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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詩歌境界 第二章 禅宗審美感悟的生發機製▪P2

  ..續本文上一頁肯定性、既有共同性又有獨立性的體驗。只有到了第二、第叁階段才是禅宗初悟、徹悟的境界。

   禅的終極關懷,是回歸精神家園,重見本來面目參拙文《論禅宗所謂的 “本來面目”》,《晉陽學刊》1999年第3期。  。對這個精神家園,禅宗以“母胎中事”、“嬰兒稚子”、“陰陽未分時”、“混沌未鑿時”、“古帆未挂時”、“一漚未發前”、“黑豆未生芽時”之類來象征。在第一階段第一層面,“僧是僧,俗是俗,豈不是母胎中事?”《拈八方珠玉集》佛鑒語母胎中事,亦即“父母未生時”、“天地未分時”、“混沌未分時”的原始素樸狀態,對這種狀態,禅宗也譬爲初嬰稚子之時,此時二元意識還沒有産生:“汝不見小兒出胎時,可道我解看教、不解看教?當恁麼時,亦不知有佛性義、無佛性義。及至長大,便學種種知解出來,便道我能我解,不知總是客塵煩惱。十六行中,嬰兒行爲最。哆哆和和時,喻學道之人離分別取舍心,故贊歎嬰兒,可況喻取之。”《五燈》卷5《善導》。袁中郎《敘陳正甫會心集》:“當其爲童子時也……口喃喃而欲語,足跳躍而不定。人生之至樂,真無逾于此時也。孟子所謂“不失赤子”,老子所謂“嬰兒”,蓋指此也。”  在此層面人是“原我”,對外物作直觀而渾沌的感知,而“離分別取舍心”,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但在此層面充其量也只是一種准開悟狀態,故禅師在“贊歎嬰兒,可況喻取之”後特意強調:“若謂嬰兒是道,今時人錯會。”這是知性、悟性還沒有介入前的原始而簡單的感知,是《演變》所說的用稚心、素樸之心未進入認識論的哲學思維之前的無智的心去感應山水的階段。

   意識的本性在于自我發展,它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混沌層面,當“自我”覺醒後,有了知識的熏染,人遂有了分別取舍之心,人們以我爲中心,物我分立,物是物,我是我,這時見到的山是“自我”見到的山,水是“自我”見到的水,山水是獨立于我之外的客體。人們處在相對世界的萬有事相之中,見山見水,尋聲逐色,精神的流浪遂從此開始。由此可見,在第一階段的兩個層面,分別是“原我”素樸之心所認識的山水,以及“自我”熏染之我所認識的經由二分法篩子過濾的山水。“原我”與山水渾然一體,是天籁的和諧,此時人所見山水是一元之山水;“自我”用分離的、知性的範疇來觀看統一的整體,所見山水是二元之山水。

