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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實相的真實妙用(朱封鳌)

  法華實相的真實妙用

  朱封鳌著

   法華的諸法實相說

   諸法實相,自龍樹強調以來,成爲大乘佛教的標志。法華的諸法實相說,與小乘佛教的叁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對稱,而爲第四法印的實相印。實相是超越一切相對相之上,並超越一切語言的效用之上。實相是一切事物的真實的、常住不變的本性,平等的、最高的真理。這是佛所覺悟的內容,是天臺宗的修學者首先必須明白的一大義理。

   《法華經》中說的“諸法實相”,具體地說是指“十如是”。《法華經》卷一《方便品》中說:

   唯佛與佛乃能究盡諸法實相。所謂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

   “諸法實相”是大乘佛教的根本概念。自從天臺宗叁祖慧思(515—577)在反複誦讀《法華經》後,深悟“法華叁昧,最上乘門”,認爲世間萬法都歸于“十如實相”,這是智慧的究極境界。他把自己的妙悟傳給了智者(538—598)。智者又將十如是與十法界、叁種世間等相配,構成“一念叁千”的理論。他在《摩诃止觀》卷5上對此作了詳盡的闡釋:(1)相如是,“相”指形相,容易察別,《釋論》雲:“易知故名爲相”。(2)性如是。“性”爲本性,亦即理性、佛性。“性以據內,總有叁義:一不改名性,《無行經》稱不動性,性即不改義也;又性名性分,種類之義,分分不同,各各不可改;又性是實際,實性即理性,極實無過,即佛性異名耳”。(3)體如是。“體”即衆生的質體,“主質故名體,此十法界陰(五陰)、入(十二入),俱用色心爲體質”。(4)力如是。“力”爲事物所具有的功能,“如是力者,堪任力用也”。(5)作如是。“作”指身、口、意叁業的作爲,“運爲建立名作”。(6)因如是。“因”指業因,“招果爲因,亦名爲業”。(7)緣如是。“緣”爲助因,“助業皆是緣義”。(8)果如是。從所習之因,得相應之果,“克獲爲果”。(9)報如是。善惡之業因所招苦樂果報,“習因習果,通名爲因,牽後世報,此報酬于因也”。(10)本末究竟等如是。“相爲本,報爲末”,本末皆由因緣生,故“本末皆空”,是爲“究竟”;此空即爲“等”。在《法華玄義》卷2中,智者又將“本末究竟等”作了更具體的闡釋:“本末究竟等者,即有叁義:本空末亦空,故言等;又惡果報在本相性中,此末與本等;本相性在惡果報中,此本與末等。若先無後事,相師不應預記;若後無先事,相師不應追記。當知初在相在,此約事論等;中實理心,與佛果不異,一色一香,無非中道,此約理論等。以是義故,故言本末究竟等。叁義具足,故言等也。”也就是說,本末究竟等是以上九者合起來的全部過程,本末之間,具有密切的因果辯證關系。諸法實相,是宇宙萬物的普遍規律。

   我們知道,宇宙是無限的時間與無量的空間的合稱,“宇宙之謎”困惑了多少人?時至今日,還有多少哲學家、科學家在孜孜不倦地探索這個謎。只有因果律提示了這個謎底:整個世界,亦即整個宇宙是什麼呢?是一業力之網,是從業力而生,是因業力而立的。何謂業力?凡是身所作的事,口所說的話,心所想的念,都是“業”,由業所産生的作用叫做“業力”,業力的連鎖作用,便叫“因果”。世界上一切事物,設有一種不受因果律所支配,有如是因,便有如是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自作自受,因果分明,絲毫不爽。

   簡單的因果,一般人還能明白,但複雜的因果,只有大智者才能理解。因爲種下的因,如無相應的果,那一定是有別的因混合進去,從而使單一之因變爲複雜的因,須知世間萬事的複雜萬變,是與人心的複雜萬變息息相應的,業因既然萬別,則果報也隨之萬變。一切衆生都在無始無終的“生命之流”中生滅流轉,一期生死只不過是其中短暫的片段。故人們看到的事物錯綜複雜,千差萬別,苦樂懸殊,萬有不齊的現象,乃是毫不足怪的。

