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清淨;此是以無相爲體。”心的體沒有任何相狀。椅子是有相的、房子是有相的,我們的心卻如虛空般無形無相。平日,我們總在訴說各種心情:或雲開心,或雲心痛,或雲心想,等等。但心究竟是什麼?當我們返觀自照,無法找到絲毫蹤迹。所謂覓心了不可得。
無念爲宗的念,即念頭,也就是心的造作。《壇經》雲:“于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于自念上常離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爲大錯。”無念,表面看似乎是排除起心動念,心不造作。事實上,禅宗修行並不排除起心動念,更不會追求單純的無思無念的境界。乃念而無念,心在造作的當下,又不陷入造作心境中。換言之,通過念契入無念的心體,安住于無念又不妨起心動念。
無住爲本的住,即執著、住相,盡管搬柴運水,行住坐臥,心卻不能粘于境界。所以,禅師的吃飯睡覺,與我們的吃飯睡覺有本質區別。凡夫已習慣住相,起心動念,必會抓住某個對象,使心陷入其中。而禅師卻能于日用中保有觀照,所謂“叁餐吃飯,不曾咬一粒米”。這不是說,他吃得什麼味道都沒有,那就與木石、癡漢無異了。許多人誤解禅宗的不分別,以爲是一概不知。事實並非如此,無住的含義,乃是分別而不執著。雖知好知壞,知冷知暖,卻無絲毫染著,更不會將好惡情緒帶動起來。了了分明,卻一無所染。無住的修行,也是《金剛經》一再強調的。經雲:“菩薩布施應不住色生心,不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若心有住,即爲非住。”做任何事,乃至修利他行,皆不應有所執著,這就必須啓動覺性作用,否則是很難做到不住的。
《壇經》中,六祖還爲我們開示了一行叁昧的修行。何爲一行叁昧?即時時保持直心、平常心。《壇經》雲:“善知識!一行叁昧者,于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如淨名經雲: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莫心行谄曲,口但說直,口說一行叁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執著。迷人著法相,執一行叁昧。直言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叁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何謂直心?是讓心從慣常的扭曲狀態解放出來。何謂平常心?並非平日那顆動蕩不安的心,若將之妄作平常心,無疑自欺欺人。平常心,是指本然的、沒有造作的心。
由此可見,教下和宗下所以會有漸、頓之別,關鍵在于見地和修行方法不同。教下的修行是從妄心入手,通過戒定慧逐漸瓦解凡夫心,契入空性。宗下則直接立足于覺性,由認識並熟悉覺性,完成無上佛果的修行。在契入覺性的方法上,教下與宗下有漸入與直入的不同,故本文將宗下稱爲頓修之道。
7、頓修法門的思考
禅宗入手處極高,一旦契入,直接簡明,效果顯著。正因爲起點過高,故對行人根基及師長要求也不同尋常。在曆經“一花開五葉”的極度昌盛後,法將凋零,逐漸式微。在今天看來,未免有些高處不勝寒的寂廖。那麼,問題何在?
禅宗標識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常被後人作爲不學經教的擋箭牌。事實上,若沒有正見作爲擇法眼,在認識覺性的問題上可能會很模糊,甚至將那些被意識包裝過、改造過的我法二執當作覺性。心的功能極其強大,你想象覺性是什麼,它就會化現相應境界誘惑你,使你進入自我製造的心理狀態中,其實那和空性了不相幹。唯有依正見和勝言量,才能准確辨別修行中出現的各種境界。
隋唐時期,禅宗之所以並不特別重視經教、強調聞思,有自身的時代背景。一則,當時教理發達,學人普遍程度較高,對修行來說,知見已然夠用,無須再下太大功夫,可將精力更多集中于證法上。二則,當時大德輩出,學人即使在見上弱一點,有善知識在一旁耳提面命,修行也不至于出現太大偏差。
