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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學瑣談▪P6

  ..續本文上一頁以“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待他。我們四人到了那兒,一切如儀之後,香燈師即給我們安單位,單位安好,我向香燈師請個假,即下樓去看海秀。

  受過戒的人比沒有受戒的人,到叢林下吃香多了!當我下了四堂樓,打算到客堂去找海秀時,在齋堂樓的前面正遇見他同一位老戒師父,肩摩著肩緩步從外面走來。此際他也看到了我,緊走幾步,到了我面前就問我到客堂裏以後的情形,我一一告訴了他。他說:“那就好了!我下午就回南京,到戒期圓滿我再來接你。”說過,他把帶來的一點錢拿了出來,留夠他回南京買車票的,其余的都交給了我。他即隨那位老戒師父向客堂走去,我也回了四堂樓。下午他又到四堂樓來看我一次,並說些要我保重的話,即迳自回南京去了。

  海秀回了南京,使我這個第一次出遠門的人,不無孤獨寂寞之感!好在同路上山的叁位戒兄,待我很友善,舉凡他們有什麼事或外出遊覽,總是邀我同行,因此,在開堂之前減去了不少的寂寞,同時也遊遍了寶華山的名勝古迹。如:寺外的戒公池、環翠樓、祖堂、寶塔、龍池、老虎洞、拜經臺;寺內的無梁殿、銅殿、韋陀殿、戒壇,以及許許多多的什麼殿,什麼堂等等,無不留有我和他們叁位戒兄的腳迹,並且有時候假借去大寮(廚房)提水或打飯之便,也常跑到山門外,與那些邊曬太陽邊捉虱子的老修行們閑聊聊。如果正聊著突然看到一個身穿黃海青(寶華山的引禮師及其他的戒師,都是穿黃海青)的人從山門內踱出來時,我們則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趕快順著圍牆從小角門溜進大寮。

  寶華山神奇古怪的故事很多,那些自命“老寶華”的老修行們,不擺則已;一擺起來就沒有個完,什麼山神土地受戒啦,韋陀菩薩化緣啦,青龍顯聖啦,黑虎護法啦,乾隆皇帝尋父啦,八叉和尚不拜君啦,老鼠聽梆過堂啦,文海祖師上吊啦,他們一擺起來,那種眉飛色舞,唾沫四濺的表情,使人看到有趣極啦!可惜當時沒有照相機,有的話,拍一張下來,現在拿出插入這段文中,一定會爲我這只禿筆生色!因爲他們各式各樣的形態,都像活羅漢呀!

  我們希望的日子,也可以說是我們最怕的日子終于來了!一天早粥後,四堂樓的香燈師發布了一項消息,說:“凡是住在本堂的新戒,今天上午一律要把頭剃光;剃好了聽招呼去洗澡,洗好澡各人把各人的行李整理一下,准備進(戒)堂。”大家聽了當然不敢怠慢了!于是,剃頭的剃頭,洗澡的洗澡,整理行李的整理行李,忙得像戲班子搬家似的。等一切忙好了,香燈師帶我們到了大殿前面的丹墀裏,他向一位穿黃海青的引禮師合了合掌,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即告退了;而我們一群則像待宰的羔羊,就任憑幾個手裏拿著楊柳條子的青年引禮師擺布著。他們大概是受了“天何言哉!萬物生焉”的思想,在編班的時候不言亦不語,只要他們認爲你的頭合乎他們的標准啦,先向你剃光了的頭上打一條子,而後再指定你站在右邊或是左邊,等到按高矮的次序一班班站好啦,再由各班班頭依次把該班人的法名、字號,寫好交給引禮師,接著即輪到“點名”。在點名的時候,有一位戒兄大概是軍人出身吧,引禮師喊到他的法名時,他答了一聲:“有!”被那位擔任點名的引禮師,著實地在光頭上抽了幾條子,然後以警告的口吻大聲對他說:“以後再喊到你的法名的時候,要答:“阿彌陀佛”,不准答“有!”知道麼?”那位戒兄哭喪著面孔,又慢吞吞地應了一聲:“是!”惹得幾位引禮師,不禁捂著嘴巴直扭脖子!