   對于上述宇宙萬物間錯綜複雜的現象,智者循著因果律的主線而以空假中的“實相”說來加以闡釋。他在《法華玄義》中說:“一實谛者,即是實相。實相者,即經之正體也。如是實相,即空、假、中。即空,故破一切凡夫愛論,破一切外道見論。即假,故破叁藏四門小實,破人之共見小實。即中,故破次第偏實。”在這裏,智者把人們肉眼所見的諸法千差萬別、錯綜複雜、撲朔迷離的現象,歸結于空、假、中的實相。他認爲,現象是真理的所在,真理不離現象。他根據龍樹《大智度論》中的“叁是偈”,將其分爲叁重來說:首先是因緣所生的理象諸法即此即無自性,即是空,這即是實相。其次是空、有仍屬于諸法,要在空、有之上,更立中道第一義谛之理,這便是實相。其叁是空、有、中道綜合起來,而歸于中道,中道又等同于佛性,因而有中道佛性或佛性中道這一複合概念。由于佛性有常住性,能起功用,以轉化世間,又具足諸法,因此,作爲真理的中道,亦有常住性、功用性,並具足諸法。這一道理,是唯一正確的。它可以破“凡夫愛論”、“外道見論”、“叁藏四門小實”、別教“次第偏實”等不全面的看法。由佛性而說功用,實相真理能在世間起繁興大用。它能使“頑者警,懦者立”,能使學修者排除面對的種種艱難曲折。爲求實相真理而修絕待止觀。這絕待止觀,就是智者在《摩诃止觀》卷3上說的:“今言絕待止觀者,絕橫豎諸待,絕諸思議,絕諸煩惱、諸業、諸果,絕諸教、觀、證等。”也就是就當前現象而進行止觀的修行,即現象的對待相而不囿于此對待相,而入絕對之域,求得對人生真谛的大徹大悟,懂得爲佛法爲人生種大善因必得大善果的絕對真理。

   實相觀的現實意義

   日本佛學家田村芳朗在《天臺法華之哲理》(見《天臺思想》第一部,華宇出版社1988年版,釋慧嶽譯)中,曾舉出兩個例子說明天臺宗的法華實相觀對于人生觀的影響。

   一是尾崎秀實(1901—1944),他是個有關中國問題的評論家。他向來信奉唯物論,以共産主義爲理想。在1937年日本發動侵華戰爭時,他堅決反對,並撰文發表,希望能把日本從帝國主義和軍國主義中解放出來。因而被***作爲“蘇俄間諜”逮捕。他在獄中寫了許多信(他犧牲後被人編爲《愛情如流星》一書出版),在信中他透過談《法華經》的注釋書而確立了自己的死生觀乃至人生觀。他在昭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寫的信中說:

   近來讀宮本《法華經講義》,所感到的仍然是釋迦的偉大。明明知道死的領域已近,但仍然能淡淡地活下去。這種態度正是我所切切願求的境地。要之,人都確知自己將會死,且死絕不是很遠的東西,但誰能自覺在這個極近之物(死之領域)的情況下,仍能一日一日的活下去,仍能充實地活下去。

   尾琦自知***會殺害他,一刻一刻地接近死亡,因而感到不安。然而,他通過學習《法華》,懂得諸法實相的絕對觀。他由死而知道了絕對的人生和永恒的生命、有限而相對的現實與無限而絕對的世界、死之存在與永恒之生命,是相互矛盾的,但在天臺宗人看來,卻成爲一體不二,是中道實相。正如智者大師在《法華玄義》卷2引《金光明經》中說:“無明體相,本自不有,妄想因緣和合而有。”不能執爲實有。因而他能面對死的現實,同時又感到將獲得悠久的與宇宙同體的生命。爲了大衆的利益而死,這正是爲了“大我”,犧牲“小我”,種大善因,積大功德。因而覺得自己是“覺悟生命之秘義,徹見死亡之大事”,他在昭和十九年十月二十日的信中說:

   總而言之,人活在現世之中,首先要立于了悟生命之奧妙而獲得的安心之上,堂堂而快樂的生來生去。我想在這當中就有著一切的意義。我確信永恒的生命真的就存在于徹底的在現世充滿力量地活下去的地方。……爲此,比任何事都重要,對于生死的問題,不可以不加以超克。

   他還在信中說:

   然而與此同時,人必須經常想到,人是在悠久的宇宙生命中飄渺而無限活下去的。以有限而須臾的生命,活在無窮的宇宙中,就在這裏有了人之生命的特殊性,人生徹底的真意義在于究極的明暸這種關系。

   由于他學習了法華的義理,洞察了宇宙的實相,思維悠久的宇宙生命,因而克服了對死亡的惶恐和不安,而在短促的生命期限中能做到充實地快樂地生活下去。田村芳朗認爲這是“和天臺法華的真理觀、世界觀、人生觀乃至絕對觀在基本上是一致的”(《天臺思想·天臺法華之哲理》第165頁)。

   田村芳朗還舉了宮澤賢治作例子。宮澤賢治(1896—1933),是日本的詩人和童話作家。他在中學時代,見到了家藏的《法華經》,便廢寢忘食地去拜讀。26歲時,因欽仰《法華經》而參加了日蓮宗。後來因不贊同該宗首領田中智學的日蓮信仰,而專究《法華經》宇宙實相的義理,並用這一義理指導自己的工作和推動社會前進。例如,他在所著的《農民藝術概論綱要》的序言中說:“所謂正當而強有力的生存,就是把銀河系納入自己的意識之中,並順應這樣的意識而行。”在本論中還說:“首先將自己變成照耀宇宙的微塵,而散發于無方的空中。”“將一切煩惱當作柴燃盡,將一切心當作心。”最後說:“我們所要的是涵蓋銀河的透明意志和巨大的力與熱。”“讓我們來探索世界的真實幸福吧!”他在信中還說:“要拿出大勇氣,探索一切衆生的真正幸福,這就是所謂《南無妙法蓮華經》的意義!”這使我們想起《法華經》中所說的修六度行的大菩薩精神!既要勇猛精進,奮發圖強,又要慈悲濟世,普渡衆生。

