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愛、我慢」,故皆習于向外擴張,欲使小我變成大我。當然向外擴張的方式可有很多,求名求利,求工巧技藝、知識學問等皆是。然而一昧地向外擴張故,乃漸從本而末,以至于全忘失了根本。這就如前面所說,以不斷分叉取舍、阻逆轉折故,以至全迷失于身在何處?故我們得從返照而內攝,以便于身心當下處去探究生命的本質。
從取舍而統合:一般人于碰到理或事之矛盾處,則唯用「取舍」的方式去抉擇。于是以取此舍彼、取一舍一故,便看不到生命的全體。故我們當用統合的理念,去提升或超越矛盾。而欲統合者,唯用內觀的方法,去參破彼此的矛盾處,才能完成真正的統合。
從思惟到參究:以上返照或統合,一般人還只用「思惟」的方式去處理。然思惟雖衆皆習用,也有它相當的作用,故世間仍有理念較深刻的哲學家、宗教家或藝術家。但以佛法而言,思惟只是妄心的現形意識,難以真逼進生命的本質處。故欲真參透生命的本質,唯用不思惟的「參究」功夫─即是前所謂「懸而不思」的法門。
從逆流到還源:以上從向前而返照、從外張而內攝、從取舍而統合、從思惟而參究,皆是佛法中所謂逆流的功夫。以能不斷逆流上溯故,能還到生命的源點─亦即真心所現處,而會透生命的本質。
從知解而體驗:要理會生命的本質,雖用聽經聞法的功夫,亦能有相當的知解。但那只是以思惟方式而得到的浮光掠影,跟真正的體驗,還有天地之隔。故我們于知解後,當更用參禅的方式去用功,以便得到真正刻骨銘心的體驗。
小結
以上所說修行動機的疑情,主要有:一、對生命本質的疑惑;二、雲何出離痛苦與煩惱?疑情既起,則要有方法以對治;而對治者,乃內觀法門也。
內觀,從最初的「日叁省吾身」到參話頭;故有「思惟」與「不思惟」的方式。而思惟者,當以法理爲根據才能有效。否則,凡夫衆生不也是朝思暮想,念念思惟嗎?但凡夫衆生既以理路不清(成見太多或邪見太深),又以經驗不足;故雖盡力思惟,仍覺悟不了生命的本質。在佛法「八正道」中,不早謂:必先有正見,才有正思惟嗎?
既思惟者,當以法理爲根據;而法理竟從何而來?從「聞思」中來!所以內觀者,還須先有「聞思經教」的前方便。否則一昧的閉門造車,常只是自鑽牛角尖而已!何能有助于覺悟?在曆史上曾「無師自悟」者,唯釋迦牟尼佛而已!
因此,中國禅宗到後來竟宣稱:文字只是葛藤,經教更是雜毒。我覺得這只是在斷自己的根本而已!而根本既斷,中國禅宗乃不能不愈來愈萎弱。所以我雖自始強調內觀法門,卻也鼓勵行者當多從聞思中建立正見,以作爲返照、內攝、統合、參究之依據。
問曰:既內觀須以聞思經教作前方便,那世間的知識與經驗是否亦有助于覺悟呢?答言:對于覺悟的過程,我曾用過一個比喻:就如釀酒,雖最後必將壺口封閉,以靜置地窖中發酵。但于封口前,乃須先填入很多材質才行。故真參禅雖是不思惟的功夫;但于不思惟前,仍須用思惟的方式去收集很多資糧─此資糧既包括佛法的知見,也包括世學的知識和經驗。故曆史上的大禅師,都曾有飽學經教、深通世學的過程;故一旦開悟了,便能立即成爲一代人天師範。相反地,有些行者,能以受棒喝故而一時脫落身心;但以經教世學不熟習故,便難成爲一代大師。
其次,不思惟的內觀或參禅,乃須有「修定」的前方便。否則妄想雜念如五月蒼蠅,揮之不去,則如何能修觀或用參?故佛法常雲:「由定發慧」。此慧,乃偏就證慧而言。而修定者,又須有調身、調息、調脈的前方便。否則或身難安,或息太粗,或脈障叢叢,心如何能定?故我于此課程中,乃介紹等持專注與兼用內觀的方法,用以幫助修定及調身、調息、調脈等。
內觀雖曰有思惟與不思惟,其實在運用時,往往又互爲表裏。這乃:
一、思惟盡處,則是不思惟的懸而不忘:這相信很多人都有經驗。有時候,對某些問題,雖我們已一想再想;但還覺得只在問題外圍打圈子,而進不到問題的核心去。于是乎,此既是思惟所不及處,我們便不將再思惟。然而雖不再思惟,但問題其實早烙進心田深處;因此雖表意識不再思惟,但深意識裏卻仍懸而不忘。而此懸而不忘,即類似于參禅的法門。
二、不思惟盡處,則是疑團現起:很多初用參話頭的法門時,根本毫無疑情而只假戲真做爾。然而若肯死心踏地的守住「不思惟」的法門而直修去,則待業識將盡,便蓦然有疑團乍起。于是乃能弄假成真,而真參起疑情來。
叁、若至無功用心的疑情現起時,殆離悟境已不遠矣:若疑團正起時,其實既非思惟,也非不思惟。以若謂不思惟,則何能有疑情之現起?反之,若謂動心去思惟,則早落入話尾去也。于是當此「非思非不思」的疑情,能現起于一切境界中時,是謂「無功用心」的疑情現起已。而心既能與「無功用心」相應,則必離悟境已不遠矣!
