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淨菩提心門也,欲證得此無生心,亦必依般若法門,是名“諸佛”,不獨過去佛如是,即現在佛、未來佛、無量百千萬億佛,無不依此門而如是,大矣哉巍矣哉。不可得而思議者,其唯般若乎?
以上是顯說。言尚可以言說形容也,至此直無以名之矣。蕩蕩乎,民無能名也,學者“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矣,此知乃自己之證知,非他人可得指示使知者也。
以下皆密說,遂名曰咒。以不可言說,唯有贊歎之,曰“是大神咒……”等等。此“是”四字,直指心源,不稍假借,不稍猶豫,決定不疑之謂也。全經氣勢,如百川彙海,至此而極。不獨文氣如是,意境亦實實如是,未見實相者,安能測知其深妙焉哉。至大神大明……等義,則以無所不周之爲“大”,無所不通之爲“神”,無所不照之爲“明”,無比擬之爲“無上”,無相對之爲“無等等”,總贊般若之德而已,最後總括一句曰“真實不虛”。忽若轉而入于有爲。彌勒菩薩雲:非有爲,非離有爲,諸如來涅槃之境也。“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诳語者、不異語者。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
《心經》前半部言無實,後半部又言無虛。世人當以般若活照,勿執文字死解,其眼目處,我且爲諸君點明之。一部《心經》,字雖不多,層次轉折卻不少,總言般若之深妙。最首標明菩薩之大自在,所行般若,爲深的般若,能度一切苦厄,在照見皆空。此段“深”字、“一切”字與“皆”字,皆相呼應。蓋凡夫不知五蘊,故不知照,以不照,故不空,而苦則永永不度。四果已知五蘊而照之矣,第偏執于空,厭惡五蘊,趨于斷滅,雖空而仍不空,其苦終不名度。菩薩照見五蘊已空,唯能所未忘,五蘊雖空,照見未空,即此刹那照見,仍屬五蘊流轉,能所若在,未及空空,不得名“皆空”也。唯佛則無能照之我,與所照之五蘊,中間更無空不空之見,叁輪具空,一切淨盡,故名“皆空”。至此方達色空不二之義。諸法不生之義,不即一切,不離一切,自在處證,故視五蘊十二入十八界十二因緣四谛法,皆屬于空。更空其所空,名之曰“盡”。而總歸證一句,曰“以無所得故”。若果無所得者,則能挂礙者何物?所挂礙者又何物乎?如此非究竟涅槃而何?下文又妙在得此無得之得,此無得之得,即是阿耨菩提。以菩提本體空寂,正無生花開,本性佛見時也。經文又處處顧到般若法門,言菩薩如是。佛尚如是,豈凡夫越此法門而可修證者哉?世之妄冀神通以求證者,應知所悟矣。且此功夫,全在自己,不關師資,求法而不求己,實實自誤。故點到“知”字爲極大關鍵。此“知”,乃自修自得自證之知,冷暖自知,無可言說,卻似無實。而一切苦厄,畢竟除去,則又無虛。全文由有翻空,由空翻有,實證非空非有,無以名之,名之曰“觀自在”耳。諸君且道,哪個是觀自在?明白了這個,方許讀《心經》去。
上來《心經隨說》竟。
更有所告:世人與《心經》,特具因緣。千百年來,不問內道外道,老幼男女,或儒或釋,無不喜讀《心經》,足知震旦人般若根器之深厚。惜乎不曾起得《心經》之用,枉勞讀誦,苦厄依舊。《心經》者,教汝明白心地,開佛知見,破除衆生知見之唯一法門也,目的地則到斷苦得自在爲止。但觀照五蘊本空,非般若不可,而般若本體人人具足,如何啓發,實一問題。余初曾求前輩指示問:“如何謂之般若行?又如何照見?”彼雲:“此是菩薩事,不是我輩凡夫事,我既不配說,君亦不配問,只要多讀,自然能開”雲雲。余受此打擊,幾坐誤十年,因思受此一語之害者,不知凡幾,實爲痛心。繼思無量百千法門,無一門不可證叁昧、見實相,無一處不是般若妙用,但不修,斷不能證到。諸君切勿自棄,當爲略說修證叁昧法門也。
凡夫和聖人,只是迷覺之別。不辨五蘊,不能轉識成智,皆因塵妄所隔,所謂隔陰之迷。故不修則不了自性,其覺在後。如造十惡之人,其初如煙霧迷矇,不明所以,及惡業成就,已犯法律,覺知其非,悔已不及,是名“覺在後”。凡覺在後者,念念有前後,心失其主,忽東忽西,忽此忽彼,外境現前,即被流轉,此爲生死之根。聖人覺在前,即是照在前,事事因果分明,念念不失其主,心無所移,念無前後,中間更無阻隔,又何物而可流轉?以叁昧力,證一切空,打成一片矣,故由凡夫入聖。當先入正修行路,以般若利用起觀照,見一切空而苦自破,但非修證叁昧,一切都無下手處。修證之法不出二途:一、持名法,二、觀相法。此二法同一用意,先借一以破萬,萬法歸一,歸一力充足,此一念即是無念,一相即是無相矣。觀相者,亦正攝萬念歸一也,故曰同一用意。初念之人,非持念不能念,如念佛念至中途,忽聞聲見色,即被流轉引誘而去,非再回頭執持不可,所謂非持念不能念也。故必老實念佛,念至一念相應,既不被移轉,不落前後念,當下一念,即是一心不亂,方是不持而念,是名實相念佛。以不持而可念者,已入如如不動之境,六根可以互用,不爲塵境所移,此非親證叁昧者,難了此中意境也。