   在第二階段,參禅者像善財童子那樣,踏遍百城煙水,參見大善知識,獲得種種生命的指點,遂有了悟入之處。禅的悟入,即是否定相對知識,亦即否定 “自我”。禅宗通過公案機鋒、門庭施設等種種方便權宜來達成這種否定。否定的方法,往往從破除人法二執入手,即對作爲主體的人和觀照客體的法的實存性都予破除,我法雙空,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這是參禅初悟,泯除了第一階段的二元對立性。但這種否定容易落于空的一面,容易沈入一潭死水,墮于黑山鬼窟。對此禅宗有清楚的認識:“祖師未來時,那裏喚天作地,喚山作水來?爲什麼祖師更西來,諸方升堂入室,說個什麼,盡是情識計較。若是情識計較,情盡方見得透。若見得透,依舊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碧岩錄》第9則這段話明確地點明了叁個階段的狀況:首先,學人沒參見善知識時,處于第一階段第一層面的准開悟狀態。其次,參禅悟道之後,喚天作地,喚山作水,通過否定消除了事物的相對性。但學人沈溺于否定,膠著于師家言句,又落于新的情識計較。其叁,將情識計較掃除淨盡“情盡”,才能達到最終的開悟“見得透”。必須注意的是,這裏“情識計較”專指參禅者粘著師家言句,與第一階段二元對待的情識計較不同。要躍入禅悟澄明的第叁境,必須將此階段各種門庭施設摒棄不用,使隱蔽的情塵脫落淨盡。這些門庭施設,包括敲床豎拂、揚眉瞬目、或語或默、行棒行喝、箭鋒相拄,真正的悟者“卻沒許多般事,只是見現成。所以道:山是山水是水,天是天地是地”《圓悟錄》卷6。 慧南也指出:“說妙談玄,乃太平之奸賊。行棒行喝,爲亂世之英雄。英雄奸賊,棒喝玄妙,皆爲長物。”《五燈》卷17《慧南》“棒喝玄妙”,對接引初機“亂世”自有其意義,但對頓悟之人“太平”則純屬多余。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禅師指出“無禅可參,無法可學”,如果追求禅法,就成了舍本逐末的“客作”漢《古尊宿》卷42《克文》。 這種“客作”,雖然較第一階段第二層面的“客作”略高一籌,但比之徹悟,仍只在半途。由于求禅覓悟,沈溺于斷空,致使徹悟飛躍無法實現,參禅者對現前的山水無法觀照,以致于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第叁階段是對第二階段的否定。第二階段僅是一味的否定,容易引起斷滅虛無,所以必須將這種否定再予否定。克勤指出,“有的擔一擔禅,到趙州處,一點也使不著,一時與他打疊,教灑灑落落無一星事,謂之悟了還同未悟時。…… 也須是大徹大悟了,依舊山是山水是水,乃至一切萬法悉皆成現,方始作個無事底人”《碧岩錄》第45則。 第叁境就是灑灑落落無一星事的直觀悟境。禅宗在談到第叁階段感受時說:“山僧近來非昔人也,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別也,非昔人也。有人問未審已前如何,山僧往時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所以迷情擁蔽,翳障心源,如今別也。” 《古尊宿》卷27《清遠》第叁階段雖然形式上與第一階段第二層面相似,境界卻迥然不同。這是因爲第一階段第二層面的見山是山是以熏染之心見到的熏染之山,而第叁階段則不但由于消除知見熏染而超越了第一階段,且消除了虛無性和與之相關的意想、功勳而超越了第二階段:“禅非意想”、“道絕功勳”, “無禅之禅,謂之真禅”《圓悟錄》卷7, “直下擺脫情識,一念不生,證本地風光,見本來面目,然後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同上卷9。 對外物作即物即真的感應,就可以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此時“一念不生”,則發生“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的觀照只能是般若直觀。在般若直觀中,容不得任何妄想:“諸和尚子莫妄想,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五燈》卷15《文偃》禅宗指出,“果能一尺還他十寸,八兩元是半斤,自然內外和平,家國無事”《續古》卷4《無示谌》。 “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更將何物演真乘?六六元來叁十六”同上卷1《靈源清》, 一尺十寸,八兩半斤,六六叁十六,正如柳綠花紅,眼橫鼻直,是“見山只是山”脫落情塵意想的一切現成之境。在此階段,一方面“依舊見山是山水是水,長是長短是短,天是天地是地”,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另一方面,“有時喚天作地,有時喚地作天。有時喚山不是山,喚水不是水”《碧岩錄》第2則, 山又是水,水又是山。所以這階段既有區別性,又有平等性。對這種超悟體驗,禅宗以“荷葉團團團似鏡,菱角尖尖尖似錐”《古尊宿》卷47《雲門頌古》來表征。荷葉鏡圓,菱角錐尖,自然平常到了極致。蓮花的圓葉和菱角的尖葉,雖有圓尖之別,卻一樣無爭地浮在水面上。水面意味平等,任何事物都需要平等,但不是一味地平等。只重平等流于片面,只重差別也失之偏頗。平等中有差別,差別中有平等。既有共同性,又有獨立性。將二元意識 第一階段第二層面、虛無見解第二階段悉皆清除後,人們才能以是一座山的一座山的態度在“看”一座山,以是一脈水的一脈水在“聽”一脈水,人看山水,人到山水裏去。山水看人,山水到人裏來。“我”在山水之中,山水也在 “我”之中。主客雙泯,物我一如,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這才是徹悟澄明之境。

   叁、見山叁階段與佛典禅思

   惟信禅語,以詩學象征表達禅悟體驗,既植根于堅實的佛教理論背景,也體現著禅宗的掣電機鋒,與《金剛經》叁句話、華嚴四法界、臨濟四料簡同一關捩。

   《金剛經》叁句話是:所謂××者,即非××,是名××。如經文所雲: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用此叁句話來描述見山叁階段,即是:所謂山水者見山是山,即非山水見山不是山,故名山水見山只是山。《金剛經》第一句舉出諸法,指世人不明佛理而執妄爲真,以一己之“我”來界定山水,此時所見山水只是“我”眼中的山水,故妄而非真。《金剛經》第二句“即非”否定前者的真實性,見山不是山,但流于一味的否定。由于這種否定容易引起斷滅虛無,因此《金剛經》又用第叁句糾正這一傾向,用“是名”對“即非”再加否定,遂成爲絕對的肯定。此時見山只是山,非實非虛,空有雙遣。非實故不粘著,絕塵清淨;非虛故不斷滅,大用現前,從而證悟“性空假有”,離二邊,行中道;證實相,契禅境。參拙文《論〈金剛經〉對禅思禅詩的影響》,《中國佛學》1999年第1期。

   華嚴四法界是《華嚴經》、華嚴宗的精華。澄觀大師在法界觀的基礎上,創立了四法界之說,即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1事法界。指生滅紛纭、千差萬別、五光十色的現象界,即各個具體的、局部的事物。世俗認識的特征,是以事物之差別性或特殊性作爲認識的對象,這是情計之境,雖有而非實,不屬佛智範圍,它相當于第一階段第二層面的見山是山。2理法界。指世間出世間一切諸法,本體皆爲真如,平等無別。如如不動的本體界,是超出思慮與言筌的不可思議境。然在此境界尚未顯發真如妙用,容易沈溺于斷滅空。它相當于第二階段的見山不是山。3理事無礙法界。指宇宙的差別事相與如如不動的本體界相即相入。“理”之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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