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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鏡錄略講上冊 (第二十八章)

  宗鏡錄略講上冊 (第二十八章)

  南懷瑾教授講述

  第二十八章 空心具足八萬門

  下面一節是《金剛經》的論,就是叫我們“不住于法”:

  如是則空心不動,具足六波羅蜜。何者?若不見一麈則無所取,若無所取亦無可與,是布施義,是大舍義。

  布施就是舍,換句話說,就是空掉,心不住法而空掉。經常有人說心空了,你有個空心已經著法了。

  這段解釋內布施,布施就是舍,舍就是放下,就是丟,什麼都丟,文字本身解釋得很清楚。“如是”就是這樣。什麼叫空心?如如不動,真達到空就是六度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般若。空是般若的實相,也就是萬法、一切衆生生命本來的體相,這是空。真達到空性不動,已經當下具備了六度波羅蜜;換言之,佛法八萬四千法門都包括在內。“何者”,什麼理由?就是六祖悟道後所說的:“本來無一物”,一點都沒有,不過“一點都沒有”這話有語病,不是世俗所說的沒有,這個“沒有”,還是形容詞,不是斷見,真達到空的境界;不見一塵,自然無所取。比如在座各位用功做功夫達到空的境界,實際上你那個空是有所取,有個境界存在。真的無所取呢?無所謂布施,無所謂丟掉,也無所謂放下。“是布施義”,這樣才是真正的大布施、舍。所謂大布施,沒有放下,也沒有不放下;沒有空,也沒有不空,在理上,此即謂“當下即是”,那麼,在事上要求證。接下來又引用佛經:

  故經雲:無可與者,名曰布施。如是則悭施同倫,取舍平等。不歸宗鏡,何以裁之。

  這個布施是講有相布施,把金錢、衣物、飲食布施給他人。在佛法大乘道戒律,學佛的人真布施要叁輪體空,叁輪是施者、受者、所布施之事。佛法的布施,無所謂施者,無所謂受者,也無所施之事,等于小孩子玩沙子泥巴,玩著玩著隨便就把沙子舍掉了,無心的,此即“無緣之慈”、“同體之悲”,這樣才是真布施。如此,就可了解“無可與者”,沒有東西布施,也沒有東西可接受,這叫布施。懂了這個以後,就曉得悭吝與市施,都是屬于相對的同等範疇。在中國文化楊朱哲學的一毛不拔,大家耳熱能詳,其思想即是西方文化哲學個人自由主義,絕對個人自由,拔我一毛利天下而不爲;同時也不想拔你一毛而利我,這是楊朱哲學的道理。墨子哲學則是:摩頂放踵以利天下在所不惜。兩者皆是孟子痛心疾首所反對:“天下之言,不歸楊即歸墨”。楊朱之學即是悭,堅守本位,悭吝到極點;拿墨子道理來比,兩者絕對相對,思想、作法都相對,在佛法一念皆空,內外布施、叁輪體空的情況下,“悭施同倫,取舍平等”,無所謂取,無所謂布施,施者受者乃至所施之事,都當下體空,沒有事。要想深切了解此理,必須歸到《宗鏡錄》這本書,亦即要了解心地法門的道理,否則,你所講的道理,都得不到真正的仲裁。接下來引證宋代以前,唐末五代有位禅師一缽和尚的一首歌,歌中提到內布施的事:

  如一缽和尚歌雲:悭時舍,舍時悭,不離內外及中間。亦無悭亦無舍,寂寂寥寥無可把。

  這幾句我建議年輕同學用閩南語、客家語或廣東話來讀,比較接近唐音。“無可把”就是無可把捉,用“把”字,不用“著”,是爲了詩歌音韻的押韻。“悭時舍,舍時悭,不離內外及中間”是講內布施,當我們一念放下,到達內外皆空的境界。“亦無悭,亦無舍,寂寂寥寥無可把”也講內布施的道理。

  (編案:據《宋高僧傳》<釋自在傳>裏,附帶提到一缽和尚歌。話說前蜀乾德初年,高中令骈持不殺戒二十余年,後爲男婚娶,禮須屠宰,骈初不欲,親戚言“自己持戒,行禮酒筵將何以娛賓也?依違之際,遂多庖割。不數日即得怪病,後爲裏衣使者所拘。金甲武士扼腕罵曰:“吾護戒神將也,爲汝二十年食寢不遑,豈期忽起殺心,頓虧戒檢?命雖未盡,罪亦頗深,須送冥司懲其故犯。”城隍神問曰:“汝更修何善追贖過尤乎?”骈雖常誦《上生經》,此時卻懵無記憶,恐懼之問自曰:“誦得《叁傷頌》一缽和尚歌”,遂合掌向神厲聲而念。神與武士聳耳擎拳立德,顔色漸怡。及念畢,神皆涕淚。乃謂骈曰:“且歸人間,宜切營善。”拜辭未畢,即蘇醒過來,透露這段冥間之事。自此《叁傷》、一缽之歌頌,爲人所傳寫諷誦。自在所著《叁傷頌》辭理俱美,而一缽之歌雖較通俗,但激勸憂思,甚爲深切。〉

