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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學瑣談▪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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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計劃著去金山、高旻參禅。

  有的人計劃著去蘇州靈岩山念佛。

  有的人計劃著去常州天甯寺學唱念。

  有的人計劃著去朝四大名山。

  有的人計劃著去終南山住茅篷。

  有的人計劃著去上海或南京趕經忏。

  有的人計劃著去甯波阿育王寺拜舍利。

  有的人計劃著去緬甸禮大金塔。

  有的人計劃著去觀宗寺研究天臺教義。

  有的人計劃著就住在寶華山學戒律。

  有的人毫無計劃,能過且過,隨遇而安。

  我呢,原是打算等海秀來山接我時再決定的,後來因爲受了一位戒兄的慫恿,竟去了南京毗盧寺,計劃著考佛學院讀書。這一計劃後來雖然落了空,而使我大失所望,但這畢竟是我參學過程中的一站,所以必須敘述一下,作個交代。

  我是怎樣受了一位戒兄的慫恿,去南京毗盧寺考佛學院的呢?其經過情形是這樣的:

  當寶華山的戒期快要進入尾聲時,一位戒兄發布了一樁令人高興的消息,大意是說:南京有人來信告訴他說太虛法師快來南京啦,到了南京就准備在毗盧寺辦佛學院,現在教課的法師都請好了!招生簡章不久也要貼出了!戒期中如有發心求學的僧青年,于戒期圓滿後,可先到毗盧寺報名,應考,陰曆年過了一定開學,此千載一時的良機,萬萬不要輕易放過等語。這一消息一經傳開來,那位戒兄立時成了衆人“巴結”的對象,大家圍著他七嘴八舌轟了一陣,結果連他自己共計九個人志願去南京毗盧寺,而我也是這九個人中的一個。

  去南京毗盧寺的計劃決定之後,我即寫了一封信給海秀,告訴他不必來山接我了,並且說明我不願去東嶽廟趕經忏,願去毗盧寺考佛學院讀書的決心。

  毗盧寺是南京名刹之一,面積廣大,殿宇衆多,一棟式樣新穎,莊嚴宏偉的觀音殿,使該寺在衰老的氣氛中,顯得生意盎然!

  我們九個人離開了寶華山,到了毗盧寺的客堂一切如儀後,知客師大概已經看到了我們頭上的戒疤,知道我們是來“赴考”的,很客氣地問了幾句話,就親自把我們送到客堂右邊的一棟房子裏去了。那棟房子一明兩暗叁間,右邊的一間住著一位法師;左邊的一間是廣單,可睡十多個人;靠走廊的一面有個大玻璃窗,窗下有一張大方桌,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看來很方便。知客師把我們送到這樣的一間房子裏,大家覺得很滿意,以爲受過戒第一次出外挂單,就遇到這樣客氣的知客師,和住這麼好的房間,能說不是“福報”嗎?

  知客師指示著安好了單,到大寮裏過了個二堂,又到大雄寶殿和觀音殿以及濟公殿瞻禮一番,已是打板作晚課的時候了,我們原准備去隨喜的,但知客師父說:“你們遠道而來,太辛苦了!在房間裏休息休息,不要去做晚課。”他這幾句話猶如嚴冬的太陽,使我們冷寂的心,有著一絲絲溫暖的感覺!

  次日清晨,在齋堂吃過早粥,回到住處,不大工夫,昨天招待我們的那位知客陪同維那師和僧值來我們房間裏,維那師進了門劈頭就問我們會不會經忏?其他八個戒兄有七個說會,我和另一個說不會。那位僧值一聽說我不會經忏,用一種輕蔑的神態瞄了我一眼,他心裏好像在說:“看你也有二十多歲了,連經忏也不會,雖然受過戒了,還不是個飯桶?”然而維那和知客,則用一種安慰和鼓勵的口吻對我和另一個不會經忏的戒兄說:“不會沒有關系,可以在這兒慢慢學。”接著他們又對會經忏的七位戒兄說:“近來常住裏的佛事很多,希望你們發發心,幫幫常住的忙!”說過,他們叁人走了,那七位會經忏的戒兄,伸伸舌頭做個鬼臉,遂異口同音地“哼”了一聲說:“幫忙?我們又不是專來趕經忏,豈有此理!”話雖這樣說,但後來他們還是乖乖地依著知客、維那的意思去做了!

  從那次知客、維那和僧值師,到我們房間裏“移樽就教”之後,七位會經忏的戒兄無形中都成了忙人。客堂裏每天挂出的佛事牌上都有他們的大名,今天張府念經,李府拜忏,趙府放焰口;明天劉府放焰口,孫府念經,馬府拜忏;總之,念經也,拜忏也,放焰口也等佛事,無日無之。起初那七位戒兄頗不高興,每次念經或拜忏回來就牢騷滿腹地說:“我們是來讀書的!爲什麼天天叫我們去念經、拜忏、放焰口!真是莫名其妙!”(我也這樣想)可是,當他們做了半個月的佛事下來,每人拿到一大疊花花綠綠的鈔票時,竟又把鈔票揚得高高的,以挑逗的口吻對我炫耀著說:“侉子!你看鈔票多好!快點學,學會了好拿鈔票!”說老實話,看他們的鈔票,想想自己的困難,的確有努力學學經忏,常此混混就算了的念頭;但有時候常住裏因人手不夠,叫我去濫竽充數站空班時,心裏就會想:“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出外參學,就是爲的這個嗎?”

  也不記得是到毗盧寺的第幾天的一個晚上了!東嶽廟的習初當家師和海秀坐著黃包車來看我。海秀見了我就問:“師公!您住在這兒怎麼樣?”我對他說:“很好!”習初看一眼我身上穿的一件露著棉花的破棉袍說:“我看你也很好,棉袍都向外流脂油了嘛!”

