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外道,只到自然這裏爲止。
那麼,相反的呢?種子是有個大神造的。在很多民族的創世傳說中,不同名稱的大神創造了人類,以基督文化來說,這個大神就叫上帝。那就要問上帝:“上帝怎麼來的?上帝有沒有媽媽?上帝媽媽怎麼來的?上帝的外婆怎麼來的?”問題很多,這就牽涉到哲學上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世上究竟先有男先有女的問題。據說西方極樂世界無男女相,一律都是蓮花化生,不從媽媽肚子生,那又是一套理論。拿因果道理研究,問題重重無盡,佛法基礎在這裏,要注意!
“不達緣生”,之理,不曉得一切法是因緣所生,他們只執著是自然的,沒有什麼因果。唯物主義思想和很多哲學思想都是如此,認爲人死如燈滅。這是個大問題,凡是這一類思想都是“撥無因果”,認爲不是因果來的。
“二乘”,指小乘聲聞、緣覺這些聖人,到了羅漢境界少了一只眼睛,一只眼睛看不見了,就是中國禅宗講的“擔板漢”,一個人背著一塊板子走路,只看到一面,另一面被板子檔住了。“但證偏空,滅智灰身,遠離因果”,二乘聖人,認爲只要證到空就完了。
講到這裏,有一個問題很嚴重。現代佛教有一位大師,比虛雲老和尚年輕一點,已經圓寂了,他的著作幾乎都落在這境界裏,可是很多人恭維得不得了。當年我們在雲南碰面,雲南昆明最的飯店叫商務飯店,飯店前站著衛士。這位和尚披著頭發,像個女的,拄根拐杖,戴副眼鏡,穿個西裝皮鞋、和尚褲子,一切都很怪。這位大師來看我,卻被士兵擋住,我在樓上看見,親自把他接進來,談這個問題。在他的見解中,認爲一證了空、一進了涅槃就不來了。我說這個不得了,流到偏空外道之見,然後引經據典把他駁得一塌糊塗。可是現在我發現,他留下來的著作還是非常嚴重,甚至認爲永嘉大師的證道歌也是僞造的。你看!文化思想的力量之大,後果堪憂。講到因果,雖然他是我的朋友,我還是很替他擔心,千生萬劫不曉得哪一天再碰到他,會變成什麼?這個很嚴重,思想以文字寫出流傳,一偏差便耽誤了衆生的慧命。
因此“二乘眇目”,證了空以後“滅智”,不求深入,不求大般若成就;“灰身”,不是灰心,譬如白骨觀修成,念頭一動,叁昧真火一起,身體嘩一下就化掉,不用耗費一點能源。所以大阿羅漢口吐叁昧真火,鼻子一吸氣,火光不起即化,這是功夫,可以做到的。“滅智灰身”後認爲“遠離因果”,可以不來。小乘經典上常有大阿羅漢的四句偈:“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皆辦,不受後有”,這一生是最後一站,修行功夫到家了,清淨梵行並非說善行,梵者代表清淨,修清淨的目的已達到,並不是講道行已立!“所作皆辦”,這一生所做的事,帳也還完了;“不受後有”,再也不來了。
放心,這個話他自己瞎說,他不能不來,大阿羅漢、二乘聖人入定八萬四千劫非動不可,就像睡覺一樣?睡十夜還是會醒。醒來以後怎麼辦?一動念,因果又來了,動則得咎。所以說“二乘眇目,但證偏空”,落在偏空;“滅智灰身,遠離因果”,也是錯的。換句話說,二乘聖人的思想,“幾乎”與唯物哲學的“撥無因果”思想相同。你看佛法做學問的偏差有這樣嚴重,大家要特別注意。
世間業系,無聞凡夫,五欲火燒,執著因果,盡成狂解,不體圓常,皆背法界緣起之門,悉昧般若無生之旨。
第一層批判一切外道的觀念,外道包括一切心外求法的宗教、哲學思想等。第二層包括聲聞、緣覺聖人等等。第叁層講“世間業系,無聞凡夫”。凡夫二字在開始的中文意思就是平凡、一般,現在全成了專稱。人生在世遭遇各有不同,世間業力系結使你不得解脫,所以叫“世間業系,無聞凡夫”,智慧不夠。“無聞”是智慧、智慧不聞而明,雖然讀了點也聽到了點,但“現許不聞”、“聽而不聽”。我經常答覆他多“無聞”的人,他問問題,我答了,沒有等我答覆完,他的問題又來了,這是他沒有聽進去,“無聞”。
“世間業系,無聞凡夫”,一天到晚被五欲火燒,在世間受煎熬,執著因果。有許多人太相信因果,有時我要朋友改變,他說:“沒有辦法,我的命啊!”認命也是執著因果。
算命算什麼?人家問我:“有沒有算命這門學問?”我說:“有。”“那成佛算得到嗎?”“算得到。”因爲算命是算因果的定業,看你前生在什麼規格中,那個規格是大致的,不是詳細的。如果一點一滴都知道,那我請問最高明的算命的人,算我明天第一個念頭想什麼?如果他算得出來,你盡管皈依他,他已經是佛了。最高明的算命可以說出過去是什麼,未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算命算定業,可是並非完全不可轉。有謂佛不可轉定業,不然哦!在某一個時間,佛的方便可以轉,不是不可以轉。世間凡夫爲什麼轉不了因果?我們的命爲什麼自己變不了?說我沒辦法,沒有這回事。
