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已聲滿大千!次詩謂佛陀對衆生一視同仁,呼喚流浪者早日歸來。只要泯除了相對觀念,體證到了圓融之境,就能夠入不二門,踏故鄉土。起心分別,逐物迷己,人生便漂泊無依。漂泊的心靈渴望回到精神的故裏。當遊子結束流浪,回到故鄉時,恍如善財童子進入了彌勒樓閣,看到的是珠光交映的莊嚴絢爛圖景。如意寶珠,在佛教中指能如自己意願而變現出種種珍寶的寶珠。由于如意寶珠能含藏萬法,故又有如意珠藏之稱。詩中借指織成華嚴帝網的寶珠。當進入了珠光交映的一真法界,便可體證到寰宇收攝于一塵的圓融禅趣。
小大相即的典型象征是須彌納芥。《維摩經·不思議品》謂“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而大海本相如故。《楞嚴經》卷2謂“于一毛端,偏能含受十方國土”,《華嚴經》更是將此妙谛發揮到極致,所謂“一毛孔內無量刹,各有四洲及大海。須彌鐵圍亦複然,悉見在中無迫隘”卷38, 故萬松謂:“《維摩》毛吞大海名小不思議經,《華嚴》塵含法界名大不思議經。”《從容錄》第84則 對此種“大不思議”境,曾有人提出質疑,謂“大小淨穢相各差別,雲何而得大小相即?”對此,靈辯和尚回答道:“性非性故,如像入鏡中。像如本而鏡中現,鏡如本而容衆像,俱無增減,以無性故。”《宗鏡錄》卷25爲了闡釋大小諸法混融無礙,華嚴宗立有十義,其二是“無定性”。《宗鏡錄》卷10:“無定性者,既唯心現,從緣而生,無有定性。性相俱離,小非定小,故能容太虛而有余,以同大之無外故;大非定大,故能入小塵而無間,以同小之無內故。是則等太虛之微塵,含如塵之廣刹,有何難哉。” 靈辯的回答,即是著眼于無定性。
3.時空的互攝
華嚴宗旨描繪了時間的長短互攝、空間的廣狹互容,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便是時間與空間的互融互攝。時間上沒有過現,空間上沒有彼此,“無邊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于當念”《新華嚴經論》卷1, 是對華嚴時空圓融互攝的典型描述。
1時空一如
禅宗對時空的認識是“因物故有時,離物何有時”:時間因事物之存變而引起,離開某物之存在來想像時間不合于真相。唯有時空一體時,一切法的真相才顯現出來。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能明白“諸時即具如是青黃赤白”的意義。並非意味著先有時間,然後在這時間內出現了什麼。比如說秋天,並不是說秋天來了,然後才有桐葉翻飛、槿花帶露,而是桐葉翻飛、槿花帶露實質上就是秋天。離開葉落、蛩吟、草衰、風涼這些事實,就不存在“秋天”。離開這個大千世界的紛纭萬象,就不存在“時間”。“以時無別體,依華以立。一念該攝,十世融通。所以如見花開,知是芳春;茂盛結果,知是朱夏。凋落爲秋,收藏爲冬,皆因于物知四時也。”《宗鏡錄》卷28
禅宗由時空一如,通過對時間現境化的充分體證,將小我融入“大我”,這個“大我”就是宇宙生命本身。禅宗時空觀的終極,就是我們個人的生命在其深處和宇宙生命融爲一體,一朝風月涵攝了萬古長空,電光石火包容著亘古曠劫。時間在任何時刻都完全現前,這就導向了時間的空間化、現境化,如此,對時間的焦慮遂得以克服:
“壽山年多少?”“與虛空齊年。”“虛空年多少?”“與壽山齊年。” 《傳燈》卷11《師解》
“和尚年多少?”“始見去年九月九,如今又見秋葉黃。”《五燈》卷9《全宦》
“和尚年多少?”“秋來黃葉落,春到便開花。”同上卷13《藏嶼》
“和尚年多少?”“春風了又秋風。”《古尊宿》卷36《大同》
令人焦慮的時間之流被截斷、停止或超越,時間被空間化,對時間的恐懼消融于對自然對空間的純粹經驗中。
2禅的生命觀
對時間現境化的體證,形成了禅宗的特殊的生命觀。這種生命觀有叁個顯著特點,其一是時間的長短互攝,其二是空間的小大互攝,其叁是時空的圓融互攝。寒山子詩雲:
欲識生死譬,且將冰水比。水結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應生,出生還複死。冰水不相傷,生死還雙美。《全唐詩》卷806
生之與死,如冰之與水。全冰是水,全水是冰。全生是死,全死是生。這裏,既有時間的互攝,又有空間的互攝。正是基于這樣的生命觀,禅宗在表達生命 “向何處去”的時候,便充滿了生機圓趣:
潛嶽峰高長積翠,舒江明月色光輝。《傳燈》卷4《崇慧》
長江無間斷,聚沫任風飄。同上卷12《全宦》
子今欲識吾歸處,東南西北柳成絲。同上卷21《水月》
漚生漚滅還歸水,師去師來是本常。同上卷22《志端》
珍重清溪溪畔水,汝歸滄海我歸山。同上卷22《清溪》
今宵酒醉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五燈》卷16《法明》
