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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哲學象征 第一章 公案頌古與本原心性▪P4

  ..續本文上一頁問的是生從何來、死往何去的來處。僧人沒有說出來的具體地名,而說“山下來”,好像也是個有見解的人,反過來要勘驗主家是不是有高深悟境。丹霞見他沒有回答來處,就決定再辨一辨其僧的真假,便問他吃飯了沒有,僧人回答已經吃過飯了,開始露出破綻。但有的禅僧在接機時故意露出破綻,敢于向虎口裏橫身讓對方咬。對方如果咬不住,就不是明眼人。因此丹霞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繼續探問:“那個施飯給你吃的人還具不具備開悟之眼?”僧人無言以對,敗象全露。

   布施乃六度之首,將飯給人吃是布施,但仍然有“具眼”和“不具眼”的分別。保福、長慶,都是雪峰的得意弟子,經常在一起討論古人公案,用來端正見地,開啓般若法眼。長慶問保福:“將飯給人吃的人,我們應當報答他的布施,爲什麼師父還說他不具眼?”這是借用公案來檢驗保福的見地,看看保福是不是時時都不離本心。長慶知道,如果落在供養、報恩等概念裏,對布施與受布施不能叁輪體空,充其量也不過是人天福報的善行,並不意味著法眼通明。保福回答: “布施的人和受布施的人都是瞎子!”保福並沒有被供養、報恩之類的概念套住,而是用峻烈的機法將它們粉碎,回答得幹脆利落。長慶對此並沒有領會,繼續追問說:“盡其機來,還成瞎否?”——如果這僧不是默默無語,而是發揮了佛性的大機大用,還會是瞎漢嗎?禅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心性赤裸裸淨灑灑,一法不立。長慶在問答之際不知不覺落到“盡機”裏去了。對教下的“供養”、 “報恩”等概念他能看得清、空得掉,對宗門的“盡機”、“具眼”等葛藤他卻看不清、空不掉了,因此見地不夠透徹,仍然落在有無、是非、對錯、盡機不盡機、具眼不具眼等相對概念裏,不能超越自在,違背了不二之旨,生起了粘滯。因此保福反問:“我如此具眼,知道這些概念當體即空,已經盡機了,你還能說我瞎嗎?”這則回答竟也是軟弱無力。可見稍一起心動念,就與超越的本心相違。長慶落入了“盡機”,保福落入了“不成瞎”,都是龍頭蛇尾,陷入了名相的沼澤。雪窦頌雲:

   “盡機”“不成瞎”,按牛頭吃草。四七二叁諸祖師,寶器持來成過咎。過咎深,無處尋,天上人間同陸沈。

   “盡機”、“不成瞎”,學僧眼眨眨地無言以對,不能顯發本心的妙用,所以是“瞎漢”,而長慶、保福二人又何嘗“盡機”,何嘗不是“瞎漢”?學僧不能盡顯機用,別人也不能代他來盡顯機用。這就好像牛不吃草時,強按住牛頭,照樣不能代替牛自己吃草一樣。

   “四七二叁諸祖師,寶器持來成過咎。”西天二十八祖東土六祖這些法明通眼的禅宗大師,將“寶器”直指人心的法寶遞相傳授,反而成了過咎。這是因爲保福的答語落入“不成瞎”,不僅僅帶累長慶一人落入“盡機”,就連曆代祖師也統統被埋沒掉了。之所以說祖祖相傳的無上大法反而成了過咎,是因爲後代子孫不肖,以致埋沒了祖師的禅道。

   “過咎深,無處尋,天上人間同陸沈。”兩句進一步加強語氣,說不能顯發機用、不具法眼的過咎之深,將祖師禅道一起在陸地上沈沒了。

   此詩與“廓然無聖”公案及頌古一樣,顯示了禅宗超越一切的根本精神:超越具眼與不具眼、盡機與不盡機、成瞎與不成瞎等一切相對觀念,表達了作者的透徹之悟。作者發石破天驚之語,將“過咎”歸于禅宗曆代祖師,並以天上人間一起下沈的誇張手法,形象精警地描摹出“過咎深”的嚴重性,從而深切地傳達出主旨:石火電光,不容擬議。稍一伫思,即落泥潭。在徹悟之境裏,是容不得任何意識之雲翳的。參元音老人《碧岩錄講座》,見《禅》1998年第5期、第6期。  

   表達本心超越性的還有“《金剛經》罪性”公案及頌古。《碧岩錄》第97則:

   《金剛經》雲:“若爲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爲消滅。”

   《金剛經》中的這段話,是佛經中常見的觀點,固然有其道理,但淺根鈍機者,卻容易對它執著成迷。雪窦拈來作頌,是爲了打破經教家對人們的束縛。昭明太子判《金剛經》這一段爲“能淨業障”。經教家都認爲受持《金剛經》非常靈驗。經文中說如果一個人前生造了下地獄的業因,由于這一生能承受得了別人的打罵、歧視、汙蔑,善力強大,前生所造的罪業就會因此而消失,不會受到下地獄的果報。經教家由此認定《金剛經》確實可以消除一個人無量劫來所造的所有罪業,至少也可以將這種罪業轉重爲輕,轉輕爲無,善根強的人更可以證得菩提佛果。根據經教家的說法,一個人只要將這本短短的經文廣爲流傳,便是受持《金剛經》。

