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知後,即可對山水真如作原真的感悟。幽鳥綿蠻,聲如修竹吟風;嬌柳婀娜,柔條摩娑春池。山岚漸漸收起她的雲绡霧噻,春日的山谷幽靜而甯谧。暖風輕拂,飄來縷縷沁人心脾的花香。詩人留連永日,蕭然禅坐,澄心內照,物我一如,所有擾亂心志的情絲意絮,都自然而然地沈澱了,消泯了。此時所見所聞,無非自性。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對個中叁昧,用言語來表達尤嫌拙劣,只有同得林下清趣之人,才能夠充分欣賞。《中國禅宗大全》第1015頁《禅的超越性》謂:“一切自然環境,皆自性也。只是吾人心爲境遷,處處著相。遂使境爲心累。如果能夠到達“澄心萬慮忘”的境界,則實體現成。所見所聞,無非自性。法眼與道潛論華嚴六相的結論,是一個“空”字。在空的體性當中,是無體用之分的。“澄心萬慮忘”便是空的景象。在空的景象中,不能分別哪是體,哪是用。只是一種超越體用的景象。”
2.直覺意象,現量呈顯
般若無知超越邏輯思維,表征般若無知的意象是直覺意象。邏輯思維的基石是二元對待。要突破邏輯思維,就必須用般若的倚天長劍,將相對的兩頭一齊截斷。對此法眼宗有其特殊的機鋒作略。在法眼悟道因緣中,由叁人探討《肇論》 “天地與我同根”,而引出桂琛山河大地與自己是同、是別的诘問;由庭下片石,引出桂琛此石在心內還是在心外的诘問,兩個诘問都使用了同一方法。桂琛提出山河大地是同、是別,實際上是給文益設置一道思維的陷阱,因爲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是分別心的産物。自性無分別,不受識見之塵的汙染。因此,不論文益回答是同、是別,只要一開口,就立即陷在同別的差別對待之中,不是落有便是落無。要明心見性,就必須否定見聞之知,必須破除這種分別念。地藏豎起二指,即表示文益還沒有破除同別的對待觀念,沒有見性。由同別诘問出發,桂琛又設一難:既然叁界唯心,萬法唯識,石頭是在心內還是在心外?心內、心外同樣是一道思維陷阱。不論回答在心內還是在心外,都落入了片面。
由于多次回答,都接二連叁地受到桂琛否決,文益便留下來向桂琛請教。盡管文益每日呈述自己的見解,將知性的能力發揮到極致,桂琛仍然繼續予以否定。連續的否定,終于將文益逼到詞窮理絕的絕境,方知般若無知,禅不可說,一涉唇吻,即墮是非。文益大悟後創立的法眼宗,就時時將學人逼拶到詞窮理絕。 “問:“要急相應,唯言不二,如何是不二之言?”師曰:“更添些子得麼?” 問:“如何是法身?”師曰:“這個是應身。”問:“如何是第一義?”師曰: “我向你道是第二義。””《文益》本體絕對,著不得任何語言的塵屑;法身無形,一落言筌,即成應身;第一義不可說,一涉言語,就墮入了第二義。絕對的本體,如果被當作對象來觀看、言說,便成了被看、被說的客體,如此一來便構成了主客對立,這樣的本體就不再是絕對的了。“佛法非心意識境界” 《智筠》, “假饒答話揀辨如懸河,只成得個顛倒知見”《德韶》, 所以文益告誡弟子:“微言滯于心首,嘗爲緣慮之場;實際居于目前,翻爲名相之境。”《文益》萬物都自然而然地以其本來面目,明明白白地呈現在人們眼前,卻被人們變成了名相。要想認識萬物的本來面目,就不能于萬物之外別求解脫,不能陷入名相的沼澤。有一老宿于門上、窗上、壁上都寫上“心”字,文益對此不予贊同,說門上但寫門字,窗上但寫窗字,壁上但寫壁字《法眼錄》。這是因爲一切現成,不可變爲名相之境的緣故。
爲了表達智性的絕境,法眼宗在錘煉學人時,經常采取以下兩種方式。
1鎖口訣
法眼宗認爲第一義不可言說,一開口便落入了第二義。鎖口訣的運用便是爲了使學人不生取舍之心。存有取舍之心,就不能明心見性。因此,當學人提出問題時,禅師們往往采取箭鋒相拄的鎖口訣,將問題毫不容情地堵截回去:“如何是學人本來心?”“汝還曾道著也未?”《玄則》一說本來心,心已非本來。“如何是的的之言?”“道甚麼!”《智筠》一說的的言,言已不的的。“皎皎地無一絲頭時如何?”“話頭已墮。”《可弘》起了探究無一絲頭之念的心,已經挂上了一絲頭。“不立纖塵,請師直道?”“衆人笑汝。” 《願昭》不立纖塵時,塵飛已滿地。“如何是密作用?”“何曾密?” 《天童新》一談密作用,作用已顯明。德韶曾舉出對六祖風幡公案的6種解說,認爲這些解釋與慧能之意並不相符《德韶》。 本先舉出禅林對南泉遷化公案的10種解說,指出這些解說都與原意相違《本先》, 也是反對將公案、佛法大意作知性理解。禅師們的這些作略,都是運用了鎖口訣,在學人一張口時,就迅速地將他的嘴鎖住,將剛剛生起的二分意識逼回到它還沒有産生的原點。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學人問用清如何是鎖口訣,禅師說:“遍天遍地。”並有詩雲:
