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與緊
有關松與緊的問題,我想大家都聽過「四十億耳調琴」這個譬喻,四十億耳原是印度當時一個非常有錢的人,他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家中的財産就突然增加了很多,是一個很有福報的人,而見了佛之後,因爲他宿世的善根,所以也發心出家,跟著佛修行。他雖從小都在很優裕的環境中長大,但是修行還是非常用功,譬如說他從小就一直沒踩過地,因爲他走到之處就會有人替他鋪好地毯,他不可能踩到地的。但是在釋迦牟尼佛教的修行法門有曰「經行」,就是用走攝心,我想「禅坐會」的人都很清楚。又當時的戒律規定,經行須在精舍外面且是赤腳走的,他因從來沒踩過地又要經行,所以很快的就把腳磨破了,于是走過的路上沾滿了血。釋迦牟尼佛知道之後,特別同情他說:「你可以例外穿鞋經行。」然而他說:「不!如果大家穿我就穿,大家不穿我也不穿。」
他這樣辛苦了好一段時間,卻不覺得有什麼進步,所以有一天他覺得很灰心,他想:「我辛苦用功了這麼久,但沒什麼進步,大概我的善根不夠,我還是回家吧!」就這樣念頭一動,釋迦牟尼佛當下從禅定中知道他的狀況,于是以神通很快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問他道:「你現在情況怎樣呢?」他也如實的向佛報告。釋迦牟尼佛問他說:「你以前在家時,彈過琴嗎?」他說:「彈過啊!」「如果弦太緊了會怎麼樣?」「太緊的話會斷掉!」「太松了呢?」「會沒有聲音!」「故應不松不緊,那聲音才會好聽!」四十億耳經過佛一番開示之後,就把握了不松不緊的原則,精進用功,就很快證道了。「不松不緊」這是一個大原則,好象很容易懂,可是對我們現在的人而言,要如實去體會,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今天我再把松與緊的原則,就我個人的體會,做比較詳細的說明:
身體的松緊
首先講身體的松緊,打坐基本上就是跏趺坐,盤腿、腰杆打直、收下颚、結手印,一般人感覺這個姿勢就是一板一眼的,很容易形成緊的狀態。多數人認爲什麼才是松呢?松就是隨便坐,想怎麼坐就怎麼坐,甚至想怎麼躺就怎麼躺。然而如果能把握打坐的要領,我們便可以把姿勢坐好,而不會感覺到緊,這要領有幾:
打坐首先要能使兩個膝蓋同時著地,有的人在打坐時,不管是單盤或雙盤,總會有一邊膝蓋翹起來,這樣打坐就比較不穏定。其次,要把臀部墊高,臀部比膝蓋高坐起來才會舒服,如果臀部比膝蓋低,又要把腰打直就很辛苦了。許多人問:「爲什麼需要蒲團?或蒲團要用多高?」這雖沒一定的標准,但有一簡單的原則──就是坐起來可使兩個膝蓋同時著地,而且使臀部比膝蓋略高,如能把握這個原則,便可使我們的姿勢,坐得比較穏。再其次,坐的時候,要使我們的重心,落在兩個膝蓋與臀部所形成的叁角形中,也就是把臀部向後拉而使身體向前傾,並且挺腰使微微形成弓形,如能把握以上的要領,便可以坐得輕松舒服。
再其次,我們打坐的時候,肌肉要放松。有的人打坐時,腰故意挺得很直,或是肩膀用力,或是收下颚時會用力,這樣就會引起緊張。松的原則就是不要用力,人在下意識中會把自己弄僵弄硬,這除跏趺坐給人的印象就是緊外,求好心切也是主要原因。跏趺坐其實有它松的一面。在禅訓班我們說到叁個圓,頭形成一個圓,兩只手形成一個圓,雙盤腿又形成一個圓。在圓的運動裏,阻力最少,氣血交流比較順暢,故使我們能夠放松。另于跏趺坐中,我們的內髒並沒受到壓迫,故就內髒而言,反是在松的狀態,雖雙腿臀部較爲緊迫,但因沒有什麼重要的器官,所以沒有什麼大妨礙。
再其次,于打坐的過程中,會有氣脈的變化,當氣脈遇到阻礙時,身體那個部位會變得悶脹及繃緊,這些因爲氣脈不順,而産生繃緊的現象,我們要把它當做一種過程,不要使我們的心情也跟著繃緊。只要放松心情繼續打坐,過一段時間後,氣順了自然會由繃緊的狀態,慢慢變成松軟順暢。簡單地講,如何調理身體的松緊:把握跏趺坐的要領,肌肉放松心情放松,至于氣脈的變化就隨它去吧!如此身體的松緊就不會幹擾到我們的修行用功。
心理上的松緊
很多人對于學佛修行,抱著很神聖的觀念,如果我們也用這樣的心情來打坐,一開始就是緊的。這種情況就像我們見到一位很尊貴的長者,這位長者雖既慈悲又有智慧,但因爲我們太尊重他的關系,所以我們在他面前,不會放松也不敢放松,這問題不在那位長者,而在我們自己。事實上不論是佛、法、僧,都只爲幫助衆生成就道業,此就現實的觀點來看,這些都是工具,如《金剛經》上講的:「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它只是幫助我們過渡的工具而已,我們應好好利用,但不要因此把自己障礙了。
