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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頌古 第一章 公案頌古與本原心性 一、本心的超越▪P2

  ..續本文上一頁妙明真心和盤托出,武帝人我的見解仍然沒有泯除,因而再問:“對朕者誰?”——別人都說你是聖人,你現在說“無聖”,那麼站在我對面的“你”又是誰?達摩回答說:“不識!”當禅人獲得開悟之際,身心世界皆空,只是一片虛明,在空寂的體性中,一切有對待的自他、能所都不複存在,渾然一體。聖凡皆世相,在自性中平等一如。心佛及衆生,叁者無差別。自性超越凡聖,不能安立任何名相。達摩直指禅門第一義的否定,竟使武帝如泥雕木塑般愣在那裏。達摩本以爲武帝有相當高深的禅學修養,至此發現他只不過是在名相上著眼,不識禅法真正寶藏,不是上等根器,難以領悟真正的禅法,遂不辭而別,渡江到北魏嵩山,面壁九年。雪窦頌雲:

   聖谛廓然,何當辨的。

   “對朕者誰?”還雲“不識”。

   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

   阖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

   休相憶,清風匝地有何極。

   (師顧視左右雲:“這裏還有祖師麼?”

   自雲:“有,喚來與老僧洗腳!”)

   圓悟說:“大凡頌古只是繞路說禅,拈古大綱,據款結案而已。”(本書引用圓悟的話,均出于《碧岩錄》各則) 雪窦吟頌這則公案,劈頭用“聖谛廓然”四字,重現達摩用不可湊泊的“廓然無聖”粉碎武帝妄念的情景,指出寥廓如萬裏晴空般的“聖谛”,是一絲不挂、一法不立的絕對真心,不容計較思量、分是分非、辨得辨失,不可以情識蔔度。稍一擬議尋思,即蹉過萬裏,任是有高深悟境的禅僧也難以把握其要義。

   ““對朕者誰?”還雲“不識”。”雪窦老婆心切,謂聖谛一法不立,是超越相對的絕對本心,當然不可用情意來識度。雪窦用“還雲”二字表示強調,以提醒衆人“廓然”中連“聖”也沒有,更無“識”與“不識”。至此整個公案已吟頌完畢,簡明扼要的十六個字,于重現公案情景之際,表達了作者透徹的禅學見解。

   “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達摩西來,本是爲了與人解粘去縛,抽釘拔楔,鏟除意路上的荊棘,因與武帝機緣不契,遂悄然渡江北上。頌古說這一舉動的本身同樣免不了“生荊棘”,語奇而意深。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自從這則公案産生的那天開始,就引發了無數人的討論、猜測,結果反而被言語的“荊棘”給纏住了。

   “阖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達摩來中土,爲度有緣人。既然機緣不契,縱使武帝發動全國的人去請,他也不會回頭。武帝後來悔恨與達摩失之交臂,在達摩圓寂後親撰碑文說:“嗟夫,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怨之恨之!”(《全梁文》卷六七)

   “休相憶,清風匝地有何極。”雪窦在詩的最後兩句,蓦地插入景語,將一切向外尋求之心(求功德、求聖谛、求達摩)拽轉回來,直截了當地剖露自己的見解說:只要識得自己腳跟下的安身立命處,就能時時與達摩把袂而行,而不必對他尋思憶念。這是因爲,澄明的本心不在別處,它存在于我們每個人的身上,親切之至,尋常之至。它猶如普天普地的清風,人人都受其熏育,它是取之不盡挹之無竭的大自然的無盡藏。

   雪窦頌畢此詩,仍然擔心人們迷戀祖師,依賴祖師,不敢自行肯定自行擔當,又再度運用截流之機,顧視左右而問:“這裏還有祖師麼?”自己答應說:“有。”並再一次自己答應說:“有的話,喊過來給老僧洗腳!”表面上是過于貶損了祖師威光,實則別有深意。因爲澄明的本心,不依傍任何一物。徹悟之時,無一物是祖師,無一物非祖師。

   從對公案意趣及雪窦頌古的分析可以看出,“廓然無聖”的重點是本心的超越性,這是禅宗最根本的精神。只要參透了“廓然無聖”這一句話,參透了這一則公案,就會同時領會千句萬句話、千則萬則公案。

   雪窦在頌古中,先是用“聖谛廓然”等十六字重現一則公案,在不作任何評判中流露出自己深邃的禅學見解;之後余興猶酣,又以“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巧翻新錦,提出疑問,引而不發;以“阖國人追不再來”渲染出達摩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辛勤來東土,只度有緣人的一代宗師的精神氣質;以“千古萬古空相憶”襯出武帝對錯過明師的悔恨惋惜。兩句運用了誇張的手法,回環唱歎,低徊怅惘;末二句“休相憶,清風匝地有何極”又陡翻新意,以清麗的詩句,象征澄明本心,人人具足,遍布寰宇,使人有清風拂面脫落身心的喜悅之感。雪窦頌古,與公案珠聯璧合,不但精妙地傳達了公案的神髓,而且以透徹的悟性、娴熟的技法,大開大阖、收放自如地吟詠了本心的超越性。

   表達本心超越性的,還有“丹霞問僧”公案及頌古。《碧岩錄》第76則:

   丹霞問僧:“甚處來?”僧雲:“山下來。”霞雲:“吃飯了也未?”僧雲:“吃飯了。”霞雲:“將飯來與汝吃底人還具眼麼?”僧無語。長慶問保福:“將飯與人吃,報恩有份,爲什麼不具眼?”福雲:“施者受者,二俱瞎漢。”長慶雲:“盡其機來,還成瞎否?”福雲:“道我瞎得麼?”

