:“阿含經緣起無我的教說,是一切佛教的根本原理。但我覺得其中缺少“至高者”的信仰,是其未臻究竟圓滿的地方;後起的大乘佛教,如彌陀法門則有“至高者”的意象,但成熟精純的淨土信仰,在現實的人間尚未被大大闡揚開來。”(p.233)衆所周知,自明代以後,禅淨合流,以至于“家家阿彌陀,戶戶觀世音”,淨土信仰廣爲盛行。信佛人卻說淨土信仰“尚未被大大闡揚開來”,這可以看作是本著“無我”精神而對基督信仰所作的推重。
佛教與基督教一爲無神論一爲一神論,一爲他力信仰,一爲他力法門。佛法從根本上說是強調自力的。傳統佛教強調修行要經過無數長遠的劫數,依賴自力難以獲得開悟;禅宗主張頓悟成佛,對自力過份誤信,又容易使人墮入狂禅一途,從而沈湎于“我即是佛”的盲目樂觀,而不思刻苦修行。信佛人對基督教他力信仰的認同,主要是有感于禅林自力法門的流弊而發。基督教強調人的卑微、渺小,認爲只有信神方可得到拯救,這對佛教自力法門是有益的補充。正是基于這一原因,信佛人對基督教“不再是我,乃是基督”表示了由衷的贊歎感佩之情。
3.“上帝存在”與“緣起無我”
推崇他力信仰,不可避免地導向了佛耶在信仰深處的碰撞。緣起論是佛教的根本法則,信佛人一方面強調“我的根本思想是佛教的緣起性空論”(《交會·信佛人序》,p3-4),一方面又石破天驚地宣稱對緣起性空論持保留的態度:“我只理解佛法緣起無我的教義是現象的事實、是治療人類精神心靈苦痛的藥方,但,我不認爲它是最高或絕對的真理。”(p.167)
從對淨土法門修習的宗教體驗出發,信佛人創造了“法界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一新詞:“有關淨土思想的“阿彌陀佛”,我自己另外創造一個名詞——“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也就是說,我保留回轉的空間,不以傳統的“阿彌陀佛”這四個字來定義至高者,而改以“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來表達。……因爲這樣比較不會被傳統佛教的淨土宗所局限。”(p.124)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信仰人又從“不可思議的法界力量”過渡到了“至高者”這一概念:“我心中也有類似“至高者”的情懷,雖不知其名,唯在個己的成長因緣下,敬之爲“彌陀”,但每聽聞“上帝”、“神”、“天父”……的稱號,內心湧動著真摯的歡欣和感動!”
基督教他力思想指向上帝存在的命題,這就不可避免地與中觀思想發生沖突。對此,信佛人采取了兩點策略,一是加以懸擱,盡量避免從理論上論證。二是從信仰出發對這一命題中所包含的合理成份予以肯定:“佛教徒如果只立于狹主的中觀哲學或一般的佛學知識立場,則每易落入針對言诠層次批判上帝學說,我認爲那樣並沒有觸及基督信仰的精義。”(p.18)“基督教最偉大的地方乃是來自于上帝的信仰,那是內心湧動的宗教體驗,已是信仰與體驗的範疇,而不再是有懈可擊或無懈可擊的哲學問題了。”(p.120)“現代禅雖然崇尚理性,但同時卻有至高者的信仰;……現代禅認爲,如果沒有至高者的信仰,所有佛教的修行都不能算是已經入門或到家。”(P121)雖然事實上佛教其實也強調信仰,宣稱“信爲道元功德母”,但信佛人爲了回應基督教,特別注意到了基督教對信仰的強調。從信仰出發對上帝的存在觀念表示認同,是信佛人對基督的默會神領,但從學理的角度所作的假設,則似乎有過于維護基督教而喪失本來立場的嫌疑:“就我的看法,即使是中觀學派的創始人龍樹菩薩,應該也沒有辦法判定或臧否“上帝是不存在的”。”(p.116)
信佛人對上帝是否存在懸而不論,從由緣起無我體驗出發對“不再是我,乃是基督”贊歎有加。盡管如此,信義神學院仍擔心用佛法的“無我”意來理解“不再是我,乃是基督”所容易導致的負面結果。他們認爲,“虛己”是爲了讓基督完全的掌權和引領,而修成“無我”的意境,對基督徒有可能造成“自義”,會讓人走上離棄神、不信神的方向。(p.190-198)
現代禅“格外贊歎”天主信仰有六項:(一)教會製度健全,以歐美現代文明爲基礎的教團;(二)濃厚的博愛精神,無數人默默奉默一生,溫暖人間;(叁)教義單純,相對于佛教比較不需要“神”的代言人(如喇嘛、上師、禅師、法師……),任何子民都容易直接和神溝通往來。(四)在他們的信仰體系,修行很好的人,仍然謙卑地奉侍主,喜悅的自稱是神的仆人;(五)尤其難得的是,一切榮耀都歸主耶稣、上帝——就此而論,已符應一部份無我的精神;(六)明顯地廢棄對自我的依恃與傲慢,投向不可思議的上帝的懷抱,頗具他力信仰內涵。信佛人“對後叁項格外感動”,認爲“佛教如果有什麼重要流弊的話,應該都跟背離這叁項宗教涵養有關連。”(p.148149)此六項主要涉到製度方面、宗教修行方面。除第一項關涉到“教會製度的公開、公平、人道、理性和現代化”(p.202)外,第二項默默奉獻和第叁項不需要代言人也指向謙卑(第四項)、無我(第五項)、他力信仰(第六項)的宗教涵養:默默奉獻的人不會存有驕慢之心;既然任何子民都容易直接和神溝通,因此代言人在基督教中不會驕慢,由此類推佛教的法師等也不可驕慢。第一項已成近代有心向基督教學習的佛教徒共識,即使是印順法師對基督教的製度健全也贊不絕口。其他的五項,雖然是在贊賞基督教,實際上是基于佛教“緣起無我”的深刻體驗和對臺灣佛教弊端所作的深刻反省。
在本模式中,信佛人在態度上表現出對基督教無以複加的景仰之情。他在開場白中說:“由于藏傳佛教的修行人遠在尼泊爾,而南傳佛教的修行者又在緬甸、寮國,所以如果我提前離世的話,我希望現代禅的弟子們都就近前往皈依天主信仰。”(p.16)在佛教界一向自負的信佛人,在基督教的面前謙恭之至:““對于我說的每一句話,如果你們有辦法當面把我問倒,我就當場把小指頭剁掉,表示我的忏悔。”可是我卻“求敗不可得”,在佛教界這麼多年,竟然沒有人能把我這只小指頭拿走。……爲了傳播佛陀的福音,我願以身試法,以手指頭爲重賞,挑激當代佛教;但是面對基督神學、基督信仰的您們,我不敢這樣講,我必須先將雙手收回來,免得十雙手指頭都不見了。”(p.29)信佛人還
多次懇摯地坦言:“盼望院長您能對我施以感化、導引,乃至讓我率領現代禅全體同修一起投入主的懷抱。雖然目前那樣做的理由或正當性還不存在,但我懷抱一切都有可能的開放態度。”(p.21)“上一次我與神學院長俞牧師的對話,其實在我的感覺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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