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風花雪月
素全法師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僅“風花雪月”四個字,就將彩雲之南大理最著名的景觀呈現在我們面前。而宋代無門慧開禅師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詩句,一直似一劑良藥,安撫著很多煩躁的心靈。由此看來,“風花雪月”不僅僅是風光,還可以是一種意境。
風
六祖慧能大師曾經在廣州光孝寺對爭吵的兩位和尚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禅宗的很多公案告訴我們,人心動與不動,實與風、幡無關,即便無風、幡之動,亦有水熱還是火熱之爭。娑婆世界煩惱之根源就在于“爭”,爭名、爭利。風動無聲,風動塵起,風動呼嘯。而人心之念,何曾不是如風般起伏跌宕呢?
然而,人心如果真的不動,也未必是好事。
師父曾經講過一個故事:當年能海上師去西藏學法,在康定曾跟隨一位瘋喇嘛,說癫不癫,說瘋不瘋。瘋喇嘛平日帶一徒弟在山腰閉關住洞。一日山下歌舞歡天,鞭炮不斷,瘋喇嘛問徒弟:山下爲什麼那麼吵鬧啊?徒弟答:過年了。瘋喇嘛便責備道:既然過年,爲什麼不拿點東西供佛啊?徒弟回答:師父,我們都已經好久沒有吃的了,拿什麼來供佛。瘋喇嘛反問徒弟:難道山溝裏面清水都沒有一點嗎?于是師徒倆一起到山溝打了些清水回來供佛,剛把佛供完,老百姓已經送食品上山來給師徒倆拜年了。
自然界非死水一潭,風是常有的;人心非死心,念亦是會生的。偶爾一早行路,看見掃街的清潔工人,真的感覺他們很辛苦,因爲塵世間的很多人此刻還睡得正香。看到寺院八十多歲的老和尚還和僧人一起爲建設寺院搬磚搬瓦,內心時常有淚湧的酸楚,在世間六十歲的老人就已經退休了。
其實,修行與不修行就在念上,看你生的是私心雜念,還是無我的衆生念。心中有佛,心中就有衆生,既然心是衆生心,何來我心與他心。老和尚常說:我們要空,空的是自我;要有,有的是衆生。
此風常常起,此念常常生,只是我們感悟的是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無痕無聲,隨緣自在的心境!千萬不要傷風感冒了。
花
花是善因。在五臺山曾經上南臺錦繡峰朝拜時,滿心歡喜地采摘不少鮮花回塔院寺供佛,老和尚看見卻平淡地說:這些花開在南臺,本來就是在供養萬千佛菩薩。一句平淡的話對我教育很深。不過,這並沒有改變我供佛的願望。直到今天,盡管經濟不怎麼寬裕,只要有機緣,我依然會在初一或十五到成都的花市,買些鮮花來供佛。每次鮮花供佛後,內心都有種心安理得的恒順感覺。恩師上貞下意大和尚經常說:花代表善因,有善因必得善果。
衆生的苦難來自苦難的因,我們要以花之美好,在有限的生命中,種上更多的善因。所以我們虔誠供養佛陀的每一朵花,都是我們讓苦難的衆生得以究竟遠離苦難、平安吉祥的因。
雪
對于雪之潔白,很多人都曾經贊歎過。而我認識的雪,卻代表了苦修勤練,代表了意志的堅韌。雪之潔白是修煉來的;雪之高貴是修煉來的;每朵雪花的獨一無二更是修煉來的。所以,我一直認爲靜谧的雪夜,是修行讀書的好時節。春光旖旎惹人醉,雪夜無聲聞書香。
沒有出家前,曾經到九寨溝旅遊,溝口有座寺院叫紮汝寺。二十年前這座寺院還很小,只有一座殿堂,一位老喇嘛。十月底的九寨溝已經下雪,偶然看見寒冷的雪地裏,一位滿頭白發、已經有九十來歲的老婆婆正跪在院子的角落磨一根大鐵棒。我輕聲地問:老人家,你在這裏磨什麼呢?老太太低頭磨她的鐵棒,根本無視我的存在。老太太的膝蓋跪在雪地上已經潰爛,有一層厚厚的繭子。無趣的我來到殿堂,一位老喇嘛正在念經,大概有七十多歲。于是我問老喇嘛:老太太在雪地裏磨什麼呢?爲什麼不說話?老喇嘛告訴我:她在那裏是要把鐵棒磨成針,以忏悔自己的罪孽,不說話是在修禁語。
我的心震撼了,我終于相信信仰可以超越物質、超越思想、超越生命、超越痛苦,得到解脫。
一年前,我還挂念著問現在紮汝寺年輕的奔卡仁靜活佛,他告訴我兩位老人早就圓寂了。
雪,我一直景仰你的高貴,我願意和你一起修煉,一起悠揚在天地間!
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月是一面鏡子。
記得在石經寺的一個中秋深夜,睡夢中的我隱隱聽見有敲門的聲音。起床開門沒有人,走到方丈院子裏,卻看見師父在月下繞著百年雙桂經行,恩師孤獨的身影在月光下從容安詳。師父看見我出來,便仰望著明月對我說:這樣明亮皓潔的月色,我只在五臺山的清涼橋見過。隨著恩師的視線望去,天空明月如鏡,聖潔如蓮。
那夜過後沒多久,師父就讓我獨自去五臺山,一住就是五年。五臺山,夜夜星光燦爛,夜夜月色皎潔。
而今恩師已經舍報,那夜如蓮華的明月卻一直深鎖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