   賢治由于過度疲勞,而得了不治的肺疾。他臨終時囑托父親將日譯的《法華經》一千部,分送給朋友親屬,並在書後寫上一句話:“我將這一生的工作,經由這部經典呈送給你,希望你由此接觸佛意和進入無上道。”

   賢治在死去的前一年曾寫過一首《見死之歌》。詩的開頭寫道:“我終于會死/今日又明日/這使我又想到我究竟是什麼?”詩的結尾是:

   諸佛本原之法是《妙法蓮華經》,

   歸命《妙法蓮華經》,

   生也是妙法之生,

   死也是妙法之死,

   由今身至佛身如此奉持!

   田村芳朗先生認爲:“後世出現了種種形態的法華信仰者,其中一個就是宇宙實相之信仰。宮澤賢治和尾崎秀實可以說就是屬于這一形態。很奇怪的是可以看出此中有天臺的絕對觀在活動。這就是接觸廣大無邊的宇宙之實相,浸于永恒、無限的絕對之境地。而且正如天臺的絕對觀那樣,透過對有限、相對的人生之實存的凝視,真的能夠抓到絕對的世界。因此,他們的絕對觀不是僅止于觀念、夢想,而是體驗性的、充實的東西。”(同上書第169頁)

   田村芳朗先生所說的“天臺的絕對觀”,能夠“透過對有限、相對的人生之實存的凝視,真的能夠抓到絕對的世界”,指的就是圓頓止觀。圓頓止觀又稱絕待止觀,即絕棄種種對待相的止觀。修持這種止觀,能即現象的對待相而不囿于此對待相,而入絕對之域。因此,對一個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來說,一定能産生巨大的作用。

   舉例來說吧,一個能經常修持這種止觀的人,倘若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難,他絕不會煩惱。他會懂得,存心養性,須要耐煩、耐苦、耐驚、耐怕,方能純熟。經一番挫折,長一番見識;容一番橫逆,增一番氣度;省一分經營,多一分道義;學一分退讓,得一分便宜;加一分體貼,知一分物情。他能懂得,氣度寬宏的人,無論遭遇到的命運爲善爲惡,皆能適度以應之。成功不以爲喜,失敗不以爲悲,外界的毀譽褒貶,毫不介懷,只是爲所當爲,爲所可爲而已。他更懂得作善降福,作不善降殃。善人前惡先熟,不能先報其善;惡人前善先熟,不能先報其惡。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他能悉心去修絕待止觀,使這一切的一切,都盡行泯滅,不留介蒂。這“絕待止觀”又是怎樣的呢?《摩诃止觀》說:“絕待止觀者,絕橫豎諸待,絕諸思議,絕諸煩惱、諸業、諸果,絕諸教、觀、證等。悉皆不生,故名爲止,止亦不可得。觀冥如境,境既寂滅清淨,尚無清淨,何得有觀?止觀尚無,何得待不止觀說于止觀,待于止觀說不止觀,待止不止說非止非不止?故知止不止皆不可得,非止非不止亦不可得。”(《大正藏》卷46第22頁)這樣一來,自然心地平靜,得意不喜,失意不瞋,得意失意不動心。能對出世間法——了生死苦,予衆生樂,圓成佛道徹底的積極;對世間五欲——財色名食睡,徹底的消極(但並非所謂“看破紅塵,消極避世”)。這乃是天臺佛法說明了宇宙的真相、人生的意義和道德行爲的軌則,教導我們怎樣止惡行善,離苦得樂,棄假求真。

   這樣的人,到了生命的最後,他就會覺察到:人生短暫,一如輕煙與飛霧。有的人追求愛欲榮華,過著愚癡煩惱的生活,是極其卑微的;有的人斷欲知足,爲黨和人民的事業而勤奮工作,過著心淨清涼的日子,這是十分崇高的。崇高與卑微,全在感情的一念取舍。人生雖短暫,宇宙卻是永恒的。人一死,如同微塵歸于宇宙,滴水歸于大海,是很自然的事,正如晉代詩人陶淵明所說:“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因此,死是毫不足懼的。天臺宗的絕待觀(圓頓止觀)就是闡述這一義理,使人感到無生死存亡的分別,即所謂“實相”。智者認爲:用圓頓止觀來觀照人生實相,即是用一心雙觀雙照無明與法性,觀其無明即法性,以成就不思議境界,由此而顯出最後的圓融形式: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無苦無集,故無世間;無道無滅,故無出世間。純一實相,實相外更無別法。法性寂然名止,寂而常照名觀。初後無二無別,是名圓頓止觀。”(《摩诃止觀》卷1,《大正藏》卷46第1頁)這樣看破、隨緣、放下,就能使人徹底破除對死的恐懼,教育和鼓舞著人們改過從善,奮發向上,從痛苦轉爲安樂,由迷茫走向光明。

  

  

《法華實相的真實妙用(朱封鳌)》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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