若念至打成一片,不落前後念,則一切現量中間不受隔陰之迷矣。觀相法亦如是,念至一相攝一切相,一切相破除,方得一相現前,一相即是無相,斯名實相。凡夫念念妄想相續,念念妄,念念隔,故落生死,如已證叁昧,把覺翻到前面來,時時覺照,“翻身踏倒涅槃城,了知生死本來空”即此意也。聖凡之別在覺不覺,既覺矣,又在前後,以覺在後者,覺得既已流轉而去,然比不覺已高出十倍。覺在前者可以轉一切,以叁昧力不動也,故雲:“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動中不動,方證叁昧。叁昧者,正定也。無複修淨修禅修密,不證得叁昧,不得名“修”。
衆生本來不顛倒,本來清淨圓明,無貪嗔癡諸習,本來不生不滅,本來不動。論其色身,本來八萬四千余歲,本來端正相好,以念爲食,不需地肥米谷之類。論其化身,本來妙用恒沙,能生萬法。本來神通具足,徒因無明所覆,不知自心實相,稍貪著地肥,由食味多少,色貌隨異,是非爭勝之心,猶此而生。殺盜淫妄等業,次第而起。種種族姓,種種方俗,種種業習,成種種衆生趣,造種種五蘊身,千條萬緒,約爲八萬四千煩惱門,而以八萬四千波羅密以爲對治。先以六波羅密,般若爲之主;以十波羅密,亦以般若爲綱;至八萬四千法門,亦以般若爲宗,總名曰“修”。良由衆生不識自家寶藏,佛以方便引度。喻如一富家子,自幼散失,久離父母,成爲乞丐,數十年後,經父母資訪實在,勸其回家,其子全然忘卻,不敢承受,翻疑爲惡意引誘。父母不得已,先雇爲傭仆,引之入門,逐漸使之經營業務,日加青眼,再升爲管事,更又引爲親近記室,然後徐徐說明:汝本我子,于某年散失,今始訪到,恐汝疑怖,不得已而方便招來。今以全部家業付予,本是汝自家寶藏,毋庸再疑,其子乃痛哭拜受,如夢初醒。此佛出世一大事因緣也。世間唯一大事,乃在明心見性,開佛知見。學佛不難,難在信入。難信之法,即是自己信自己,本來是佛種,本來寶藏具足,因無明而忘失,自認爲乞丐貧子。般若者,啓其歸元之路也。今日第一大事在尋病根,病根在惑業苦。首先當于“惑”字上痛下一針。病有深淺,麻木亦有深淺,一針下去,感覺得快,其病即是易治。所雲“八難”,第七難世智辨聰,爲入道障礙之物。譬如玻璃上有塵垢,積厚至數寸,毫無光明,尚屬易治。如系油垢,蒙垢雖薄,最不易擦,越擦越昏,彼人誤認爲光明而自喜,即不肯前進,此五障中之所知障也。仍是惑根未除,業根不斷,根本大煩惱。“疑”屬第四,即無明諸惑之總根耳。
修行之目的地,人人皆知爲佛,但有叁個先決問題:一、爲什麼要學佛?二、拿什麼來學佛?叁、佛是什麼東西?
現在諸君已明白學佛的宗旨了,不感痛苦,不肯回頭。
但是如何學法?即是以心製心,修到明白爲止。
所謂“佛”者,不單是果佛,實是因佛,果佛與我實不相幹。但不管果佛因佛,只是同一個覺心,我心若覺,等同諸佛。簡言之,以心修心,至圓滿菩提爲止,止于至善,總名“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譯言無上正等正覺,即是無生義。佛與菩薩比,是名無上;佛與二乘比,是名正等;與凡夫比,是名正覺。實則無上正等正覺亦是假名,經雲“無智亦無得”,無得之得,斯名正得。無上正等正覺,即是無生義。“阿”字居梵文字母之首,即生不可得義,正冠一切之不可得也。
行者修行,功行過程不可不有。凡夫原可頓入如來地,雖屬頓法,其義在悟,悟屬頓悟,事屬漸修。悟有叁:一理悟,二事悟,叁證悟。理悟者,深信心、佛、衆生,叁無差別,此生決可見性成佛也;事悟者,自己切實修持,悟有所實得也;證悟者,自己雖有所得,若無師印可,則所證不實,自己亦欠把持,中途疑退,不能精進。行者當知苦樂法,了悟心地不明,爲世間第一苦事,警悟長此沈淪之非計,亟求出離。行者當求善知識,開示自己佛性,完全無缺,徒因無始無明所覆,冤枉墮落。雖欲奮發有爲,一時不能自拔,則由無始積習深染。故一生病根,全在心地。行者當明修之目的地,在學成佛,重在自求,不是求佛,不是求神通,不是外求。而唯一法門,乃在心地上之參究。行者當知自力不足,求加以助緣,求之善知識,付予正法,依法虔修,至自在地。行者當知修時應止觀並進,定慧交資,時時覺照,精進勿退,則庶不負佛之廣大慈悲矣。
前立聖凡體同用異表,用資對照。知聖凡本來不二,只因衆生不能如實知自心,妄執四大爲自身相,六塵緣影爲自心相,五蘊不空爲生死之根。今以般若慧劍,斬斷生死路,超登覺岸,惟在行者自決。如何斬斷?曰:惟照見。雖然佛法非徒自了,在積極度衆,處處回向衆生,冀同精進而說咒曰:渡過去,渡過去,彼岸渡過去,彼岸大皆渡過去,速成就無上菩提。此般若波羅蜜多咒之大意也。若夫十八界、十二因緣、四谛法等等,關于文字解義者,閱各家《心經》注釋可耳。
(本文載《獅子吼佛學月刊》第一卷第12期1936年6月)
《王骧陸居士全集 心經隨說》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