中道與法身
從參禅之初,(其實應說從學佛之始),即是爲了覺悟。但若真覺悟,則所悟得的又是什麼?當然此在叁藏十二部經裏乃有許多的回答方式。但就我的理解,則曰:唯中道與法身爾。
因爲一切疑情,乃從矛盾而有。不管是理念的矛盾或事象的矛盾;以矛盾不能消除,故由之而現起疑情。因此雲何能開悟?即謂能消除矛盾或統合矛盾。而矛盾既消除已,則非此亦非彼者,乃名爲中道。或矛盾既統合已,則即此亦即彼者,乃名爲法身。以下詳述中道與法身:
中道與法身,皆可對應而細分爲四類。現首述中道的四個類別:
理的中道:這最具代表者,乃龍樹菩薩于《中觀論頌》中所謂的「衆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爲是假名,亦是中道義。」世間萬象,似滿目琳琅、千差萬別。但若能從緣起的理則去觀察,則萬物于緣起中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故從緣起去觀,則能消除一切理上之矛盾。
尤其既緣起則無自性,而無自性者更能消除一切我見、我慢。世間的矛盾似很多,但追根究底,乃從「自我中心」的執著對立而有。而無自性者,既能消除一切我見;則一切由我見而有的矛盾對立,亦樹倒猢狲散矣!故從緣起去觀,亦能消除一切事上之矛盾。
在《中觀論頌》開宗明義的八不中道裏:不生不滅,不一不異,不常不斷,不去不來。即謂能以緣起中觀,而消除一切對立與矛盾也。詳細各位去看《中觀論頌》,即可明白。其次:
心的中道:一切的矛盾,究竟是由心之分別取舍而有。以衆生于觸對境界時,必由之而生分別取舍之心。于是乎不管你怎麼取此舍彼,皆是偏端而非中道。故真相應中道者,唯以不分別取舍故。而不分別取舍者,即是前所謂的「證無分別智」。故心之中道,非徒口說或理解而已,乃必由修行才能體驗之。
身的中道:若以禅修而證得無分別智,則既能體證心之中道,同時亦能打通身之中脈。故身之中道者,首爲中脈的疏通。其次,從中脈而外延,故順通全身內外大小周天之七萬二千細脈,亦是中道。此爲若能完成大小周天者,則氣既不偏上、不偏下、不偏左、不偏右,不偏前後、內外,故能相應于中道也。
行的中道:前理的中道、心的中道、身的中道,皆偏指內證的境界;而此行的中道,則指現形于外之行爲。佛法講到修行最後的境界,常曰「無功用行」,即雖不再作意,卻能隨緣示現。一般人常說:菩薩慈悲,菩薩發願度衆生。其實,這只是以凡夫心去度菩薩境界。以若真是大菩薩,則必早證無心境界;而既無心,雲何起慈悲意而發願度衆生呢?在佛法裏常謂的叁解脫門「空、無相、無願」。若不入叁解脫門,則非大菩薩;若是大菩薩,則必無心無願才是。
然大菩薩雖無心無願,但能于與法界因緣的感應道交中,而種種示現,或說法度衆,或慈悲救苦,或金剛怒目。于是凡夫得見其有種種行,但此一切行,乃只是「無功用行」爾。
于是以無心故,乃能相應于「事事無礙法界」。在華嚴中,常謂有四法界:理法界、事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過去我一直無法理解,何謂事事無礙法界?而今乃稍能從無心境界中去意會。否則,天災人禍或老虎吃人,豈能無礙?然若證于無心境界,卻只道「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在華嚴經裏,八地以上乃不動地;而心既不動,礙從何起?
以上所說中道,乃從先覺悟于理的中道以修心,故能證于心之中道。次從心之中道,而能疏通身之中道。最後,以身心統一、理事無礙故,能成就于行之中道。
法身
中道本不外乎法身,就如同真空即是妙有;但在言語的界別中,中道乃偏指矛盾的超越,而法身則指矛盾的統一。以上既已說明四種中道,其次更闡述四種法身:
理的法身:此我們還是從《中觀》的「衆緣所生法」說起,既一切法是因緣所生,而因緣複從因緣生;則種種因緣互相鈎結連鎖,乃成一廣大無邊的梵網。這網既已刮盡天地萬物,更能延攬過去、現在、未來。故且將此法界的緣起總相,安名爲「法身」。
或問:那凡夫衆生有「法身」否?答曰:凡夫衆生無有「法身」!此爲雖緣起諸相,法爾如是;但凡夫衆生卻只能從自性見中去見其千差萬別。以不得統一故,不名爲法身。我們之所以稱爲「身」者,乃爲有統一協調的作用;譬如眼耳鼻舌,手足四肢等乃能相互協調故,得名爲「身」。
因此必待能從「緣起無自性」中去觀待萬法,才得名法身。故只有已覺悟的聖者,才有法身。
心的法身:佛法中常謂「六根對六塵」,眼耳鼻舌身意對色聲香味觸法。其實前五根,皆不出意根的作用;故前五塵,乃含容于法塵中。前所述緣起的總相,雖萬象森羅,無所不包;然就衆生意根所能及的法塵,卻是有限多了。我們區區五尺之軀,短短百年之際,又無天眼、天耳等神通,故所知所受者,比之理的法身,乃微乎其微而已!
