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諸煩惱結。②本有——父母和合之身,今無——金剛微妙法身;本無——叁十二相八十種好,今有——四百四病。③本有——無常無我無樂無淨,今無—— 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本無——本不見佛性,今有——無常無我無樂無淨。④本有——一切法中取著之心,今無——畢竟空定;本無——中道實義,今有——于一切法有著心。既然“本無今有”指稱的是有爲的世間法,則無爲法不在此限: “佛性者非陰界入,非本無今有,非已有還無。”卷27“譬如盲人,不見日月,良醫療之,則便得見。而是日月,非是本無今有。涅槃亦爾,先自有之,非適今也。”卷21此偈的要旨,正如學者所說,“是在解決佛性究竟是常抑是無常的問題,也即是解決涅槃常樂我淨的問題,因爲佛性是常,才能夠獲得涅槃的常樂我淨,若佛性無常,那還有什麼涅槃不涅槃可言,所以這首偈的提出,無異說就是本經一個最重要的所在,換言之,也即是涅槃思想一個最重要的焦點”,““本有今無”一偈的主旨,在于否定佛性屬有爲法所攝,蓋因爲佛性不屬叁世有法所攝,故其與“本無今有,已有還無,如是等物,悉是無常”的意義不同,……此差別即是前者爲無常如世間物——有爲法攝,後者是常佛性如來——非叁世有法所攝”。張曼濤《大般涅槃經中的涅槃思想》,《華岡佛學學報》第3期。 由于此偈爲佛陀多次宣說,極其重要,參禅者將它看作是非常嚴肅的問題,將能否究明它的意旨看作是參禅的先決條件:
本無今有有何物?本有今無無何物?誦經不見有無義,真似騎驢更覓驢! 《傳燈》卷28《神會》
禅宗對四出偈的體證,與經文合若符契。龐蘊臨終遺戒“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五燈》卷3《龐蘊》, 意爲將妄念除去,而不可在清淨的本心之上填塞妄念。龐蘊所說的“所有”即是指“本有”的煩惱習氣,“所無” 是“本來無一物”的清淨本心。這是站在經文原意立場上的體證。神會則認爲: “本有者,本有佛性。今無者,今無佛性”,“今言無佛性者,爲被煩惱蓋覆不見,所以言無。“本無今有”者:“本無”者,本無煩惱;“今有”者,今日具有煩惱。”神會所理解的佛性“本有”,深契《涅槃經》佛性“始有”觀念;而神會的“今無”今無佛性則相當于《涅槃經》的“本有今無偈”中的“本有” 本有煩惱。神會將經文“本有”煩惱的原旨闡發爲“本有”佛性,與經文 “今無”佛性相回應,使《涅槃經》偈語本有煩惱今無佛性、本無佛性今有煩惱這種在迷失論層面的同義回環,拓展爲本有佛性、煩惱蓋覆、去塵見性的重重遞進,從而使得這首著名的經偈涵蓋了本心論本有佛性、迷失論煩惱蓋覆,並潛蘊著開悟論、境界論去除煩惱明心見性的方法和明心見性的境界的禅學感悟,是對經文意旨的創造性拓展。
叁、《涅槃經》與禅宗的開悟論
《涅槃經》的開悟論也很有特色,經文以警拔的文句,描繪了人生無常,使人悚然生起求取解脫的意念。《涅槃經》提出了“防六賊”、“龜藏六”、“牧牛”、“調象”等漸修之門。但《涅槃經》更注重一念成佛不落言筌的頓悟,提出了圓融通達的語言觀,應病與藥的對治門,以及超越對立的不二門。凡此,都成爲禅宗思想的靈性源頭。特別是禅宗對《涅槃經》常與無常的創造性體證,使得《涅槃經》與禅宗思想在更深的層面交彙摩蕩。
1.對生死無常的譬喻
爲了警醒世人生起修行解脫之念,《涅槃經》以一幅幅慘戚的畫面,描摹了有爲法無常遷變的慘烈圖景,從而使人生起對無爲法的涅槃之常的追求與向往:
是身不堅,猶如蘆葦、伊蘭、水泡、芭蕉之樹。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瀑水、幻炎,亦如畫水,隨畫隨合。是身易壞,猶如河岸臨峻大樹。是身不久,當爲狐狼、鸱枭、雕鹫、烏鵲、餓狗之所食啖。誰有智者當樂此身?…… 是故當舍如棄涕唾。卷1
當觀是身,猶如芭蕉、熱時之炎、水泡幻化、乾闼婆城、 器電光,亦如畫水、臨死之囚、熟果、段肉。如織經盡,如碓上下。當觀諸行猶雜毒食,有爲之法多諸過患。卷2
在《涅槃經》看來,生死是衆苦的根本,人生百年如同一瞬,如江水東流不暫回,如殘照西山色漸暗,如擊石時閃現的火花,如過隙時奔逸的白馬,如風中搖曳的燈火,如草際閃爍的露珠,如生長在危崖的樹木,如飄逝過眼前的電光。站在無常的立場上來觀看這一切,會發現生命分分秒秒都在流逝凋枯:“猶如瀑水不得停住,亦如朝露勢不久停,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如牽牛羊詣于屠所!” 卷38世間有爲法,皆從因緣生。既從因緣生,複從因緣滅。經文對無常的描述,正是爲了使人對精神現象和物質現象生起厭離舍棄之感,從而趣向佛法,證得生命的永恒。