  語氣間有點責備又帶挖苦。接著他又說:“老弟!不要硬啦!跟我去東嶽廟吧!你不願趕經忏,我不勉強你,只要在廟上幫忙寫寫算算,每天就給你一個單子錢(等于念一天經代價)。那邊住的又都是北方人,吃吃大面、饅頭、水餃什麼的,總比住這邊一天吃一頓老米飯,喝兩頓包谷粥強吧?”

  習初說過,兩只大眼瞪我老半天,似乎在等我答覆。于是我說:“老師兄盛意我非常感謝!但我無法接受你的盛意。因爲我來這兒的目的是求學,不是爲了金錢和享受。這兒生活雖是苦些,然比起寶華山來好多了,更何況每月還能找個零用錢。至于衣服穿好的穿壞的我也無所謂,孔老夫子的弟子子路,穿著破舊的衣服與穿狐裘的人站在一起,尚不覺得難爲情,難道出家人穿破衣服還怕人家笑嗎?”習初當家師聽了我的話,好像很不高興。不過,他沒有駁斥我,只是言不由衷地說:“也好!你既然下了決心,就在這邊磨煉磨煉吧!”說過,他就和海秀坐著兩輛黃包車回東嶽廟了。

  常言道:“看破世事驚破膽,識透人情寒透心!”真的,世事人情太可怕了!當你與他人環境相同,才能均等,或是有被利用的價值的時候,一好百好,處處都好!一旦他人環境比你好了,才能有發揮的機會了,或是不需利用你了,他對你的態度馬上就會變樣,甚至一腳把你踢得遠遠的。這種情形並不僅限于在家人,出家人也是一樣,有時比在家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真是令人傷心的一件事!我說這話並非是無的放矢,而是有事實爲證的;現在把這一事實寫出,請看看人情可不可怕!

  同我去南京毗盧寺應考的八位戒兄弟,他們雖然都是南方人,但在戒期中,乃至初到毗盧寺的時候,我們不僅是志同道合,彼此間的感情也是與日俱增的。這對人生地不熟,一個人在叢林下參學的我來說,確有著很大的鼓勵作用。不幸得很,一向與我“志同道合”的戒兄,到毗盧寺不久就拿我當他們的開玩笑的工具了!他們對我的稱呼以“侉子”代替了“戒兄”;對我的態度以譏笑代替了敬重,結果弄得惡口相向,大打出手,九個人幾乎都被“擯出”毗盧寺的山門!

  我在前面曾經說過,毗盧寺的佛事是“念經拜忏,無日無之”的話,因此,七位會經忏的戒兄,鈔票日見其多,而人也日見其疲勞了!每天在念經拜忏之後,吃了晚飯他們就上床睡覺。常住裏的規定原是九點熄燈的,所以我常在吃了晚飯以後的一段時間內,讀讀功課,寫寫字什麼的。但爲了怕驚擾他們的睡眠,我多是以“默而識之”的方式讀,從來就沒有出過聲。然而他們卻不管這些,一見我坐燈下展書讀的時候,便肆無忌憚地大叫:“侉子!侉子!睡覺!”說過,咔嚓一聲,就把電燈關了。前幾次多少還帶點開玩笑的性質,經我說些好話,要求要求,他們就把電燈開開(說來不好意思,那時我連開關電燈也不會),讓我繼續讀下去。可是,後來完全以威脅和怒罵的口吻對待了。如說:“侉兒!侉兒!快睡覺!不睡,揍你!”或是說:“你媽的,搞什麼玩藝,還不睡覺?告訴你吧,再用功也拿不到我們這樣多的鈔票!”說過仍把燈熄掉。我知道在這種情形下,再哀求他們也不會生效了,我只好據理與他們爭論一番。但因爲他們人多勢衆,爭論的結果還是我吃虧。有一次我很氣惱地說:“你們實在欺人太甚了!我讀書,既不請教你們,又不敢出聲,你們睡你們的好啦,爲什麼一定要妨礙我呢?熄燈的時間是常住規定的,我並沒有違犯常住的規定呀!你們不是無理取鬧嗎?你們說我再用功也拿不到你們那樣多的鈔票,告訴你們,我用功是爲了將來考佛學院,不是爲了鈔票,請你們不要再這樣,不然的話,我真要對你們不客氣了!”

  我認爲這番義正詞嚴的話語,定能使他們知所慚愧,以後不再揶揄我,乃至不再謾罵我,大家就好“井水不犯河水”各幹各的了,那該多麼好呢?但事實卻大謬不然,他們不唯不停止對我的揶揄和謾罵,更變本加厲地以“聯盟”形式,要轟我“出境”了!在這當口我的無明火實在無法再耐得下去,于是,與一個法名叫什麼清的——即是我每晚看書時關燈的那一個,一言不合,起了沖突。他立在廣單的邊緣,被我照臉上掴了一記巴掌,不知道是他太無用,還是我在盛怒之下用力太猛,他竟應聲倒在床上,兩手捂著臉,沒命的“媽呀!我的媽呀”的嚎!其他睡在床上的幾個,在我掴那叫什麼清的同時,也都挺身坐了起來,齊用手指著我直吼:“你敢打人?你敢打人!”我說:“是的,我打了他,你們如果不服氣,就都下來吧!”結果,沒有一人下床。

  一陣暴風雨過去之後,房間裏除了被打者的哭聲之外,一切都歸于沈寂了!沈寂得連電燈泡都好像蒙上了一層黑紗,顯得陰森森的黯然無光!在我正想回到窗下時,對面房裏住的一位法師,恰巧踱進門來,我向他合合掌,他點點頭看看我,又看看那位正睡在床上痛哭的戒兄,然後默默地面對廣單站著。

  坐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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