然而凡俗衆生即使所見有限,卻仍不得爲法身。以前已說過:必完成統一,才名法身。而衆生以分別取舍故,必在散亂矛盾中,故不名法身。唯聖者以證無分別智故,得名爲法身。
氣的法身:前曾說過「氣似電磁于右手定則中,所産生的磁場。」而凡夫即使有氣脈、有磁場,卻不得名法身;因爲脈多雜亂淤塞,而磁場亦互相幹擾。故唯有從打通中脈而順通大小周天者,才能以統一協調故而稱爲法身。
當然前也說過:中脈從外向內、從下到上,還有許多層次的差別。但大致而言,愈能內攝者,即愈能外延;而愈能內攝與外延者,其法身也就愈大。簡言之,即磁場所能及的範圍乃愈廣也。
當然氣的法身比之心的法身,又是天地之隔、微乎其微爾。尤其是生病萎弱的凡夫衆生,以脈常阻塞不通故,其氣力所及的範圍可能還不及其身體大。
體的法身:所謂體者,乃身心力用所及處也。如對照前「行的中道」而言,乃爲得行故,能完成其力用。凡夫衆生雖亦有其作用,但少知寡能,只聊勝于無爾。而聖者經修行後,乃能全盡其力。而此又可分自受用與他受用。
自受用:佛經中所謂「四無礙、六神通、十力、十八不共法」等,因與法界統一故,其勝用無窮。
他受用:于無功用心中變化四大,所謂「行空花佛事,建水月道場」而度化衆生。
以上四種法身,對凡俗衆生而言,皆是一層比一層小。而大菩薩以身心全與法界統一故,理的法身即是心之法身,心的法身即是氣之法身,氣的法身即是體之法身,在華嚴經中常謂「毗盧遮那佛」「一真法界」與「海印叁昧」者是也。
以上所說中道與法身,其實只一體的兩面也。中道偏述內證的境界,而法身偏說外延的範圍。各位如回想我前所說的「成佛與度衆生」,大致也是用這樣的區分和層次來說明的。
最後在我修學的過程中,我曾試用這種模式,來诠釋中道和法身的關系,現提供各位參考:
圖中a1與a2點,乃代表初修行時,心還向外攀緣,故有許多矛盾而與中道相隔甚遠;此a1與a2的距離,即謂因矛盾而與中道的距離。如我們能以內攝的方法用功,則因心氣內攝故,乃移至b1與b2點處。故此時與中道的距離便拉近了。然而中道的趨近,非以水平位移的方式趨近,而是以拋物狀的漸近線而逼近的。以漸近線只能逼近而不能全靠攏,故我常謂:修行只是不斷地去提升和超越,而無終結時。
其次,在內攝的過程中,心境亦隨之而提升。初于a1與a2點時,其高度僅爲ha。次內攝至b1與b2點處時,則高度已提升至hb。當心不斷地內攝至將近中道時,則高度已高超至近無窮。這也是我常說:內攝至極點,則外延至無窮的源由。
其次,再看法身。在a1與a2點處,乃以ha的高度爲半徑而形成兩個球體,體積既小,又各自分立。次于b1與b2點處,則以hb的高度爲半徑而形成兩個球體,體積既大,又能交集。于是乎,當愈趨近中道時,不只球體體積將近于無窮(包納太虛,量周沙界),且二者交集更多而近于統一。
從中道與法身的示意圖中,我們便很容易下結論:心愈內攝于中道,即體愈外延于法身。
總之,在此次課程中,我主要爲表達這樣的修學模式:從理通到心通,從心通到脈通,從脈通到體通。而理,依我修學的經驗,乃由《中觀》緣起無自性的原則而能會通。其次,心欲通;則依無分別智的內觀法門去修才能通。再者脈通,禅宗雖不談調脈的方法;但若心通者,脈自能漸調通。故我把脈通歸爲「悟後啓修」的層次,這乃與密宗相反,密宗是先求脈通,再修大手印而得心通。我以爲彼乃較迂回,故不取。最後,既心脈皆通,則能形成很大的磁場而成就于「心境合一」的體通境界。于是以心境合一故,能有六神通及種種不可思議境界。這在《維摩诘經》與《華嚴經》中,有種種描述。
但是不管果位是如何的莊嚴殊勝,總還是由因位的理通與心通而逐次成就的。所以我整個的修學理念,其實只非常單純,就只這理通與心通而已!
《禅悟密法 總結:中道與法身》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