  我生平所接觸的人物中,最不講理的,最冷酷的莫過于寶華山戒期裏面的引禮師。他們待新戒的態度是:“有理叁扁擔,無理扁擔叁。”也就是說他們打了你,罵了你,你有理也好,無理也罷,你只有念:“阿彌陀佛”的份兒,絕對不可以辯白。否則的話,他們就會把你打死,拉到單(床)底下去!

  記得,在戒期開堂的一天,一位手執格栓子(打人的木棍)的引禮師父,對我們新戒說:

  “你們既然發心不遠千裏而來山受戒,就應該把在小廟時的一切習氣、毛病收起來,今後行、住、坐、臥一切的一切,都要聽我們引禮師父招呼。引禮師父說:西瓜是木瓜樹上結的,你們就跟著說:西瓜是木瓜樹上的結的。引禮師父說:茄子是葫蘆藤上生的,你們就跟著說:茄子是葫蘆藤上生的。如果誰個膽敢不依言教,自作聰明,說西瓜不是木瓜樹上結的,茄子不是葫蘆藤上生的話,休怨引禮師父不慈悲,就用格栓子把他打死,放在單底下,等到戒期圓滿,一齊擡到化屍窖裏去燒!”

  阿彌陀佛!我想,膽子稍微小一點的人,不要說去受戒啦,就是聽到這段話,也會嚇得昏倒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但這並不是聳人聽聞之言,據說在我們戒期之前,確有其事哩!

  也不知是我的業障太重,還是活該倒黴!一個法名叫演華的戒兄,偏偏與我同班。在編班點名的那天,也就是開堂的一天,引禮師父點名點到我們一班的時候,他本來喊的是“演華”,因爲他是南方人,他的話我有點聽不清楚,我只聽懂一個“華”字,便以爲他在喊我,連忙合起掌來答了句:“阿彌陀佛”!他聽了先擡頭看我一眼,接著就刷刷照我頭上打了兩條子,我立時感到頭上火辣辣的難受!打過了,他才喝問我:“你叫什麼名字?”“阿彌陀佛!我叫真華。”“我喊的是演華,你爲什麼答應?”“阿彌陀佛!我……”“你什麼?”

  我見他又把楊柳條子舉起來,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有敢再說出理由來,結果還是“阿彌陀佛”救了我!

  近年來,寺院傳戒,戒師們對待老年的新戒慈悲、方便,這作風很值得稱贊,而在寶華山與這種作風恰恰相反。引禮師父對四十歲以上的新戒,特別嚴緊,特別厲害,他們認爲四十多歲才來受戒,一定是中年出家的,中年出家的人在俗時的習氣比較難改,說不定會原封不動地都帶進佛教裏來。這樣的人受了戒與自身無益,與佛教有害,所以必須用惡辣楗槌,使他們知所慚愧,庶幾能革面洗心,精勤學道!因此,引禮師對年老新戒常說:“你們在家享福享夠啦,啃不動雞骨頭啦,要出家受戒來佛教裏當老和尚啦!”

  話又說回來,寶華山的引禮師們雖然對新戒們的態度近乎野蠻,但對儀規卻不馬虎。他們在四威儀中時時處處都能作新戒的榜樣,爲新戒的良導;稍有善根的人,在一個戒期中確能獲得不少的法益,盡管所學多是偏于形式(戒相)的,而在住持佛法方面來說,其功仍不可沒!當然,除戒相之外,如果再能夠去發揮“戒法、戒行”的真義,“律宗第一山”的美名,寶華山實當之無愧!只可惜他們“知少爲足”,“淺嘗辄止”般地滯留于形式一面了!