但對今人而言,若無善知識引導,又缺乏正見,在禅堂坐著修什麼?究竟會走向哪裏?就我看到及了解的情況,實在不太樂觀。因爲內心世界太複雜了,說是處處陷阱也不爲過。若無明師把手指點,最好選擇更穩妥、安全的修行方式,以免蹉跎人身,乃至著魔發狂。
此外,還應重視基礎建設。唐、宋之後,禅宗每況逾下,衍生種種狂禅、野狐禅、文字禅、口頭禅,甚至成爲文人附庸風雅的玄談素材。一代聖教淪落至此,令人不忍。多年修學中,我深刻意識到,佛法修行有一些共同的、繞不開的基礎。除前面所說的聞思正見而外,還有皈依、發心和戒律。若想繞開這些尋找捷徑,只能是南轅北轍,越走越遠。尤其禅宗這種高層次的修行,更需奠定紮實基礎。否則,心行必定無法相應。所以對今天的很多人來說,見性似乎天邊雲彩,遙不可及。事實上,見性未必那麼神秘,那麼艱難。因爲見性所見的那個層面,是我們本自具足的,如果方法正確,在現有心行上是可以觸及的。當然,這也需要因緣具足,不是隨便說一下即可見道,需要相應的基礎積累。
另一方面,禅宗修行有如劍走偏鋒。如《壇經》,見地及修行手段皆淩厲迅捷,仰之彌高。但作爲菩提道的修行,並非完整建構。作爲大乘行者,除見性外還須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以此成就大悲,證得佛陀所具備的悲、智二德。
由此可見,學禅、修禅皆不能離開經教,離開悲智雙運的大乘發心, 離開佛法的基礎建設,很有可能出偏或成空中樓閣。我個人在修學中,也是將教下和宗下結合起來。其實,教本服務于宗,宗也離不開教。當年,達摩祖師東來,以四卷《楞伽》印心。至四祖、五祖之後,將重點轉至《金剛經》。除此而外,禅宗更有多達百卷的《禅宗全集》,比教下各宗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說,禅宗雖標識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但祖師們仍很重視經教對修學的指導作用,所謂“藉教悟宗”。宗下這一傳統,值得今天的學人認真思考,繼承光大。
叁、皈依僧
僧,梵語僧伽,包括凡夫僧和賢聖僧。僧寶不僅是人天導師,更是擔當如來家業的棟梁,正法久住的莊嚴象征。沒有僧團,也就沒有佛法在世間的流傳。
皈依僧,是以賢聖僧具備的品質爲究竟皈依處,那就是無漏智慧和解脫的功德。但在事相上,這種皈依也離不開凡夫僧。比如我們發心皈依,若無因緣得遇聖賢,是否一等再等,不惜錯失今生呢?須知,我們皈依的是十方叁世一切僧寶,而不是某個僧人,某位師父。不僅如此,還要以佛、法、僧爲完整的皈依對象,不可稍有偏廢。
當然,皈依一切僧寶,並不等于親近所有出家人。現實中的僧團,往往是良莠不齊的。對于修學者而言,必須有選擇地親近善知識。不論《阿含經》,還是大乘經典,都再再強調善知識的重要性。所以說,皈依僧的重點,正是在于選擇具德善知識,以之作爲修行良師。
1、善知識的選擇
善知識,爲具足正見、德才兼備,能引導衆生斷惡修善、趣向佛道的良師益友,又稱善友、勝友。著名的“善財童子五十叁參”,即爲依止善知識的典範。那麼,又該如何尋找善知識?經論中爲我們提供了很多標准(參見《皈依修學手冊》)。
在宗喀巴大師總結的“擇師十條件”中,標准爲:調伏,與戒相應者;寂靜,與定相應者;惑除,與慧相應,伏斷煩惱者;德增,戒定慧具,不缺不減者;有勇,益他無畏倦者;經富,有多聞者;覺真,有實義者;善說,不顛倒者;悲深,無希求者;離退,于一切時恭敬說者。
具足這些功德,便可作爲衆生依止。但在今天這個末法時代,很難值遇全德善知識,即使有幸遇到,也往往因這樣那樣的障礙無法常隨左右。而修學佛法又不能沒有善知識引領,所以,在因緣不具足的情況下,不妨先依止具有少分功德的善知識。在此,和大家簡單談幾點,這是善知識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換言之,是作爲善知識的底線。若這些基本條件尚未具足,千萬謹慎對待,不可盲目依止。
這叁個基本條件,分別是持戒清淨、具足正見和有慈悲心。其中,又以具足正見最爲關鍵,此爲佛法修行核心,亦是佛教與其他宗教的不共所在。正如佛陀于《圓覺經》所言:“末世衆生,將發大心,求善知識,欲修行者,當求一切正知見人,心不住相,不著聲聞緣覺境界,雖現塵勞,心恒清淨,示有諸過,贊歎梵行,不令衆生入不律儀,求如是人,即得成就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足可見,正見爲根本中的根本。倘若見地不正,只能以盲導盲,遑論解脫?