生命如青山瀉翠,似皓月流輝,是楊柳扶風,是長江擁浪,是歸海的水,是回山的雲……微小與博大,黯淡與光明,浮漚與江水,短暫與永恒,個體與族類,自然與人生,都圓融互攝,織成了珠光交映重重無盡的華嚴帝網。在這裏,對生命的憂郁、恐懼蕩然無存,有的只是生命的圓滿,境界的圓融,和由之産生的無上法喜。正如傅大士頌所雲:
須彌芥子父,芥子須彌爺。山海坦然平,敲冰將煮茶。《善慧錄》卷3
須彌是“芥子父”,芥子同時又是“須彌爺”,既有小大的互攝,又有時間的互容。在華嚴帝網的光華中,時間與時間千古與瞬間、空間與空間滄海與高山都交彙成一體,萬古長空凝成一朝風月,一朝風月盡攝萬古長空。
四、禅宗的生佛圓融境
華嚴宗的性起緣起、十玄無礙、六相圓融等理論,與生佛一如觀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如來成正覺時,于其身中普見一切衆生成正覺,乃至普見一切衆生入涅槃,皆同一性,所謂無性。”卷52按照這種理論,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切衆生無不具足如來德性,衆生與佛本來無異,差別只在于迷悟不同。一身一切身,一性一切性,如來成正覺時,能普見衆生入涅槃。《宗鏡錄》卷2: “一切法界、十方諸佛、諸大菩薩、緣覺聲聞、一切衆生,皆同此心。……是以若了自心,頓成佛慧,可謂會百川爲一濕,抟衆塵爲一丸,融钗钏爲一金,變酥酪爲一味。”
華嚴諸祖法藏、澄觀、宗密都強調衆生即佛、佛即衆生。澄觀《答順宗心要法門》說:“真妄物我,舉一全收。心佛衆生,炳然齊致”,無一心而非佛心,無一塵而非佛國。法藏指出,衆生諸佛皆是隨緣所立之假名,以常情俗谛言有生佛之別,約智慧真谛說則生佛一如《華嚴策林》。 澄觀謂從本源說無二,就假號言非一;從本體說相即,就假相稱生佛《大華經策略》。 宗密以《起信論》心具真如生滅二門,真如具有不變、隨緣二義,真妄和合之阿賴耶識有覺與不覺等思想,對生佛一如進行了較爲系統的闡釋,指出生佛之異,是就生滅門、隨緣義說,從真如不變的角度看,則生佛不二。生佛本來無異,只因迷悟不同,遂有凡聖之隔。如果離妄還源、轉迷開悟,則一切衆生,本來是佛。參任繼愈主編《中國哲學發展史》隋唐第236~239頁。
華嚴生佛一如觀對禅宗影響很大。禅宗認爲法界是“一切衆生身心之本體”, “是諸人無始已來靈明廊徹、廣大虛寂之妙體。故此土他界,天堂地獄,六凡四聖,情與無情,同一無異。無壞無雜,猶帝網之明珠,互相融通,更相涉入” 《古尊宿》卷42《克文》。 “毗盧界內,真如俗谛交參;華藏海中,諸佛衆生一體”《慈受懷深禅師廣錄》卷3, 南陽國師指出:“譬如寒月水結爲冰,及至暖時冰釋爲水。衆生迷時結性成心,衆生悟時釋心成性。”《傳燈》卷28《慧忠》法真禅師謂:“此性本來清淨,具足萬德,但以染淨二緣,而有差別。故諸聖悟之,一向淨用,而成覺道。凡夫迷之,一向染用,沒溺輪回。其體不二。”《五燈》卷4《法真》聖嚴法師指出,“所謂開悟就是悟此清淨的本心和衆生的本性,也是非常堅固而富有感化力的佛性,在衆生稱爲如來藏;它裏邊藏著的是本來的佛,也就是自心之中藏著本有的佛性。如果能夠一念之間頓息一切執著攀緣妄想,便叫做“頓見真如本性”,發覺衆生與佛無二無別。清淨心的色彩貫穿著《壇經》的思想,也可以說,《壇經》的所謂最尊最上最第一的法門,便是叫人明自心見自性的法門”。釋聖嚴《六祖壇經的思想》,見《中華佛學學報》第3期第156頁。 “禅的背景在華嚴。……所謂本來成佛,佛在自己身中,是爲性起。沒有性起,禅宗就不能成立。”曾普信《華嚴與禅》,《華嚴思想論集》第363頁。 華嚴禅悟思維、性起思想、圓融境界導向了生佛一如,這是華嚴思想的歸宿,也是《華嚴經》的重點。受此影響的禅思禅詩,表達了生佛圓融的感悟,這種感悟可分爲叁個層次。
1.撥塵見佛,在世出世
華嚴與禅宗的生佛圓融觀之第一層面是撥塵見佛,在世而出世,亦即存在而超越的生命情調。
1存在而超越
《華嚴經》指出,法身遍在,人人都有諸佛的本原,都有成佛的內在依據。每一粒塵埃,都包含圓滿的法界;每一個生靈,都有純真的佛性“汝應觀佛一毛孔,一切衆生悉在中。”卷2“華藏世界所有塵,一一塵中見法界。” 卷8宗密诠解《華嚴經·如來出現品》雲:
無一衆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俱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即得現前。譬如有大經卷喻佛智慧 ,量等叁千大千世界 智體無邊,廓周法界 ,書寫叁千大千世界中事,一切皆盡喻體上本有恒沙功德,恒沙妙用也 。此大經卷,雖複量等大千世界,而全住在一微塵中喻佛智全在衆生身中,圓滿具足也 。如一微塵舉一衆生爲例 ,一切微塵皆亦如是。時有一人,智慧明達喻世尊也 ,具足成就清淨天眼,見此經卷在微塵內 天眼力隔障見色,喻佛眼力隔煩惱見佛智也 ,于諸衆生無少利益喻迷時都不得其用,與無不別 …
《禅宗思想淵源 第七章 《華嚴經》、華嚴宗與禅宗思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