《涅槃經》對生命無常的描述,有著名的“箧蛇”喻。經文以筐箧比喻人身,以四毒蛇比喻組成人身的地、水、火、風四大。四蛇窺伺到人懈怠之時,吐氣齧咬,傷害人命。四蛇中只要有一蛇嗔恨都可致人于死地:“是四毒蛇雖同一處,四心各異。四大毒蛇,亦複如是,雖同一處,性各別異。”卷23禅林歌吟,常常化用其意,以自警自勵:“身如水上沫,命似當風燭。當須慎四蛇,持心舍叁毒!”《龐居士語錄》卷中“慎四蛇”是使人當心無常的侵害。正覺之頌,則主張于肉質生命壞滅之時,體證空曠澄明的悟境:“四蛇箧壞,六賊家破,空空空處露裸裸。只將者個參一生,還以一生參者個。”《宏智廣錄》卷7無常的世人猶如盲龜在生死之海沈浮,故《涅槃經》設立了盲龜值木孔喻,以提示在短暫的人生中值遇佛法的難得:“生世爲人難,值佛世亦難。猶如大海中,盲龜遇浮孔。”卷2“清淨法寶。難得見聞,我今已聞,猶如盲龜值浮木孔。”卷23此喻以其形象精警,而爲禅林所廣泛使用。如《五燈》卷18《坦然》:“生死海廣,劫殚罔通。得遇本分宗師,以叁要印子,驗定其法,實謂盲龜值浮木孔耳。”《雪峰錄》卷下:“佛法難逢,猶盲龜值木,似纖芥授針。”《宗鏡錄》卷26:“圓宗罕遇,若芥子投于針鋒;正法難聞,猶盲龜值于木孔。” 禅詩化用此意,用鮮明的意象摹寫師家接引學人的情境: “曾向滄溟下浮木,夜濤相共接盲龜。”《碧岩錄》第19則人生無常,正法難聞。在無常的人生中得到明眼宗師的接引,參透無常之理,即可獲得超越質礙的自由通脫。
《涅槃經》的無常觀念,爲禅宗思想所廣泛汲取。但是,這種汲取不是被動的接受,而是富有創造力的繼承。禅宗對《涅槃經》無常觀有著獨特的體驗:
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義。佛比爲凡夫、外道,執于邪常,諸二乘人,于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于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壇經·頓漸品》
慧能認爲,不變的常是死常,變化的常才是真常,所以佛性無常恰恰深刻地闡述了佛性真常的道理。無常是佛性的一種作用,常也是佛性的一種作用,因此不能執著于一邊。“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種種無常實際上就是常,一切法都是常。一切善惡諸法全是佛性,我們的語言、行爲全是佛性。如果認爲除此以外還另有一個常,另有一個佛性要修,那就永遠解脫不了。無常中有常,一切都在變化,而這個一切都在變化的本身並沒有變。離開了無常就沒有常,不能只看到變而看不到不變;也不能只看到不變而看不到變。把常與無常對立起來是偏見。要深入體證佛性,就必須超越分別思維。佛性超越了常與無常,超越了分別思量。
慧能的另一弟子志道對《涅槃經》的疑惑也與常無常相關。志道說自己出家後,研讀《涅槃經》已十載有余,仍然不明白“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爲樂”的要義,因爲根據自己的理解,一切衆生都有二種身,一是色身,一是法身。色身變化,有生有死;法身永恒,沒有意識也沒有感覺。然而經文說 “生滅滅已,寂滅爲樂”者,講的到底是哪個身寂滅,哪個身享樂?如果說是色身,色身在毀滅的時候,組成它的地水火風四大都分散了,只有痛苦,不能把這種苦說成是極樂;如果說是法身寂滅,那就和草木瓦石一樣毫無知覺,誰又能享受極樂?另外,事物的本性也就是生滅變化的本體,生就是從本體中産生出現象和作用,滅就是現象或作用返回本體。如果有再生,就不斷在生死之中循環;如果沒有再生,就永遠歸于寂滅,豈不又與草木瓦石相同。人被無生無死的涅槃所束縛,連再生都不可能,還有何極樂可言?六祖聽了,斥之爲外道斷常邪見,指出在肉體色身之外還另有一個法身的看法,是脫離了生死而追求涅槃,這種觀點推斷涅槃是永恒極樂的,主張有一個享受永恒極樂的身體,這是執著于生死,沈溺于世俗快樂的表現。慧能指出,愚昧之人認爲五蘊聚合構成了人的自體實相,錯誤地分別外在的現象,貪生惡死,不懂得這一切都如同夢中幻影,反而把永恒極樂的涅槃視爲苦的表現,終生追求長生的樂趣。佛出于憐憫這些愚人的緣故,才講涅槃是真正的快樂,于刹那之間無生無滅,也沒有無生無滅的涅槃現象,這就是寂滅的顯現。而在寂滅顯現的時候,又覺察不到它的蹤影,這才是永恒的極樂。這種極樂既沒有可以享受者,也沒有不可以享受者,哪裏又有一體五蘊的名稱?說涅槃禁止和降伏了一切事物,使這些事物不能再生,是诋毀佛法之言。爲了進一步破除志道的邊見,六祖吟誦一偈:
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爲斷。諸求二乘人,目以爲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妄立虛假名,何爲真實義?惟有過量人,通達無取舍。以知五蘊法,及以…
《禅宗思想淵源 第十章 《涅槃經》與禅宗思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