  下來又引用永嘉大師的《證道歌》。不過最近幾年有一位和尚說,根據他的研究,《證道歌》不是永嘉大師作的,是荷澤禅師作的,我們懶得去批駁他。

  又《證道歌》雲: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有人問我解何宗,報導摩诃般若力。

  這個也是講內布施的道理,禅宗這類語句詩歌,大家都很熟練,不多加解釋。

  心塵若了入無生

  又若不見一塵,則無持無犯。故雲“若覓戒叁毒,瘡痍幾時差,辱境如龜毛,忍心不可得,精進心不起,無法可對治,內外心不生,定亂俱無寄,悉入無生忍,皆成般若門。

  這是永明壽大師引用另一位禅師的語錄,講持戒的問題。真正到了一念心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境界,不是理論上,修持功夫真證到此境,那就無所渭持戒,無所謂犯戒。因爲真正到了一念心空“本來無一物”,晝夜都在空的境界上,用不著持戒,當然也沒有犯,所以“無持無犯”。凡夫在還沒有成道以前,貪嗔癡叁毒,有如身上的毒瘤,假使證得一念空,就不怕這個東西了。那麼也無所謂忍辱了。有—個心去忍辱已經不是真正忍辱,真正證到空,無所謂辱與忍辱。

  “忍心不可得”,忍心是對忍辱的事相來講。碰到一件事,我們心裏非常難受,要拼命忍,這是忍境;忍到把這件事解脫了,這是忍心,一個是心的境界;一個是事的境界,他說忍辱也不可得。

  “精進心不起,無法可對治”,真達到空的境界,本來就在精進中。沒有成道以前,精進是爲求進步,進步到最後那個空的境界,既然達到空的境界,也就無可進步處,所以說“精進心不起,無法可對治”。不過,這句話要注意,自己沒有到達空的境界而想偷懶,然後拿兩句話念念說,已經到達這個境界,那是自己在造業。

  “內外心不生,定亂俱無寄”,真達到了無可得的境界,內心、外境都不起了,無所謂修定,也無所謂散亂。既不散亂,何必修定?修定是因爲有散亂心,有叁毒煩惱,真到了無散亂心,無煩惱無妄想的境界,何必修定!爲什麼呢?因爲本來在定中嘛!所以說“內外心不生,定亂俱無寄”。六度都不行而自然到達這個境界的,叫菩薩得無生法忍,“生而不生,不生而生”謂之無生。“悉入無生忍,皆成般若門”,自然而然達到般若境界,這就是大智慧的成就。這是引用經論“心外無法”的道理。

  問:本宗大旨舉意便知。何待敷揚勞神述作。答:一切施爲無非佛事,盡堪悟道皆是入門。

  永明壽禅師寫到這裏,有人提出問題了:“問:本宗大旨舉意便知,何待敷揚勞神述作”?這兩句是一個問題。有人問:大師啊!您所提諸佛菩薩心中大要的宗旨是什麼?心中大要就是指《楞伽經》的“無門爲法門”,真正的佛法沒有一個方法,以無門爲法門,佛以心爲宗, 本宗大旨,您大概一提我們就知道了!“何待敷揚勞神述作”,何必要您來啰嗦,還寫個《宗鏡錄》幹什麼呢?用現代白話文的意思就是:“何必要你老和尚啰嗦什麼!還寫那麼大一部書!”

  “答:一切施爲無非佛事,盡堪悟道皆是入門”這是永明壽禅師的見地,文字般若的境界。年輕同學們尤其要留意文學,白話文學也是一樣的,宏揚一種教化的宗旨,文學的功勞往往占了十之七八,文學如此重要。永明壽禅師以宋體的骈文寫書,文字美極了!他把簡單的道理;用美妙的文學手法來表達:“一切施爲無非佛事”,依據大乘佛教佛學的道理,一切作爲都是佛事,這句話包含很多意義。譬如念阿彌陀佛是不是佛事?當然是;打坐、參禅、放焰口、念經、叩頭、拜拜是不是?也是;挑蔥賣蒜做生意也是。出家一切作爲固然是佛事;在家一切作爲也是佛事。在家作爲是佛事出于何處呢?出于《法華經》和《維摩經》。《法華經》說:“一切治生産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法華經》是大乘中的大乘;《維摩經》也說真正的學佛是入世不是出世,非入世不能成道,所以《維摩經》比喻高原之地不生蓮花,把自己弄得太清高、太高超,離開人世一切,等于把蓮花種子種在山頂上,永遠不會開蓮花。蓮花出汙泥而不染,必須種在低級的爛泥臭水中,出汙泥而不染,反而更清淨、更芬芳,這就是佛法的精神。

  “一切施爲無非佛事,盡堪悟道皆是入門”,永明壽禅師這八個字一句的古文,雖然推開了佛經的用語,卻包涵了大乘的義理。這兩句也是很好的骈體文對仗句,你們做佛法生意,開個素菜館什麼的都用得上這些好對于,《宗鏡錄》這些對子多得很。不管哪個佛法,能夠使我們悟道的,就是佛法的入門方法。

  所以普賢佛國,以瞪目爲佛事。南閻浮提,以音聲爲佛事。乃至山海亭臺,衣服飲食,語默動靜,異相施爲,一一提宗,皆入法界。

  佛法有八萬四千法門,法法皆能應機成就根器不同的衆生,普賢佛國是以瞪眼睛的方式開悟衆生,有人問什麼是佛法?佛菩薩用眼睛瞪你一下,你就悟道了。在中國這類作略的禅師很多。像布袋和尚肩背布袋,人問什麼是佛法,他把布袋一放,朝你面前一站,是嘛!本來我們一切放下,放下布袋就成功了!你不懂,他把布袋一背,又走了。

  又如“鳥窠吹布毛”的典故,鳥窠禅師住在杭州,自己在大樹上搭一個小棚,有鵲鳥築巢在旁邊,很乖馴,因此也有人稱他爲鵲巢和尚,唐朝名詩人白居易見過他。他收了一個小徒弟,服侍他很多年。有一天小和尚向鳥窠告假准備辭職,鳥窠問爲什麼?小徒弟說本來出家是爲了要成佛,看老人家有道,服侍多年,也沒有傳他一點佛法,所以要到別的地方求佛法。鳥窠禅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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