   對此,禅宗卻另有看法。法眼禅師說,只有證得佛果的人,才可以算是真正受持《金剛經》。《金剛經》說:“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法,皆從此經出。”可見《金剛經》決不僅僅是黃卷赤軸的本身。“金剛”比喻法身堅固,萬物不能摧毀它,它卻可以摧毀萬物,指山山崩裂,指海海涸竭。《金剛經》用它來表示般若的妙用。般若有實相般若、觀照般若、文字般若等。實相般若是開悟所證得的佛教智慧,它輝騰古今,迥絕知見,淨裸裸赤灑灑;觀照般若是開悟時像明鏡一樣的心靈,是在一天十二個時辰中放光動地、聞聲見色而不住聲色的佛教智慧;文字般若是既能诠解經文,又能善于運用經文的佛教智慧。龐居士聽講《金剛經》,問座主《經》中說無我相無人相,既然沒有我相人相,又是誰在講誰在聽?座主無言以對,只好說:“我只是依文解義,不知其深意。” 居士于是作頌一首:

   無我亦無人,作麼有疏親?勸君休曆座,爭似直求真。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我聞並信受,總是假稱名!《碧岩錄》本則引

   雪窦指出,如果有人能真正受持這部《金剛經》,必然是徹見了本地風光。但如果以祖師禅來講,連“本地風光”、“本來面目”都得斬爲叁段,叁世諸佛十二分教也不值得一提。到了這個地步,縱是說它具有萬種神通功能也不屑一顧。而一般人只知道流傳這部經文,卻不明經文的要義,動不動就說我一天念誦了多少遍經文、將它宣傳給了多少人,這只不過是巡行數墨。他們根本不知道只有從自己本心上起用,才是真正地在流傳、運用這部經典。如果不能將《金剛經》化爲性情,提升自己生命的境界,只是在空屋裏供養著它,它是不會放光的。雪窦指出這精微之處,就是要使人了解受持《金剛經》靈驗的真正所在。頌古說:

   明珠在掌,有功者賞。胡漢不來,全無伎倆。伎倆既無,波旬失途。瞿昙瞿昙,識我也無?

   “明珠在掌,有功者賞。”雪窦說,對受持此經而有靈驗的人,就用“明珠” 喻金剛般若獎賞他。一個人既然得到這顆“明珠”,當然就懂得靈活運用,胡來胡現,漢來漢現,萬象森羅,縱橫顯現,這才是有功德。

   “胡漢不來,全無伎倆。”雪窦前兩句話已經把公案頌完,在這裏翻出新意,說雖然“明珠”映胡映漢,曆曆分明,但如今胡漢不來,又如何映現?胡迷 漢悟都不現,“明珠”無映現之用,縱是佛的慧眼也看不出來。此時功德罪業、尊貴輕賤,一一消泯,杳然無迹,如同羚羊挂角,不但沒有聲響,連氣息也沒有,你還能到哪裏去尋覓此人的本心自性?縱是諸天前來捧花贊歎也找不到門路,天魔外道潛心觀察也找不到痕迹。這是一心不生、凡聖全泯的境涯。洞山禅師一生住院,土地神覓蹤迹不見。一日廚房前的地上撒了片米面,洞山起心說: “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糟蹋糧食?”土地神就在這一刹那間觑見了洞山,向洞山禮拜。洞山起心動念,即是有了“伎倆”。如果“伎倆既無”,到了萬緣俱泯滅、全然無朕迹之時,縱是波旬也奈何不得。佛教經典中說,世尊以一切衆生爲赤子,若有一人發心修行,魔宮振動,波旬便前來惱亂修行者。雪窦認爲,對于凡聖齊泯的修行者來說,縱使波旬前來也會迷卻道路,沒有近傍之處。這就是“發心而無心可發”的金剛般若。

   “瞿昙瞿昙,識我也無?”雪窦頌到最後,意興飛動,自己指著胸口說: “不要說是波旬,縱然是佛陀親來,也識不出“我”!”這是何其高深的悟境!因爲此“我”非凡我,而是泯滅了罪福、尊卑等一切二元觀念,能真正受持《金剛經》的“無位真人”。在消泯了一切凡聖迷悟痕迹的真空無相境涯裏,釋尊金口所說的因果報應之論,也沒有了應驗之處。《頌古》卷5佛鑒勤頌:“半夜窗明,鄰家有火。鮑老敲門,李老打鎖。王婆叫船,趙婆過渡。油盡燈滅,一場忄麼忄羅。”《從容錄》第58則天童覺頌:“綴綴功過,膠膠因果。鏡外狂奔演若多,杖頭擊著破竈墮。竈墮破,來相賀,卻道從前孤負我。”  

   此詩以明珠作爲中心喻象,以明珠現胡現漢喻善賞惡罰的經典教義。以迷悟雙泯、“明珠”失去照映的對象,喻脫落一切相對觀念的禅心超越了經典的說教,而達到了澄明之境。後四句進一步申發此義,以“波旬失途”甚至于佛祖不“識”,形容澄澈空明的禅心之不可湊泊。此詩對傳統的善惡報應說進行了冷峻而深刻的反思,充分表達了徹悟之禅者對《金剛經》的卓異見解,表達了超越迷悟、罪福、賞罰的禅髓。

   表達本心超越性的還有“風穴一塵”公案及頌古。《碧岩錄》第61則:

   風穴垂語雲:“若立一塵,家國興盛。不立一塵,家國喪亡。”雪窦拈拄杖雲:“還有同生同死的衲僧麼?”

   這則公案的要旨是:“蓋平等一相之本體,空空寂寂,不見一物。然于其上,若立一塵,即動毫厘,有山有河,有迷悟,有淨染,有佛凡,有苦樂,曆然羅列千差萬別之相;反之,不動一塵之微,就無迷悟、染淨、苦樂之別,是存大用現前之境。則此二即非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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