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爲法的破除,因爲無爲法較有爲法更難破除。金剛般若的神妙也正在這裏:發心而無心可發、得悟而無悟可得、莊嚴而非莊嚴、度生而無生可度、持經而無經可持、說法而無法可說。
1發心而不住發心相
《金剛經》認爲,在了悟之境上,連發心也不可執著,“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者”。如果心存發心求聖智的想法,就是住相。道川頌雲:
獨坐□然一室空,更無南北與西東。雖然不借陽和力,爭奈桃花一樣紅。 《集注》引
室空心空,泯除對立。發心而無心可發,才是真正的發心,像雖然不借陽和力的桃花,自在自爲地盛開,無爲而無不爲。
2了悟而不住了悟相
《金剛經》指出,“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者,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對于悟心同樣不可執著。萬法本空,若于法有得、于覺有證,即是執相,能所未除,就不可能成就道果。龍牙頌雲:
深念門前樹,能令鳥泊棲。來者無心喚,去者不慕歸。若人心似樹,與道不相違。《集注》引
心上無纖粟停留,便是無法可得,自性清淨。懷深頌雲:“一顆靈丹大似拳,服來平地便升仙。塵緣若有絲毫在,蹉過蓬萊路八千。”只要有纖毫的我已得法的見解,便與悟境失之千裏。將一切悟心徹底掃除,“上無片瓦,下無卓錐。日往月來,不知是誰”《集注》引川禅師頌, 才是灑灑落落的閑道人。因此《金剛經》說“我于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念頭産生的本身就是執著于這個假名,心性當下被染汙,此地無銀叁百兩,“但有纖毫即是塵,舉意便遭魔所擾”《集注》引志公語。
3莊嚴而不住莊嚴相
《金剛經》通過莊嚴國土說明無住的道理。如果菩薩有莊嚴佛土的想法,就是嚴重的我執。只有徹底排除莊嚴佛土的思想,並認清佛土本性空寂,莊嚴不過是幻化之行,一切皆非真,才是菩薩:“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只要一想著清淨莊嚴,有境界相,即非莊嚴。絕對的清淨是不能想像的。禅者于此下一轉語,川禅師說:“娘生褲子,青州布衫。”頌雲:
抖擻渾身白勝霜,蘆花雪月轉爭光。幸有九臯翹足勢,更添朱頂又何妨? 《集注》引
雖然娘生褲子、青州布衫喻本來面目不須莊嚴,了悟之心如同白潔勝霜之鶴,與蘆花雪月相映,著不得任何色塵,但對“非莊嚴”這句話本身也不可執著,因此非莊嚴又何妨莊嚴?故不妨有“翹足勢”、“丹頂”的嚴飾。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非莊嚴佛土者,即是莊嚴,是名非莊嚴。
4度生而不住度生相
《金剛經》強調:“滅度一切衆生已,而無有一衆生實滅度者。”禅宗認爲, “一切衆生本是菩提,不應更得菩提”《古尊宿》卷3《希運》, 所以並沒有衆生可度,“堂堂大道,赫赫分明。人人本具,個個圓成。只因差一念,現出萬般形”《集注》引川禅師頌, “自性若悟,衆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衆生”《壇經·付囑品》, “不悟即佛是衆生,一念悟時衆生是佛” 《壇經·般若品》。 經文謂佛有五眼,川禅師頌雲:
如來有五眼,張叁只一雙。一般分皂白,的的別青黃。其間些子誵訛處,六月炎天下雪霜。
從自性本體上看,如來凡夫並無區別。一念迷即凡夫,一念悟即佛:“一切凡夫皆具眼,而被迷心蓋覆,不能自見。若無迷心妄念,如得翳障退滅,五眼開明。”《集注》引李文會語
5持經而不住持經相
《金剛經》強調持經的功德,同時又注意對持經功德之心的掃除。川禅師頌爲:
初心後發施心同,功德無邊算莫窮。爭似信心心不立,一拳打破太虛空?