   丹霞詢問僧人從什麼地方來,實際上問的是生從何來、死往何去的來處。僧人沒有說出來的具體地名,而說“山下來”,好像也是個有見解的人,反過來要勘驗主家。丹霞見他沒有回答來處,決定再辨一辨他的真假,便問他吃飯了沒有,僧人回答已經吃過飯了,開始露出破綻。不過有的禅客在接機時故意露出破綻,敢于向虎口裏橫身。如果對方識不破,就不是明眼人。因此丹霞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繼續探問“那個施飯給你吃的人還具不具備開悟之眼?”僧人無言以對,至此敗象全呈。

   布施是六度之首,但仍然有“具眼”和“不具眼”的分別。保福、長慶,都是雪峰的得意弟子,經常在一起討論古人公案,用來端正見地,開啓般若法眼。長慶問保福:“將飯給人吃的人,我們應當報答他的布施,爲什麼師父還說他不具眼?”這是借用公案來檢驗保福的見地,看看保福是不是時時都不離本心。長慶知道,如果落在供養、報恩等概念裏,對布施與受布施不能叁輪體空,充其量也不過是人天福報的善行,並不等于法眼通明。保福回答:“施者受者都是瞎子!”保福並沒有被供養、報恩之類的概念套住,而是用峻烈的機法將它們粉碎。長慶對此卻並不能領會,繼續追問說:“盡其機來,還成瞎否?”——如果這僧不是默默無語,而是發揮了佛性的大機大用,還會是瞎漢嗎?心性赤裸裸淨灑灑,一法不立。長慶于問答之際不知不覺落到“盡機”裏去了。對教下的“供養”、“報恩”等概念他能看得清、空得掉,對宗門的“盡機”、“具眼”等葛藤他卻看不清、空不掉了,因此見地不夠透徹,仍然落在有無、是非、對錯、盡機不盡機、具眼不具眼等相對概念裏,違背了不二之旨。因此保福反問:“我如此具眼,知道這些概念當體即空,已經盡機了,你還能說我瞎嗎?”這則回答也是軟弱無力。可見稍一起心動念,就與超越的本心相違。長慶落入了“盡機”,保福落入了“不成瞎”,都是龍頭蛇尾。雪窦頌雲:

   “盡機”“不成瞎”,按牛頭吃草。

   四七、二叁諸祖師,寶器持來成過咎。

   過咎深,無處尋,天上人間同陸沈。

   “盡機”、“不成瞎”,是說學僧眼眨眨地無言以對,不能顯發本心的妙用,所以是“瞎漢”,而長慶、保福二人未嘗“盡機”,同樣是“瞎漢”。學僧不能盡顯機用,別人也不能代他來盡顯機用。這就好像牛不吃草時,強按住牛頭也不能代替牛吃草一樣。

   “四七、二叁諸祖師,寶器持來成過咎。”詩意謂西天二十八祖、東土六祖這些法明通眼的禅宗大師,將“寶器”(直指人心的法寶)遞相傳授,反而成了過咎。這是因爲保福的答語落入“不成瞎”,不僅僅帶累長慶一人落入“盡機”,就連曆代祖師也統統被埋沒掉了。祖祖相傳的無上大法反而成了“過咎”,是因爲後代子孫不肖,以致于埋沒了祖師的禅道。

   “過咎深,無處尋,天上人間同陸沈。”兩句進一步加強語氣,說不能顯發機用、不具法眼的過咎之深,將祖師禅道一起在陸地上沈沒了。

   此詩與“廓然無聖”公案及頌古一樣,顯示了禅宗超越一切的根本精神:超越具眼與不具眼、盡機與不盡機、成瞎與不成瞎等一切相對觀念,表達了作者的透徹之悟。

   表達本心超越性的還有“《金剛經》罪性”公案及頌古。《碧岩錄》第97則:

   《金剛經》雲:“若爲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爲消滅。”

   《金剛經》說如果一個人前生造了下地獄的業因,由于這一生能承受得了別人的打罵、歧視、汙蔑,善力強大,前生所造的罪業就會因此而消失,不會受到下地獄的果報。經教家由此認定《金剛經》可以消除一個人無量劫來所造的所有罪業。根據經教家的說法,一個人只要將這本短短的經文廣爲流傳,便是受持《金剛經》。雪窦認爲,能真正受持這部《金剛經》,即是徹見了本地風光。但如果以祖師禅來講,連“本地風光”、“本來面目”都得斬爲叁段,叁世諸佛十二分教也不值得一提。一般人只知道流傳經文,動不動就說我一天念誦了多少遍經文、將它宣傳給了多少人,這只不過是巡行數墨。他們根本不知道只有從自己本心上起用,才是真正地在流傳、運用這部經典。如果不能將《金剛經》化爲性情,提升自己生命的境界,只是放在空屋裏供養著,它是不會放光的。雪窦指出這精微之處,就是要使人了解受持《金剛經》的真正靈驗所在。頌古說:

   明珠在掌,有功者賞。

   胡漢不來,全無伎倆。

   伎倆既無,波旬失途。

   瞿昙瞿昙,識我也無?

   “明珠在掌,有功者賞。”雪窦說,對受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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