譬如今天有位六、七十歲朋友來看我,功夫做得非常好,一打坐半天一天的,氣脈也通了。我問他:“怎麼樣?”“身上長了一個包子一樣的東西,也不痛,一摸裏頭呼噜呼噜響。”我說,“去看病去!”他說:“死了都不看,醫生一定說我長瘤!長癌了!然後通個管子,弄半天被他搞死了,我才不給他玩哩!”我說:“那去看中醫啊!”他說:“中醫一定弄熬水的藥、解毒的藥,吃了半天苦死了。”又接著說:“我來讓老師看看怎麼樣?”我說:“沒有怎麼樣。你不是修定做白骨觀觀得很好嗎?”“對啊!”我說:“你不會觀太陽照钴六十?”“嘿!我知道了!回去照钴六十,下次一定好。”我說:“你這麼大年紀,爲這個事那麼擔心做什麼?”這就是在五欲火燒當中執著因果。
這是沒有跳出叁界外,還在五行中。算命講金木水火土就是五欲色受想行識、色聲香味觸,眼睛要好的看、耳朵要好的聽,環境要舒服、思想要自由,這些都是五欲。五欲火燒因此“執著因果,盡成狂解”,都是狂人。他不曉得在生命因果之中,無主宰非自然有個東西叫做道、叫做如來,叫做真如,也叫做圓常之體,也等于中國南北朝有位彌勒菩薩化身的傅大士的偈子:
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
能爲萬象主,不逐四時凋。
就是這個東西。這句話本來出自老子,這個“物”也不要解釋錯了,不是物質的物。很多中國哲學著作認爲老子是絕對唯物的,真是冤枉了老子,我看了真替他們擔心。老子有很多地方提到物,像“道之爲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以及“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幾千年前所講的物,其意不是現在物質的物。這個“物”代表什麼?你想想看,那個地方有個什麼“東西”,“東西”是現代人講法,你也懂,我也懂。不過,幾百年後這句話變了,不用“東西”,後代考據現在的人所講的“東西”是什麼?東:東方;西:西方。那時,東方與西方,東西文化交流。考古學家有可能這樣注解的一塌糊塗。
孔子周遊列國沒有到過楚國,爲什麼?據說他到了湖北邊境,在漢口渡江時,車子壞了過不去。孔子叫子路想辦法借點工具修車,子路在漢水邊看見有個女人在洗衣服,孔子的學生當然都有禮貌,“請問大嫂……”女人回頭問:“幹什麼?”“我子路想向大嫂借樣東西用用。”這女人說:“好!你等著。”也不問他要什麼,回頭拿了一把斧頭、幾根釘子、幾根木頭給子路。子路一看嚇住了!她怎麼知道?“請問大嫂我還沒講要什麼,你怎麼知道?”“東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一定要木頭、斧頭、釘子啊!”子路一聽不敢想,“對了!”趕緊回來向夫子報告。孔子說:“楚國不要去了。楚國的女人都是哲學家,學問通,五行都明白,車子修好回去了。”所以孔子不敢到楚國。有時跟兩湖的朋友講笑話:“你們楚國厲害,連孔子都不敢來。”
我們現代語言講“什麼東西”,幾千年以後考證可能也會認爲是五行。老子說的物不是物質,爲什麼幾千年後硬說他是唯物思想,奇怪!那傅大士也是唯物思想?這個物等于我們現在所講的“東西”,禅宗講“這個”,“這個”就是“那個”,“那個”就是“這個”,講不清楚只好用這個代號。“不體圓常”,常是這個,但莫執常。
因爲凡夫不知道緣起性空的道理,“皆背法界緣起之門”,不曉得這個功能,一切果報、叁世因果、六道輪回,自己那個道體本性。法界是個名稱,法界非物質非精神,超越物質、精神世界。緣起即《華嚴經》說的一句話:“一切皆是緣生”。同時,凡夫“悉昧”,完全忘記了,不知道般若大智慧心性的本體,本來“生而無生”之旨。
這便牽涉到不昧因果、不落因果、不住因果的重要課題,禅宗最有名的公案:百丈禅師說法的公案,再向大家提一下:
百丈禅師每天上堂,上堂即說法,現在講上課。老和尚規定每天下午上課,這是佛的製度,佛在世時都在下午說法,大約現在的下午叁、四點。《金剛經》說,佛化緣、吃飯、泥巴沾在腳上,回來洗腳,並不是步步蓮花,如果步步蓮花出去化緣,那個佛就不稀奇啦!他是普通人,腳也踩在泥巴上,回去還是洗缽、洗足、敷座而坐,自己把座位擺好,衣服一拉坐上去,《金剛經》描寫的佛多平實啊!別的經步步蓮花、頂上放光,一出來要把人嚇死了!佛每天飯後打坐,大約二點多出定說法,後來成爲佛教規矩,上堂說法多半在這個時候。
百丈禅師每天上堂,一位白發、白眉、白胡子老人家在旁邊聽了好幾年。百丈說法,在家、出家聽的人很多,也沒管他。有一天老和尚興致來了,大概這位老人家最後走,百丈問:“你好像聽了好幾年,有什麼心得?”老人家跪下來說:“師父啊!我不是人,我是狐狸精、狐仙。”據說動物修道要先變成人身,變人身要經過好幾個轉折,很可憐!他說:“五百世前我是個和尚,人家問我一句法:大修行人還落因果…
《宗鏡錄略講上冊 (第九章)》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