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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禅詩 第十章 名僧禅詩欣賞 一、王梵志禅詩▪P2

  ..續本文上一頁上的官運的來臨。殊不知寄托在身上的東西,來時難以抗拒,去時無法挽留。所以通達的人,不會爲顯達而洋洋得意,也不必因窮困而趨炎附勢。道德高尚的人對待軒冕與窮約一樣樂觀,所以無憂無慮。現在的人,如果這種寄托一時的外來之物一旦失去,就會憂心忡忡。由此看來,今天的人雖然由于得到了軒冕而快樂,但其志已荒疏,這就是爲了追求外物、患得患失而葬送了自己,由于受時俗的影響而喪失了本性,這就是所謂本末倒置呀!

   讀了《莊子》的這段話,我們不難發現,王梵志這首詩簡直是莊子哲語的韻文版。事實上,莊禅本來就是不分的。這一點近當代的研究者們大多已經意識到了。鈴木大拙的《禅學講座》在談一東西方思想的差異時,舉出富有禅意的東方思想代表人物就是莊子,這是意味深長的。徐複觀、李澤厚等人在其著作中也指出了莊禅合一。禅宗認爲,名譽、地位、財富常會蒙蔽了個真實澄明的本心;有了得失之念,就有了悲歡喜惡。而禅者應該超越悲歡、喜惡、得失,隨緣即是福;一切相對的好惡、有無、貧富等等,都是分別心。分別的心使外界的一切都變成了我們桎梏。心中執有分別心,便不能見到真實。所以,凡是涉及到相對的見解,都應該加以揚棄,片刻也不讓它停留心中。把這些對立的觀念全打消了,禅悟之境才會出現。慧能說:“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壇經•定慧品》)。得失、憂喜、尊卑、來去、窮通、貧富、有無等等,即是“二相”,執著“二相”,必將障蔽本心本性,因此禅宗把這種煩惱妄看成是爲“塵勞”。塵指情塵,塵垢;勞指勞累、煩擾。這與《金剛經》名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息息相通:用不拘束的心,去做一切事情。高興時不爲高興所拘束,悲哀時不爲悲哀所局限,不爲外物所奴役驅使,便得以解脫。

   王梵志的這首詩,弘揚的就是這種禅的態度。只要消除了分別心,即可超越得失、憂喜,走出相對的沼澤,活出自在的人生。

   在這首詩的底層,我們聽到了莊禅相視的淵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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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照面不用鏡

  

   照面不用鏡,布施不用財。

   端坐念真相,此便是如來。

  

   這首小詩談的,是禅宗十分重視的發現自性尋找真我的問題。

   “照面不用鏡,布施不用財。”這兩句奇兀警拔,因爲它完全打破人的思維定勢。不用鏡子來照面。拿什麼來照面呢?只能是自己的心。在這裏,“面”指的是真實的本心本性,“鏡”指的是感官之類的外物。我們永遠無法藉助外物來認識本心,真我的發現必須靠我們自己向內心凝視。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盞智慧之燈,這盞燈就是真知佛性。“布施”是以財物施舍于人。即然是布施,按常理就必定用“財”,爲什麼詩中說不用物質之財呢?原來,佛教對布施有其獨特的觀點。在佛教看來,布施有兩種,舍財濟人爲財施,說法度人爲法施。在禅宗理論源頭的《維摩經•菩薩品》裏,便有放棄財施而主張法施的記載:長者子善德曾設布施大會,期滿七日,維摩诘告訴他:“當爲法施會,何用是財施會爲!……(法施)謂以菩提起于慈心,以救衆生起大悲心。……斷一切煩惱一切障礙一切不善法。”並且,在禅宗看來,若只是爲了追求功德而進行行善、財施,則這種善行都是虛僞的。崇信佛法的粱武帝見到東土宗禅初祖達摩大師時,問“朕建寺養僧,有何功德?”達摩毫不客氣地回答:“無功德!”一起功德念,則不論是財布施還是法布施,都落入人天小果之中了。