其次,另有種人剛好相反,他雖不把叁寶當做很神聖,但對自己的要求卻很高,希望打坐很快的腿不痛了,很快的沒有妄想,很快的有什麼覺受,簡單地講,就是求好心切。求好心切也會造成緊張,目前很多人爲何要學打坐呢?因爲這個社會很緊張,情緒不穩定,所以希望藉打坐以撫平緊張的情緒,結果還沒上坐又緊張起來了,因爲求好心切啊!如果把社會上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態,拿來打坐,那還可能放松嗎?于是因求好心切,就會造成叁種緊張的反應:
第一是控製身體:如把身體弄得很僵硬,那可以減少妄想,此因身體繃得很緊,妄想根本跑不出來,但如此只能短時間有效;長時間下來,自己就先累垮了。第二種反應就是控製呼吸:例如覺得妄想多,我就數快一點,想用呼吸來逼退妄想,所以呼吸就愈數愈快、愈數愈急,如此就使自己的呼吸不順、胸悶、頭痛。第叁種壓抑妄想:打坐雖爲減少妄想,但並不是要用壓抑的方法使妄想不産生,如果用壓抑的方法也會使心裏的壓力愈來愈大,神經繃得愈來愈緊,有的人可以把妄想壓住,但壓到最後頭腦就像混凝土一樣,雖不會動但也不清楚。打坐真正坐得好,不但沒有妄想,而且頭腦也會很清楚;壓抑的方法用一段時間之後,也會覺得非常的累。對于妄想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壓抑它,先令它出來,又能很快的將之砍斷,如此到最後妄想都被砍光了,身心就輕松自在了。
前面所講的是不緊,現在再講不松,一般人一松就容易放逸,坐在那兒打妄想;如果不立下願來導引我們,只是坐著心不在那兒,或數息也只是機械式的數著,如此心不在那兒,雖花了很多時間打坐卻不可能進步,因修行是要用心來修,心不在這裏,就不可能進步。
在心裏上調松緊,就是要把握當下的因緣去努力,而不要想到未來會有什麼進步。這也就是一般人所講的「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師父常常開示我們說:「功夫要緊,心情要松。」功夫緊就是要把握現在的因緣,好好數息、好好參話頭。心情要松,就是沒有得失心、沒有成敗心,不想過去有什麼經驗、未來有什麼結果,這樣心情放松,功夫紮實,日積月累就能有進步。
方法上的松緊
方法主要有二大類:
第一、稱守一的法門,修定主要是把注意力專注在一個對象上,如數息,我們注意呼吸,數數字,由一數到十,這是守一,守什麼呢?守我們的呼吸,守數字。或者有些外道稱爲守竅:守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守住身體某個部位,這也是守一的方法。念佛專念阿彌陀佛的聖號,或專念觀世音菩薩的聖號,或是持什麼咒、念什麼經,反正是有一明確的對象,要我們把心專注在那裏,這都稱爲守一的方法。在經典上常有個譬喻,說我們的心就像猴子一樣,七上八下的,要有一條繩子把它綁住,使它不亂跑。修定用守一的方法,基本上是以緊的心態──緊緊的抓住方法,所以第一類的方法,是由緊入門。
第二、稱還滅的法門。還滅什麼呢?這是把我們已起的妄念,全部砍掉。佛典常說到四念處: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當我們執著這個身體爲清淨、爲健康、爲長壽時,就用觀身不淨去對治,對治得好,妄想雜念就消失了。人貪求種種五欲之樂,色、聲、香、味、觸等,這些妄念起的時候,以觀受是苦去對治,一切覺受即使當時是樂,最後還是會變成苦的,如此我們就不再被這些五欲覺受所迷惑。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也一樣,能對治因我而起的妄想雜念。
簡單地講,還滅法門與守一法門最大的不同處在:守一一定要把我們的心專注在一個對象上,時時刻刻不能離開這個對象。而還滅法門剛好相反,心不能系在任何事相上,心如被什麼東西牽住了就要很快把它擺脫掉,《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的心經常被一些妄想雜念所束縛,心要無所住必先能從這些束縛中跳出來。這還滅法門因不把心專注在一個對象上,所以基本上它是松的,無所系無所住,有什麼能使它緊呢?
打坐還有第叁類法門,如將守一稱爲「有」的法門,將還滅稱爲「無」的法門,則還有一類稱「非有非無」的法門──那就是觀世音菩薩在《楞嚴經》中所講的「耳根圓通」,我們對聲音不要刻意去聽什麼,也不去拒絕什麼,反正聲音起就聽,聲音自然的進來,自然的消失,讓它任其自然好了,此一修法是單從耳根修的。又在師父所教的中級禅訓班裏,也講到一種修法叫「萬裏山河」,是用眼根修的,我們眼睛所看見的一切,只是看到,不去想它是好還是不好,因爲好的我們就會起貪心,不好的就會起瞋心,我們不要管好不好,只是全盤的接受,甚至說全盤的隨它去,在去留之中,心不在那裏,也就是所謂的「不迎不拒」,不去追求也不去抗拒,一切隨境界而超然。
「耳根圓通」主要用耳根來修,「萬裏山河」是以眼根來修,事實上眼、耳、鼻、舌、身、意都可以啓修。《楞嚴經》上講二十五圓通,即是從我們的根、塵、識來修的。師父也講到「海印叁昧」的修法,海印叁昧事實上是…
《禅林風雨 12· 松與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