雲蓋鎖口訣,擬議皆腦裂。拍手趁虛空,雲露西山月。《用清》
“鎖口訣”阻絕了一切可能生起的分別妄想。阻絕分別妄想,使虛靜的心靈詩意般地開張,即可使參禅者在清輝遍地的西山明月上感受到佛法大意。
2觸背關
“鎖口訣”的運用是爲了不使學人生起取舍之心。僧問文益如何行履即得與道相應,文益說“取舍之心成巧僞”。要證悟禅理,獲得解脫,就不能生起分別取舍之心。如果存有取舍心,就有巧僞之事,就不可能明心見性。僧人請法端接引,法端說不接引他,因爲他“太靈利”《法端》, “靈利”會生起分別心。爲了啓發學人超越分別對待,法眼宗設置了觸背關。文益指簾,二僧同時去卷。文益說:“一得一失。”《文益》對這則公案,無門慧開評爲:“且道是誰得誰失?若向者裏著得一只眼,便知清涼國師敗阙處。然雖如此,切忌向得失裏商量。”“一只眼”指悟道法眼,“敗阙處”指留下破綻,讓人思量兩僧同去卷簾爲什麼“一得一失”。這則公案是一道觸背關。任何人如果在得失裏計較,到頭來還是分不清誰得誰失,自己反而會墮入得失之中。文益應機說法,時常采用這種方式:“師令僧取土添蓮盆。僧取土到,師曰:“橋東取,橋西取?”” 同上“有俗士獻畫障子,師看了,問曰:“汝是手巧,心巧?””同上 文益故意設置了東、西、心、手這些二元對待概念,只要學人一張口回答,就陷入思維的陷阱之中。文益的這種作略,成爲法眼宗慣用手法:
你諸人還見竹林蘭若、山水院舍人衆麼?若道見,則心外有法。若道不見,爭奈竹林蘭若、山水院舍人衆,現在摐然地。《本先》
巍巍實相,逼塞虛空。金剛之體,無有破壞。大衆還見不見?若言見也,且實相之體,本非青黃赤白,長短方圓,亦非見聞覺知之法。且作麼生說個見底道理?若言不見,又道巍巍實相,逼塞虛空,爲甚麼不見?《辯隆》
見色便見心,且喚甚麼作心?山河大地,萬象森羅,青黃赤白,男女等相,是心不是心?若是心,爲甚麼卻成物象去?若不是心,又道見色便見心。還會麼? 《清聳》
諸上座還見雪麼?見即有眼,不見無眼。有眼即常,無眼即斷。《新興齊》
凡此,都設置了事物的對立相,如心與法,見與不見等等,旨在啓發學人泯除對這些對立之相的執著,從對立矛盾中超脫出來。文益曾指竹問僧:“竹來眼裏,眼到竹邊?”對這則公案的底蘊,從《宗鏡錄》卷54中可以窺見一線消息: “聲塵生滅,動靜皆空。聲不至于耳根,根不往于聲所。既無一物中間往來,則心境俱虛,聲不可得。”本來是無一物中間往來,而文益偏偏要設置“竹來”、 “眼到”的話頭,就是要引君入彀。學人如果不悟,就會“迷此而成顛倒,種種不同,于無同異中強生同異”《清聳》。 而如果掉頭不顧,就會突破觸背關,領悟到諸法本無同異,一切現成。
二、“一切現成”的詩禅感悟
文益悟道機緣中,知性的努力臻于極限,山窮水盡之際,蓦地透露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絕好消息,這時桂琛才告訴他若論佛法,一切現成。“一切現成” 成了法眼宗宗風顯明的特色。文益在《宗門十規論》中,對沩仰、臨濟、曹洞、雲門諸宗都有論列,但對自己的宗風則付阙如,呂谏先生說:“他文益的《十規論》第五段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應該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也是與其余宗派相同主張理事圓融的,認爲二者如同目與足的關系,應該互相協同。從他的門庭設施來看,可以說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爲安排,而本來就是如此,所以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245頁。 杜繼文先生也指出:“法眼倡導的“一切見成”,就是建立在這種唯識觀和理事論的基礎上”。杜繼文等《中國禅宗通史》第363頁。
與“一切現成”相聯系的禅學感悟是“本來現成”,它是“一切現成”的基礎。在禅宗史上,較早地提出本來現成觀點的是神照本如。他所作的開悟詩說: “處處逢歸路,頭頭達故鄉。本來成現事,何必待思量。”《五燈》卷6《本如》佛性本來現成,只需頓悟而不可思量計較。“一切現成”側重真如本體的遍在性,“本來現成”側重禅悟主體佛性的原本自足。法眼宗對“本來現成” 也殊多感悟。“如何是諸佛玄旨?”“是汝也有。”《文益》佛就是衆生,衆生就是佛。佛要衆生做,衆生本是佛。“如何是諸聖密密處?”“卻須會取自己。”《玄則》自己也有密密處,與諸聖無別。“如何是佛?”“汝是行腳僧。”《智依》開悟時即歸家穩坐,等同于佛;未悟時,離家流浪,落入知見荒草。“諸上座盡有常圓之月,各懷無價之珍。”《玄則》“諸人各有本分事,圓滿十方,亘古亘今。…
《禅宗詩歌境界 第七章 法眼宗禅詩》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