雖然功德無邊,但只是人天福報,與佛法毫無幹系。只有將貪求福報之心徹底掃除,將太虛空般的人天福報一拳打碎,才能獲得無爲的“福德”。川禅師著語雲:“擘開太華手,須是巨靈神。”意爲擘開堅固如華山與中條山的功德之念,須有黃河之神巨靈的力量。頌曰:“堆山積嶽來,一一盡塵埃。眼裏瞳人碧,胸中氣若雷。出邊沙塞靜,入國貫英才。一片寸心如海大,波清幾見去還來。”生動地傳達出領悟即心即佛、不住持經功德的自由奔放悟境。
6布施而不住布施相
《金剛經》強調:“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于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若人滿叁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所得福德仍不爲多。這是因爲,“寶滿叁千界,赍持作福田。惟成有漏業,終不離人天” 《集注》引傅大士頌。 凡夫六根膠著六境,在布施時住于布施之相,顧戀身財,希求受者報恩,希求來世果報。而真正的布施,要叁輪體空:無能施之心,不見有施之物,不分別受施之人。叁輪皆無自性,體空而幻有,所以不能執著。因此,當梁武帝問達摩起寺度僧有何功德時,達摩斬釘截鐵斷然否決:“無功德!” 真正的功德性,在真心自性當中,而不在有爲法中。有爲終歸于滅,住相布施,希求福德,得福雖多,于明心見性,毫無裨益;無爲的功德性,無形無象,沒有窮盡:
住相布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爭似無爲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證道歌》
“若論無相施,功德極難量。”傅大士頌達摩點化梁武帝,目的是爲了讓他向真心自性中去體究。川禅師頌雲:“羅漢應供薄,象身七寶珍。雖然多濁富,爭似少清貧。罔象只因無意得,離婁失在有心親。”布施而“有心”,貪求福報,所求得者只是福德,而非功德。
7說法而不住說法相
《金剛經》雲:“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爲謗佛。”禅宗發揮此禅機,較爲典型的是大士講經。《碧岩錄》“梁武帝請傅大士講《金剛經》,大士便于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武帝愕然。志公問:“陛下還會麼?”帝雲:“不會。” 志公雲:“大士講經竟。””雪窦頌雲:
不向雙林寄此身,卻于梁土惹埃塵。當時不得志公老,也是棲棲去國人。 《碧岩錄》第67則
大士壁立萬仞,用峻烈的機鋒來顯示禅不可說,志公卻畫蛇添足地解釋說 “大士講經竟”,仍然是著了講經之相,所以圓悟評爲“好心不得好報,如美酒一盞,卻被志公以水攙過”。雪窦的頌詞,翻轉一層,說傅大士不在雙林逍遙放曠,卻來宮中講經,縱是揮案一下立即下座,也是惹起了埃塵!佛鑒勤頌:“案上一聲鳴嚗々,已是重重添注腳。梁王何事不回頭,志公將錯還就錯。” 《頌古》卷3佛鑒勤頌可與此互參。雪窦頌古的後二句表面上說當時若不是志公解釋,大士也會像達摩那樣與武帝機緣不契,被趕出國去。實際上是感歎禅的慧命,在志公的闡說中喪失殆盡!
“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金剛經》須菩提宴坐,也被禅門作爲著名公案之一。須菩提有一次在岩室中禅坐,天神稱贊他善說般若,散花供養。須菩提說:“我並沒有講過什麼,怎麼說我善說般若?”天神說: “尊者無說,我亦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般若。”于是天旋地轉,花雨飄落得更多。雪窦頌雲:“雨過雲凝曉半開,數峰如畫碧崔嵬。空生不解岩中坐,惹得天花動地來。”《碧岩錄》第6則須菩提不說與維摩默然,成爲禅僧所仰慕的範本。但雖無言說,只要無住生心,又不妨言說,否則大藏經從何而來?川禅師頌雲:“有說皆爲謗,無言亦不容。爲君通一線,日出嶺東紅。”《金剛經》以無住爲核心,川禅師之頌,多是問有對無之禅機,于原文機境,翻出新錦。禅宗正是用不說之說,提持向上一路,激宕成靈性的感悟:吃茶點茶是“說”佛法,饑食困眠是“說”佛法,棒喝截流是“說”佛法,乃至驢鳴、狗吠、蛙鼓、莺啼、溪吟,無一不在“說”佛法,直指悟心。在禅宗看來,水鳥樹林,牆壁瓦礫,都在浩浩說禅:“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五燈》卷13《良價》“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金剛經》佛說法四十九年,無非是應時契機,破除名相,使人自證實相。一旦自性自覺,將自行抛棄一切。豁見本心,即可洞曉說而無說、無說即說之理: “若能了悟色相俱空,有空俱遣,語默雙亡,即見自性清淨,雖終日言,猶爲無言;雖終日說,猶爲無說。”《集注》引慈受禅師語
四、無住生心,觸處皆春
金剛般若通過無得無證,將悟心予以掃除。掃除悟心後的境界,是“不取于相,如如不動”《金剛經》。 它的要旨,就是在浩浩的現象界中,接機應化,方便起行,而不失心體的甯靜。以此靜谧安詳的金剛慧目洞察大千世界,雖然萬象紛纭遷變,本體仍是如如不動:
上堂,舉……僧問法眼:“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如何是不取于相,見于如如不動?”眼曰:“日出東方夜落西。”其僧亦有省。若也于此見得,方知道旋岚偃嶽,本來常靜。江河競注,元自不流。其或未然,不免更爲饒舌:天左旋,地右轉,古往今來經幾遍?金烏飛,玉兔走,才方出海門,又落青山後。江河波渺渺,淮濟浪悠悠,直入滄溟晝夜流!《五燈》卷19《慧勤》
禅者的第叁只眼,燭照天地,雖然置身于現象界,展開現象界的生活,卻絲毫不改心境的澄明:“雖然浩浩應機,要且如如不動。有時魔宮虎穴轉大*輪,有時荊棘林中建立梵刹。”《圓悟錄》卷10。《五燈》卷13《獻蘊》: “問:“如如不動時如何?”……師曰:“石戶非關鎖。””謂心性如石戶,並不需要強製性的壓抑鎖方臻如如不動。《宗鏡錄》卷99引《顯宗論》雲: “如如不動,動用無窮。” 語則全彰法體,默則獨露真常。“行亦禅,坐亦禅,語默動靜體安然。”《證道歌》川禅師頌雲:“得優遊處且優遊,雲自高飛水自流。只見黑風翻大浪,未聞沈卻釣魚舟。”雲飛水流,喻禅者在現象界展露出生命的靈性之光。雖然黑風翻起大浪,但釣舟喻心性卻永遠不會因顛簸而沈沒,在劇烈的動蕩中仍然保持著不動的本色。金剛般若的如如不動,主要表現在以下幾…
《禅宗思想淵源 第四章 《金剛經》與禅宗思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