   “端坐念真相”,這是對不用鏡、不用財的“照面”、“布施”的正面說明。“端坐”的“端”,既指形體之端正,也指意念之專一。“端坐”亦即坐禅。“真相”猶言“本來面目”,即本來的自己,真實的自己,未出生前即已含蘊在胎藏之中的純真人性,也就是每個人都具有的真如佛性。它出自禅宗的經典著作《壇經•行由品》,又稱“主人翁”及“無位真人”。

   瑞嚴師彥禅師在石上坐禅時,通常只是默默地坐著,偶爾也會大聲自言自語的說道:“主人翁!”然後自己問答:“睜開眼睛!”“是!”“將來不要被蒙騙了!”、“是,是!”如此地自問自答,是高深的禅境。人不論是誰,都由甲、乙兩個“我”組成。乙是“世染的我”,甲是叫喚乙的自己,即“本真的我”。乙是外在的、衆所周知的,而甲則是內在的,存于乙的深處。所以,甲乙之間的對話愈多,其人格愈能得到提升。臨濟禅師曾經對弟子說:“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門出入,未得證據者,看,看!”——在你們的肉體之內,存在著超出時空的真實的人性,它進進出出于你的日用生活中,倘若你還沒有找到它,那麼就快點回光反省,與真實的我相會吧!無位真人活生生地出入于我們的毛孔,我們卻無法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必須既超越感覺的經驗,又不離開感覺的經驗,即通過另一種經驗坐禅(“端坐”),才能感覺得到,才能和乙我內部的甲我相會。一旦當滿身世染的乙我,抖落了身上的世俗的塵埃,與澄明甯靜的甲我相會時,我們便成了主人翁、無位真人,便見到了本來面目(“真相”)。“此便是如來”,這時的你我,便成了最高的精神實體如來了,這就是慧能所說的,迷人若能開悟,與大智人無別。不悟之時,有佛陀與衆生的差別;一念若悟,衆生即佛。由此可知一切萬法,盡在自心之中,爲什麼不從自心頓性真如本性!只要明心見性,自然成就佛道:“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壇經•付囑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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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我不樂生天

  

   我不樂生天,亦不愛福田。

   饑來一缽飯,困來展腳眠。

   愚人以爲笑,智者謂之然。

   非愚亦非智,不是玄中玄。

  

   王梵志的詩往往有發語驚人的特點。不是字句的驚人,而是語意的警拔。“我不樂生天,亦不愛福田。”佛家謂人生前修行,死後更生于天界;積善行可得福報,猶如播種田地,秋獲其實。誰不樂生天,誰不愛福田?而這個“我”卻迥異常人。爲什麼呢?修行、積善這些行爲本來都是好的,但如果把注意力集中于生天、得福上,則修行、積善便失去其純潔性,而蒙上了一層功利主義的陰影,這樣的修行、積善便大打折扣:“若欲存情覓佛,將網上山求魚”;“頭陀阿練苦行,希望後身功德。希望即是隔聖,大道何由可行”(寶志《大乘贊》);“智者知心即佛,愚人樂往西方”(志公《色空不二》)。所以,連生天、得福的念頭都要打消,“不樂”、“不愛”。但這並不等于說就可以不修行、不積福了,只是采取一種更純正的心態而已。

   “饑來一缽飯,因來展腳眠。”這是禅宗隨性適意的生活的寫照。《傳燈錄》卷六《慧海》載,“有源律師來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問:“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古宿尊》卷四臨濟禅師說:“道流,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飯,困來即眠。”餓了吃,困了睡,看時容易做時難。多少人吃飯時不肯吃飯,而是貪心大熾;睡覺時不肯睡覺,計較蜂起。“凡夫”的可憐之處,就在于他們“任生不得生,求眠不得眠”(《凡夫真可念》)。相反,如果在吃飯睡覺這些行爲上,仍然能夠體會到生活的意義,這才是禅心。有人到柏林寺參學,參見主持趙州和尚,說:“弟子第一次到這裏來,請師父教我修行。”趙州問:“你吃過飯沒有?”“吃過了。”“那麼,去把碗洗一洗吧。”——領悟、修行及日常生活屬于同一件事情,禅宗主張“任運自然”,“一切無非佛事”(志公《事理不二》,要能夠切實領悟到這種真實,並加以維持才是修行。如果“向外覓功夫”,那麼只是個癡頑的俗漢。