2、善知識的作用
在大小乘經論中,佛陀時常贊歎善知識的重要性。有部毗奈耶雜事記載:“阿難陀言:諸修行者,由善友力,方能成辦。得善友故,遠離惡友,以是義故,方知善友是半梵行。佛言:阿難陀勿作是言,善知識者是半梵行。何以故?善知識者是全梵行,由此便能離惡知識,不造諸惡。常修衆善,純一清白,具足圓滿梵行之相。由是因緣若得善伴與其同住乃至涅槃事無不辦,故名全梵行。”告訴我們:由親近善知識,而能遠離惡友,不再造作惡行,時時修習善行。所以說,依止善知識意義重大,爲全梵行,即圓滿一切修行的保障。
《壇經》中,也多處標明善知識的作用:“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又道:“若自不悟,需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識有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叁世諸佛、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雖然世人本具菩提之智,卻身陷迷夢,無法認識本心。唯有真正見性的善知識,才能幫助我們開顯上乘修法,直入自性。唯有真正了知修行途所有激流暗礁的明眼過來人,才能引導我們避開重重陷阱,順利前進。若他自己尚在黑暗中摸來摸去,雖也能從不同層面給我們以幫助,卻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因而,《壇經》所說的善知識,必須是見性的明眼人,如此才能指示我們契入本心。
翻開禅宗曆史,千裏尋師、爲法忘軀的記載比比皆是,並留下許多相關禅林用語,沿用至今。如“雲水”、“行腳”,皆指覓師求道的出家人,爲求訪明師而跋涉山川,參訪各地。宗門公案中,更屢屢出現善知識觀機逗教,因人說法的生動故事。祖師座下,往往只須叁言兩語,即令求法者契入本心。除此而外,更有各種超越常規的特殊手段,如臨濟喝、雲門餅、趙州茶、德山棒等,皆爲宗師點撥弟子的善巧。當然我們也要知道,公案記載的只是開悟的高潮部分,學人所以能言下開悟,徹見本心,也離不開之前的積累。這種內因和外因的結合,才碰撞出豁然開朗的刹那,切不可生搬硬套,盲目效仿。
3、依止善知識的條件
選擇善知識,固然需要相應的標准。而作爲學法者來說,成爲具格弟子,同樣要達到一定要求。否則,即使有緣得遇善知識,也所獲無多,甚至因此而造作惡業。
如果說,具足戒行、正見和慈悲是作爲善知識的底線,那麼,印順法師在《成佛之道》中總結的“觀德莫觀失,隨順莫違逆”,則可視爲依止善知識的底線。尤其是“觀德莫觀失”,是對學人信心的重要考核。凡夫心是染汙的,由此染汙的凡夫心,所見難免出現偏差乃至根本顛倒。所以,一旦通過觀察抉擇確定依止師後,切勿再以凡夫心妄加分別。
凡夫處處由我出發,執著于我的認識,我的想法,我的見解。若不放下這些障礙,所學佛法往往被自我加工而變質。對善知識的依止,更要放下我的好惡情見。否則的話,善知識的嚴格,會被我們當作苛刻;善知識的慈悲,會被我們視爲放任。常常是,我們在心中預設了關于善知識的各種想象,一旦現實與之不符,便立刻依我見而非佛法作出判斷,從而産生懷疑乃至退轉。
曾經有人依止某禅師學法。一日,禅師不小心坐到針上,便“哎唷”一聲跳將起來。學人信心頓失,認定禅師尚未開悟,否則怎會對一根針作出如此反應呢?禅師知其棄師而去,歎道:這個可憐蟲,要知道,不僅是我,連針和這聲“唉唷”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呵。這個故事生動而發人深省,作爲初學者,想必也會遭遇那位學人同樣的懷疑。問題是,我們如何對待這一切,如何不讓這份懷疑演變爲沖動和錯誤。
佛法雖然強調智慧,突出自力,同樣離不開信心這一重要助緣。所謂“信爲道源功德母”。越高的法門,信心越發重要。如果對善知識缺乏信心,就不能承擔大法。佛法甚深微妙,但又極其平常。真正見性,未必是我們想象的那麼神奇,不是見到就會放光動地。剛見到時,它往往是很平常的,這就需要以信來接受。然後,在師長指導下逐漸熟悉心性,逐漸開發心的威力。若未曾對善知識生起信心,本身就不是合格的法器,又如何盛載清淨的甘露法雨?
皈依僧寶,雖是以整個僧團爲對像。但從修行而言,還應落實到對善知識的依止。當我們選擇並確定善知識後,必須對之生起清淨無染的信心。唯有這樣,才能在善知識指導下認識本來,找到開啓覺性的入處。最終,成就覺而不迷、正而不邪、淨而不染的生命本質。
結束語
今天,從“認識住持叁寶到自性叁寶”爲大家作了介紹。皈依叁寶的最終目的,是爲了成就自性叁寶,但這離不開外在的住持叁寶。本次夏令營主題是“《壇經》與人生佛教”,爲此,我重新學習了《壇經》,將這樣一些想法貢獻給大家,希望對各位修學有所啓發。
五、問答篇
<暫無>
《從住持叁寶到自性叁寶》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