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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詩歌境界 第九章 黃龍宗禅詩▪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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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龍叁關的意旨在于強調“直下薦取”,啓發學人觸機即悟,不死句下: “鬧裏何妨佛手開,擬議之前出驢腳。任是碧眼胡兒,也須路頭迷卻!”《古尊宿》卷45禅師在學人心國喧鬧、擬議尋思之際,開佛手,出驢腳,斬釘截鐵,孤峭萬仞。對這種掣電之機,任是達摩祖師,也難以應付!這與黃龍宗禅人剿絕情念的主張一脈相承:“夫玄道者,不可以設功得。聖智者,不可以有心知。真谛者,不可以存我會。至功者,不可以營事爲。”《五燈》卷17《祖心》“設功”、“有心”、“存我”、“營事”,都是情識在起作用。要想達到“玄道”、“聖智”、“真谛”、“至功”,就必須將情識悉皆遣除,因此克文說:“洞山門下,無佛法與人,只有一口劍。凡是來者,一一斬斷,使伊性命不存,見聞俱泯,卻向父母未生前與伊相見。”同上《克文》爲了剿絕情念,黃龍禅還設置了觸背關,以逼拶學人透過。祖心舉拳問僧:“喚作拳頭則觸,不喚作拳頭則背,喚作甚麼?”同上《祖心》庵什以拂子示衆:“喚作拂子,依前不是。不喚作拂子,特地不識。汝喚作甚麼?”同上卷18《庵什》介谌則謂:“這個若是,頭上安頭;這個不是,斬頭覓活。”《續古》卷4《無示谌》這些觸背禅機,都是將學人逼到理智的懸崖,促其懸崖放手,大死大活。

   4.不容擬議的語言觀念

   與黃龍叁關同樣能夠體現黃龍禅剿絕情識特色的,是黃龍宗對言意關系的論析。黃龍宗充分看到了用語言文字表達大全的局限性:“直饒棒頭薦得,不是丈夫。喝下承當,未爲達士。那堪更向言中取則,句裏馳求。”《五燈》卷17《洪英》“當機默契,早涉多途。更若互逞詞鋒,交馳意路,只增戲論。” 《續古》卷1《靈源清》“若論此事,如鴉啄鐵牛,無下口處,無用心處。更向言中問覓,句下尋思,縱饒蔔度將來,翻成戲論邊事。”同上《善資》

   黃龍宗將“意路”視爲成道的障礙,釜底抽薪,將表達“意路”的語言予以徹底掃除,從而確立了從語言領會大道無異于南轅北轍的觀念:“佛祖之道,壁立千仞。擬議馳求,還同點額。”同上《法演》

   凡見聖見,春雲掣電。真說妄說,空花水月。翻憶長髭見石頭,解道紅爐一點雪。《五燈》卷17《元佑》

   “雪”喻煩惱、分別心,而佛性、禅心則好似烈火燃燒的洪爐,將一切相對的意識熔化得無影無蹤,遑論表達相對意識的語言了。黃龍禅的這種觀念,根源于其對自性的認識。黃龍禅指出,縱是高明的畫家、雕刻家,對自性也沒有“下手處”,他們所描摹、雕刻出來的,只是“相似模樣”《五燈》卷17《行偉》,因爲自性“無所在”、“無名字”、“無面孔”同上卷18《道英》,  “從來大道無文字,不要安排喚作禅”,“到底不關言語事,錯傳錯解誤他人” 《古尊宿》卷45。 

   但自性固然不可說,禅師示法時又不得不說,爲了表達自性,又不妨安立種種名字,因此黃龍禅又曲通一線:

   我有真金曾百煉,巧拙皆由人造變。世間名字假稱呼,隨順瓶盤與钗钏。 《續古》卷1《晦堂心》

   于是,黃龍禅從不立文字走向了不廢文字。只不過,黃龍禅在運用文字時,禀承臨濟枯骨覓汁之說,反複提醒學人不可尋聲逐色、拘泥于文字:

   古人求道內求心,求得心空道自親。今人求道外求聲,尋聲逐色轉勞神。勞神複勞神,顛倒何紛紛。《黃龍錄續補》

   “若是個識機宜,別休咎底,豈更向胡餅裏呷汁,指頭上覓月。”《續古》卷5《退庵先》“可憐滯句承言者,爭是爭非空白頭。”《古尊宿》卷45與此同時,黃龍宗還運用了一系列生動的詩學喻象,來表達意義從語言中的流失:“嘉魚在深處,幽鳥立多時。”《黃龍錄》“千言萬語無人會,又逐流莺過短牆。”《續古》卷4《山堂洵》“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同上《祖珍》“清風月下守株人,玄兔漸遙春草綠。” 《黃龍四家錄·晦堂心》此句系借用洞山《新豐吟》成句,見《洞山悟本錄》。  

   黃龍宗反對守株待兔、胡餅呷汁、執指爲月,強調體悟言外之意,主張參活句不參死句:“但識琴中趣,不勞弦上聲。”同上“禅道不在策子上,縱饒念得一大藏教,諸子百家,也只是閑言語。”《續古》卷1《死心新》 “知有底人,于一切言句如破竹,雖百節當迎刃而解。”《五燈》卷17《子琦》就這樣,黃龍宗形成了鏟除語言、假立語言、鏟除語言的循環,通過對語言的鏟除、假立、再鏟除,回歸到前語言境域:“有句無句,如藤倚樹”,等到“樹倒藤枯”,離卻思量,才有禅悟同上《祖心》。 “未開口時先分付,擬思量處隔千山。”同上卷18《元素》消除語言的中介性、指義性,即可直下頓悟,隨機起用,進行箭鋒相拄、石火電光的禅機應對:

   虎頭生角人難措,石火電光須密布。假饒烈士也應難,懵底那能善回互。 《五燈》卷17《祖心》。按同書卷8《義昭》亦有此詩。  

   “太湖叁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五燈》卷18《應端》煩惱不起,妄念全消,心宇歸于水月交光的澄明甯靜,縱是聚千峰爲筆,蘸大海爲墨,聚萬吹爲口,也寫不全、說不盡此時此刻的心理感受。對靈動超妙、豐厚深邃的禅悟體驗,語言更是顯出了它的窘態。

   爲了擺脫這一尴尬,突破言語不能達意的困境,黃龍宗禅人運用非思量的現景來表達禅悟體驗:“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金果早朝猿摘去,玉花晚後鳳銜歸。”《五燈》卷17《悟新》祖師心印之狀,其機用頗似黃河守護神鐵牛。一顆圖章,蓋了便拿開,就會留下印文來放行、肯定,蓋著不拿走,便看不見印文把住、否定。假定不願意拿開,也不願意捺著不動,那麼,這一顆圖章是蓋了好還是不蓋好?鳳穴曾提出這個诘問,將學人逼向絕境。悟新禅師沒有陷入思維概念的沼澤,而是描繪出早猿摘果晚鳳銜花的清麗圖景,以剿絕情念。又如:“奉報參玄人,識取娘生面。娘生面,薦不薦?鹭鸶飛入碧波中,抖擻一團銀繡線。” 同上卷18《惟爽》“有問西來意,城頭角韻長。”《古尊宿》卷45  對“本來面目”、“西來意”,禅宗有無數的表達,但不管怎樣表達,只要落于言筌,它就已經不再是“本來面目”、“西來意”了。而鹭入碧波、城頭角韻兩答,采取的是超表述的表述,說而未說,未說而說,通過詩學象征,將豐富的想像體悟空間留給了讀者。

   僧問惠泉“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的意旨,禅師以“風暖鳥聲碎,日高華影重”《五燈》卷18《惠泉》兩句唐詩作答。這兩句詩是杜荀鶴《春宮怨》中的名句。和風送暖,鳥語輕啭,圓潤如流珠;暖日高照,花影重疊,美豔似錦繡。兩聯詩通過聲音、光影、色彩交錯融合的景象,呈現出春日正午的典型景色,《詩人玉屑》卷3將之歸入“绮麗”一類。如果單就詩中所寫的春風骀蕩、麗日高照、花影層疊之景來看,或者把這聯詩從整首詩中抽離出來看,它確實顯得绮麗香豔。但在全詩中,它卻是以麗景反襯深鎖春宮宮女的一腔幽怨,是以麗景傳悲情的神來之筆。當詩中那位嬌豔如花的女子告別了越溪采蓮伴,來到深宮,陡然發現“承恩不在貌”,自己“早被婵娟誤”時,她眼中的暖風、麗日、鳥啭、花繁,都成了傷心人眼中傷心景,不但不能産生美的愉悅,反而會勾起青春抛擲韶華易逝的深沈的喟歎。能否欣賞這和麗景色,關鍵在于觀賞者的一心。禅師引用這兩句詩,巧妙地绾合了未悟與悟兩種心理狀態:心中有了得失之念無法欣賞現景,即是“未悟”,此時,被經文所轉,縱有美景現前,仍然難以領受;如能抛開得失之念,以澄明襟懷感應對象,就會頭頭達道,物物全機,在現景之中,感受到愉悅和快樂。

   叁、黃龍宗禅詩的美感特質

   與見山叁階段、黃龍叁關的詩禅感悟相應,黃龍宗禅詩呈現出隨緣任運日用是道、觸目菩提水月相忘和自信無求雄猛奔放的美感特質。

   1.隨緣任運,日用是道

   隨緣任運,日用是道,即是在行住坐臥一切日常生活中都可以參禅妙悟,徹見本心,契證至理。“一是一,二是二,頭上是天,腳下是地,饑即餐兮困即睡。” 《續古》卷1《靈源清》黃龍宗禅詩塑造了峰頂老僧、牛背牧童、閑臥高人等意象來表達這種感悟:

   千峰頂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昨夜雲隨風雨去,到頭不似老僧閑。 《五燈》卷17《志芝》

   常居物外度清時,牛上橫將竹笛吹。一曲自幽山自綠,此情不與白雲知。 同上《從悅》

   千萬座山巒,雄渾蒼莽,搭築于群峰之巅的茅屋,孤高絕俗。這裏人迹罕至,唯見白雲缭繞,時往時來。但白雲還有夜隨風雨出山的忙碌匆遽,不如老僧的閑淡自適。這絕頂高僧,也是“物外度清時”的“牧童”。牧童笛橫牛背,逗弄晚風,曲意幽遠,群山秀綠。閑境幽情,妙合無垠。黃龍宗禅人在牧牛和山居生活中,表達出無拘無束的意趣:“自緣一榻無遮障,贏得長伸兩腳眠”《黃龍四家錄·晦堂心》, “寒則圍爐向暖火,困來拽被蓋頭眠”《古尊宿》卷43, “新縫紙被烘來暖,一覺安眠到五更”《五燈》卷18《蓬萊圓》。 在這些怡然自欣悅的詩句中,我們處處可以感受到臨濟宗“無事是貴人”的禅髓。

   黃龍宗禅詩對山居生活的描寫,富有詩情畫意。“竹笕二叁升野水,松窗七五片閑雲”《五燈》卷18《知和》, 山居的景色,悠閑恬適,長養著道心;“叁個柴頭品字煨,不用援毫文彩露”同上卷17《懷志》, 山居的物事,樸實無華,洋溢著情韻;“生涯叁事衲,故舊一枝藤。乞食隨緣去,逢山任意登”《黃龍四家錄·晦堂心》, 山居的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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