   “愚人以爲笑,智者謂之然。”“愚人”,指不明白饑來吃飯困來眠、日用即道的那些人。“智者”則與之相反。這兩句從不同的方面寫世人對“我”所采取的禅修之道的看法。愚人嘲笑“我”,以爲這很愚蠢;智者贊許“我”,以爲這是大智慧。而“我”又是如何看自己的呢

  “非愚亦非智,不是玄中玄。”“我”自己認爲,這樣修禅既不是愚也不是智,更不是什麼玄而又玄的東西。因爲只要起了“愚”“智”等分別心,便離開了禅。饑餐困眠,脫落身心。作者在這裏,不但把以“我”爲愚的看法消除,而且把以“我”爲智的看法也消除了。而真正的透脫自在之境,正存在于此。

   禅是平常的、常切的,它存在于日常瑣事之中。因此,在寒暄、洗臉、吃飯等生活細節,都有平常心的妙用。在這生活的自然平淡中,感受到甯靜與愉悅,才是真正的禅。用《壇經•自性真佛解脫頌》來說就是:“若能心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自不求佛覓佛,去覓總是大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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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莫漫求真佛

  

   莫漫求真佛,真佛不可見。

   妙性及靈臺,何曾受薰煉

   心是無事心,面是娘生面。

   劫石可動搖,個中無改變。

  

   這首詩談的是“自見本心,自成佛道”(《壇經•付囑品》)的主旨。

   “莫漫求真佛,真佛不可見。”“真佛”,指自己的本心,即每個人都有的純真佛性。佛教認爲,人的本心本是純潔無邪的,只是受了外在的“客塵煩惱”的蒙蔽,才隱沒在汙濁之中,因此要使迷惘的人生轉化爲覺悟的人生,就必須恢複清淨的本來面目。佛教的法相宗主張阿賴耶識因受外界事物的熏習,成就業種而使人在六道輪回不已,要想獲得解脫,必須通過修習,轉染爲淨。佛教的北宗禅法,則主張對心靈這面鏡子,“時時勤拂試,莫使有塵埃”。作者在這裏,運用的卻是慧能大師所開創的南宗禅,徒喝一聲:不要徒勞無益地“求”什麼“真佛”,因爲“真佛”本來就安處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怎麼可能通過向外尋求來得到呢?

   “妙性及靈臺,何曾受薰煉

  ”這是對上兩句的補充。“妙性”和“靈臺”,這裏指的都是人的未經受外物蒙蔽的本心,即真如佛性,它是不曾受到客塵煩惱的“薰煉”,而失去原本的光明的。它原本就赤灑灑淨裸裸光燦燦地袒露在那裏的。“心是無事心”,這種不受任何拘束的空靈與自由的心,沒出生前就已存在。“面是娘生面”,這個本來面目,天真獨朗,不爲後天而改變。

   “劫石可動搖,個中無改變。”這兩句是對上文進一步的深化。“劫石”,佛經中指極大的石頭,或方廣四十裏,或方廣八十裏,或方廣八百裏。佛經上說,用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天衣,每隔無限長遠的時間來拂拭這石頭一次,等到經拂拭得消失時,才是一小劫、一中劫、一大劫。劫石動搖,指極其長遠的時間。詩中用的假設句說,不論經曆了再長遠的時間,,真如自性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這常清淨的佛性,永遠存在,永不變化。既然“佛性常清淨,何處惹塵埃”,又哪裏會受什麼“薰煉”,又何必去外求才能得到呢?

   這首詩宣揚直指本心、本心即佛,與南宗禅思想實出一轍。

  

《經典禅詩 第十章 名僧禅詩欣賞 一、王梵志禅詩》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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