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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詩歌境界 第叁章 臨濟宗禅詩▪P5

  ..續本文上一頁困眠,隨緣自足的主張。洪州禅主張“平常心是道”,注重從日常生活中獲得開悟,“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傳燈》卷28《道一》, “著衣吃飯,長養聖胎,任運過時,更有何事”《五燈》卷3《道一》。 馬祖弟子大珠慧海進一步說明了饑餐困眠這種最平常的生活,只要任其自然,也就是開悟的境界。源律師問他修道時 “如何用功”,他以“饑來吃飯,困來即眠”作答,並說明這種“用功”與一般人不同,因爲一般人“吃飯時不肯吃飯,百般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 《入道頓悟要門》。 臨濟繼承這一思想,提倡“隨緣消舊業,任運著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不如無事休歇去。饑來吃飯,睡來合眼,愚人笑我,智乃知焉”《臨濟錄》。 在臨濟宗禅人看來,“牛頭未見四祖時”是“披席把碗”,見了四祖之後仍是“披席把碗”《五燈》卷11《延沼》。 菩薩未成佛時是“衆生”,成佛之後也還是“衆生”同上《省念》。 悟前悟後的心境大爲不同,形式上卻並不需要有什麼變化。如果說修道之人還有所“用心”的話,那麼不外是“光剃頭,淨洗缽”同上《智嵩》。 寒時向火,熱時取涼。袈裟隨意搭曬,絲毫不假安排,頗有懶殘沒有功夫爲俗人拭涕的風致。

   第四首表達莫向外覓、有求皆苦的感悟。“覓佛漢”如過江之鲫,“閑道人” 卻鳳毛麟角。因此,一部《臨濟錄》,反複強調“無佛可求,無道可成,無法可得”,強調要止息向外的一切尋求。從這個視點來看,縱使是棒喝交馳,也不過是接引學人的方便,不可膠著于棒喝。第四句翻轉一層:縱使廢除方便,也仍然不是“天真”的無事人。詩用遮遣法,將悖離“天真”的事相一一否定,究竟怎樣才是“天真”,則留給讀者自己去參悟。《碧岩錄》第41則:“如藥性所忌之物,故將去試驗相似,所以雪窦道“藥忌何須鑒作家”。”  

   第五首教導學人不要依靠師家。砂裏無油,喻經文中沒有真義。學人依賴師家講授經文,就像孩童仰仗大人嚼爛飯粒喂食那樣,被嚼的飯營養盡失,喻經過師家咀嚼的經文,只是一堆糟粕。參禅者日後頓悟,知道好惡深淺之後,就會明白師父這樣做不過是灰土頭面化導學人的方便而已。《臨濟錄》說:“有一般不識好惡,向教中取意度商量,成于句義,如把屎塊子向口裏含了,吐過與別人。” 守芝直步臨濟,充分表露了對學人自證自悟的殷切期待。

   “無事是貴人”,旨在息卻馳求之心,卻並不意味著沈溺于一潭死水的斷滅空。六祖慧能告誡學人:“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壇經·般若品》  石室和尚因爲唐武宗會昌滅佛事件而被迫還俗,過著半僧半俗的流浪生活。有一次,他腳踏石臼的杠杆舂谷,聚精會神地工作,雖然腳在不停地動,但不知不覺中忘卻了一切,腦中一片空白。對此,臨濟謂之“沒溺深泉”《臨濟錄》。 無心之境固然好,但如果是一種枯木死水的狀態,就墮入了頑空,因此臨濟提醒學人:“大德,山僧說向外無法,學人不會,便即向裏作解,便即倚壁坐,舌拄上腭,湛然不動。取此爲是祖門佛法,也大錯。是爾若取不動清淨境爲是,爾即認他無明爲郎主。古人雲:“湛湛黑暗深坑,實可怖畏。”此之是也。”僧問首山什麼是“寂寂惺惺”的人,首山說:“莫向白雲深處坐,切忌寒灰煨煞人。” 《古尊宿》卷8《省念》白雲深處,枯木寒灰,也照樣能夠“煨”殺慧命。臨濟宗禅人注意對斷滅空的遣除,使大休大歇的無事之人,呈顯出隨處作主、觸事而真的悟者生涯。文悅《原居》雲:

   挂錫西原上,玄徒苦問津。千峰消積雪,萬木自回春。谷暖泉聲遠,林幽鳥語新。翻思遺只履,深笑洛陽人。《古尊宿》卷41《文悅》

   詩寫初春原居景致。首聯謂自己挂錫西原,本圖無事,參禅之人,卻不停地前來探問禅旨。作爲師家,應該怎樣回答他們?颔頸兩聯出以境象,堪稱不答之答,無言之言:積雪澌融,千峰瀉翠。萬木回春,欣欣向榮。深谷氣暖,流水增多,泉聲傳得分外地遠;幽林晝靜,百鳥歡鳴,清音顯得特別的脆。處處現成圖畫,頭頭自爾生機。與宇宙氤氲同化的人,感悟到生命的澄明甯靜。面對眼前這天然清景,你還能不走融入暖雪、春水、萬木、百鳥、花谷、叢林中,化成一晶雪、一脈泉、一只鳥、一葉花、一株樹?“鍾聲雀噪,可契真源。別處馳求,妄生節目。”《汾陽錄》卷上只有將禅的意念剔除淨盡,才是真正的禅。達摩大師當年遺下只履,把禅留在中華大地,但小根小智之人,卻如癡犬逐塊,死咬住禅的名相觀念不放,這又是一大窠臼。在這個意義上看,一度在洛陽嵩山付授禅法的達摩祖師,實在是無事生非!此詩貌似純粹的寫景詩,實則遠遠超出純粹的寫景詩。純粹的寫景詩是屬于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前感悟層面,而此詩所寫之景,則是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的禅悟化境。在此感悟階段,詩人將禅的名相徹底剔除,即物而全真,無事是貴人。詩中既有《楞伽經》“揚眉”“動睛” 皆佛法的思想,又有《金剛經》“無法可說”思想,也有魏晉玄學“言意之辯” 的思想。善昭《示衆》雲:

   春雨與春雲,資生萬物新。青蒼山點點,碧綠草勻勻。雨霁長空靜,雲收一色真。報言修道者,何物更堪陳。《汾陽錄》卷下

   雲行雨施,品物流衍。人的精神也應時時有春雨春雲,方不枯寂。在雲雨潤澤中,遠望,黛樹似染,在山壁上襯成斑斑點點;近觀,碧草如梳,在平野上顯得柔柔勻勻。春雨乍收,天宇澄靜;霧雲散去,景色純真。人心中固然需要有春雲春雨的祥和之氣,但其心性本體,卻如春雨迷闬中的長空,雲绡霧噻裏的景色,並不改變其淵靜、澄鮮的特質。善昭《坐禅》亦雲“月印秋江靜,燈明草含鮮”,寫禅悟直覺,純明澄澈,外物曆曆在目。但對此物境,僅僅是觀照而已,並無雜念,這才是微妙的禅心。與文悅的《原居》一樣,善昭《示衆》在對清新景色的現量呈現中,濃縮著詩人的禅學感悟,而不著痕迹,如波中月影,似鏡裏花光,玲珑澄澈,即目即真。只有無事之人,方可寫得出這純乎天籁的詩;只有無事之心,方可感悟到這觸目菩提的美。讀者既可以將它作爲純粹的寫景詩欣賞,也可以從中品味出深邃的禅意。再如文悅的《山居》詩,與其《原居》堪稱聯璧:

   片片殘紅隨遠水,依依煙樹帶斜陽。橫筇石上誰相問,猿嘯一聲天外長。

   靜聽涼飚繞洞溪,漸看秋色入沖微。漁人撥破湘江月,樵父踏開松子歸。

   壟麥重重覆紫煙,太平時節見豐年。野雲忽散孤峰出,列派橫飛落澗泉。 《古尊宿》卷41《文悅》

   第一首是禅者春憩圖。暮春之際,落英缤紛,殘紅隨水,宛若桃源。煙籠青翠,映帶斜陽,依依多情。這甯靜溫馨、清純潔雅的桃源,也是禅者人性源頭、精神家園、心靈故鄉;凝重靜遠、祥和明澈的斜陽,是走過初陽如血、驕陽似火的詩人,澄心內視、靜觀自心的返照回光。禅悟的境界是法喜的境界,法喜的境界渴望有人分享。詩人橫筇石上,凝情遠望,便有一聲猿啼,自空際飛來,恍如故友相存問。抒情主體的孤芳自賞、高情遠韻,悉皆傳出,卻筆致天然,毫無刻鑿之痕。

   第二首是漁樵晚歸圖。初秋之時,涼飚乍起,木落千山,秋色迤逦,漸入沖微。漁人歸棹,撥弄清波,逗一輪璧月。樵父束斧,松下經行,踏萬顆松子。漁人樵父,在禅詩中往往作爲垂絲弄斧的意象出現,如“只知洪浪岩巒闊,不肯抛絲弄斧斤”《頌古》卷5投子青頌, 喻世人向外尋求追逐,不肯當下無事,歸家穩坐;“浪靜風恬正好看,秋江澄澈碧天寬。漁人競把絲綸擲,不見冰輪蘸水寒”同上卷7常庵崇頌, “高坡平頂上,盡是采樵翁,人人盡懷刀斧意,不見山花映水紅”《五燈》卷6《陳道婆》, 均是感歎漁人逞弄機巧,不能回光返照。而此詩中所寫,則是收卻魚網、束起斧頭的漁樵晚歸。景是甯谧的景,有的是澄明夜月和月光下的松間路,沒有洪波巨浪岩巒險闊;人是恬靜的人,有的是自得歸漁和機心全泯的樵父,不複垂絲弄斧向外尋求。

   第叁首是農家豐年圖。壟麥重重,紫煙蓋覆,地氣溫潤,是豐年景象,也是心國太平的景象。天地阒寂無聲,一切都似乎融化在恬靜之中。但就在此時,野雲迸散,孤峰遠出,蒼翠撲面。一瀑飛泉,跳珠濺玉,喧鬧歡騰!平疇麥垅煙冪冪的恬靜,忽爲孤峰聳翠落瀑飛泉所取代。然而,詩人的心靈並沒有被喧鬧所擾亂,因爲它從來就沒有被恬靜所影響。被恬靜所影響,即溺于斷滅空;被喧鬧所擾亂,即粘于躁動境。靜景動態,都影響不了詩人的澄明心境。對此寂此動,詩人了了感知,而毫不粘著。詩歌在描寫寂境時,沒有一潭死水的枯寂,流漾著波光潋滟的活潑生機;描寫動景時,沒有喧囂浮躁的騷動,沈澱著萬動歸寂的亘古甯靜。

   這組詩的共同特點有叁。其一是在靜谧之境中,忽然闌入動景,跳宕流轉,生機遠出。其二是詩中的象征意義若顯若隱。如磐石堅貞象征詩人堅固的禅心,漁樵晚歸象征著歇卻妄念歸家穩坐,太平時節象征心理世界的甯靜,野雲崩散象征妄念的消除,但這些象征都在有意無意之間,若即若離。其叁是所寫景致疏野、恬淡,使人感受到繁華刊落見本真的意趣。縱使是孤猿長嘯,漁樵晚歸,雲散峰出,澗泉飛瀉,也同樣將人的心理感受引向恬淡祥和之境,而沒有聲色浮華的躁動。在臨濟宗禅詩裏,這是藝術性臻于化境的作品,天機一片,不受纖塵,鮮明地反映了“無事是貴人”的禅者,如何在自然清景中獲得即色即真的禅意感悟。

   2.無位真人

   “無位真人”是臨濟禅的又一思想精髓。鈴木大拙在《臨濟的基本思想—— 〈臨濟錄〉中“人”之研究》中指出:““人”的概念是全書的關鍵,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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