  除此之外,寶華山最使人感到遺憾的,還有“人事問題”和“燒小鍋子”。現在先談人事問題:

  寶華山的人事不和睦,可說是:“由來久矣”!在大名鼎鼎的見月律師時代,就開其端倪了!他老人家曾因人事的不協調,而四次離開寶華。據他自述的《一夢漫言》上說,與他最過不去的是香雪阿阇黎,香雪阿阇黎有一次住在蘇州,聽說叁昧和尚在寶華山入滅了,衣缽也傳與見月律師了,很不高興,從蘇州坐船路經龍潭,他都“不進寶華山”。後來雖經“達照師手書勸谏”,勉勉強強到山禮叁昧和尚的骨塔,但不久因爲在大悲殿刻他自集的《楞嚴貫珠》,又與見月律師鬧翻了,他曾毫不留情地譏笑見月律師說:“今在內刻經嫌其不淨,將來屋虛單空,塵厚草深,恐無人爲伴掃除”了!極有修養的見月律師聽他這麼一說,也來火啦,遂以“師慎重其言!龍天常住,先人光明,想不致此,無勞爲某遠慮。”幾句話反駁香雪,結果弄得香雪阿阇黎悻悻而去,死也不肯再回寶華山了!因此寶華山種下了人事不能協調的深因。

  我在寶華山受戒的時候,人事的不協調,最顯著的地方,是堂裏與外寮。在沒開堂以前,一天我同一位戒兄去大寮打飯,東板堂裏的一個小引禮也去打飯;因爲他的飯桶放的地方妨礙了飯頭師的工作,飯頭師即大發雷霆,順手把飯桶丟了一丈多遠,而且粗裏粗氣地罵著說:“媽拉個巴子,你的眼睛呢?”那位小引禮便一聲不響地撿回飯桶,又按次序放在鍋臺上。後來我問住在大寮裏擔水的一位戒兄:“一點小事,飯頭師爲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他說:“這是司空見慣了的事,原因是:堂裏的人看不起外寮裏的人,而外寮的人就不買堂裏的賬,因之,彼此弄得冤家一樣!”我又問他:“堂裏的人爲什麼看不起外寮的人呢?”他說:“堂裏的人有這樣的幾句話:“打架是個傻和尚!吃飯跟倆和尚!念經是個啞和尚!”來挖苦外寮的人。外寮的人都是鬥大金字不認識一布袋的老粗,當然不會編什麼名堂反唇相譏啦,沒有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粗言老拳上占點便宜!”

  人事的不協調,談到這兒爲止,現在再來談談“燒小鍋子”。

  談到燒小鍋子,想來也真使人傷心!然這種家風(老住在寶華山的人,說燒小鍋子是寶華山的家風),起因也有叁百來年了!我讀《一夢漫言》,看到上面有這樣的一段記載:“先和尚(是見月律師對叁昧和尚的稱呼)在日,有叁太監皈依。孫太監號頓悟,劉太監號頓修,張太監號頓證。豫王渡江,逃進山中,先和尚未回,是達(照)師懸像披剃,及至先和尚返山,彼等各住一房。於(弘光元年)九月叁十日,劉頓修和香(雪)達(照)二師等議,欲自房起爨(另起爐竈,燒小鍋子),俱已允之。十月初一日,請余至房中吃茶,諸師先已在座,頓修向余敘說起爨事謂:“香師等俱允,今對新方丈說之。”余雲:某既是方丈,何不同論?私先允已,後乃令知。今有叁事奉告:一者:先和尚,凡諸方請期(傳戒),若有私火鼎铛之類,必令先毀,同一大廚,後乃赴請。今涅槃未滿四月(叁昧和尚于同年六月初四日涅槃),誰敢于本常住別房私爨?此欺先人,斷不可爲。次者:必要起爨,待余死後,或可任爲。(這一句話,遺害無窮)叁者:余有因緣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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