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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掌人生▪P7

  ..續本文上一頁問我是否跌過跤。我驚覺到,幾個月前臺風過境,吹倒了佛光山大雄寶殿前的一棵大樹,我爬到欄杆上,想把樹幹扶正,一個不慎,整個人往後仰跌在磨石子的走廊上。我想這大概就是背後出現淤血、黑點的原因。

  于是我馬上趕到榮民總醫院,把這個發現告訴醫生。醫生也如釋重負般“哦”了一聲,說:“原來如此!”同時不禁爲我歡喜。

  這段過程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實際上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好像又從“生死邊緣”再次安然曆劫歸來一樣。直到一九九五年,國際佛光會理監事會議在菲律賓馬尼拉召開,那天晚上,我忽然感到心髒一陣陣地刺痛,整夜難以入眠。當時以爲是晚餐吃多了奶酪,引起消化不良所造成,不過回臺後,我還是隨即到榮民總醫院看診。結果經心髒科專家江志桓醫師做“心導管”檢查後,他說我罹患了心肌梗死,需要開刀。

  承蒙時任副院長,並曾擔任兩位“總統”禦醫的姜必甯醫師爲我成立了一個心髒手術的小組,要我選擇一個主刀的醫師,進行“冠狀動脈繞道”手術。我選擇了相當年輕,曾在南非開普敦接受心髒開刀訓練的張燕醫師爲我主刀。當時我並不認識張燕醫師,但是我知道,在那個心髒手術還不普遍的時候,必須找一位經驗豐富,年紀又輕的醫師,比較能接受挑戰。

  正文 二、生死邊緣(13)

  後來,張燕醫師升任臺中“榮民總醫院”心髒科主任,我們成爲互動良好的朋友。他曾隨我到過加拿大的落基山脈,也到過意大利、法國等地的名都,至今已有十二年曆史。回想當年他在開刀房爲我進行八小時的手術,事後他很自豪地對我的弟子說:“你們關心你們的師父,但是只有我看過你們師父的心是什麼樣子!”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中說:“衆生應以何身得度者,觀世音菩薩即現何身而爲說法。”我以疾病的因緣,也能交到朋友,真是幸何如之!之後,他們邀請我擔任“臺灣心髒協會”的理事,我欣然應命,至今一直以參加此會爲榮。

  最近,我又再次于“生死邊緣”走了一回。那是二 六年,爲了日內瓦佛光山會議中心落成,我前往歐洲,在瑞士一個小山區住宿時,忽然中風。所幸只是造成輕微的手臂動彈不得,但我仍帶著衰殘老邁的身軀,主持巴黎道場的破土典禮,以及日內瓦會議中心落成開幕。在會中,我請海峽兩岸的大使歡聚一堂,握手言歡,自覺得意。

  我這一生,不但自己在“生死邊緣”來回無數次,也曾爲別人的生死做過一些服務。例如,曾經照顧過一位第叁期肺痨的同道,直到痊愈;也曾爲往生的老僧擔負棺木,送至火葬場火化。一九六七年越戰後期,不少難民紛紛逃亡,我曾獻金購船,幫助難民逃離戰火。後來這些旅居在世界各地的越棉寮難民,都成爲我很好的朋友。

  在香港,也有不少被關了多年的船民,我曾多次前往爲他們說法。乃至香港赤柱監獄,一些被判終身監禁的死刑犯,我曾與他們做過“生死邊緣”的談話。也曾在臺灣的土城監獄,聆聽一些垂死囚犯的心聲。我覺得一個人縱使犯法判刑,也要用愛去教育他們,例如蘇姓等叁位青年,多次被判死刑,也多次從死亡邊緣又被救了回來。我曾在土城監獄和他們面對面講說生死,講說因果,講說冤屈,講說緣起緣滅。

  其實,人生本來就一直在“因緣果報”裏流轉,也在“死亡邊緣”接受考驗。有信心的人,無論生死危亡,一切盡付笑談之中。實在說,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就等于人晚上睡覺,白天起床,就是這麼簡單。因此,生,未嘗可喜,死,也未嘗可悲;生了要死,死了要生,生死就如時鍾一樣,輪轉不息。死亡,並沒有邊際;人生,就在生死存亡之間,如此而已。

  正文 叁、關鍵時刻(1)

  叁、關鍵時刻

  人生走過數十寒暑,到了垂暮之年,回頭一想,在幾十年的歲月裏,功過成敗,總有一些“關鍵時刻”。別人所看到的,只是一些外相上的是非,必須經過自我的客觀檢討,才能找到真正的關鍵所在。

  我出生在江蘇揚州,故鄉江都是一個經濟落後,教育不興,民風淳樸的鄉村小鎮。我的成長背景,既沒有顯赫的門第庇蔭,也沒有風光的親戚助威,加上從小沒有上過正式學堂,更無師友同學扶持。

  所幸十二歲那年,也就是一九叁九年正月,我突然遇到機緣,便在宜興大覺寺出家,接著在南京棲霞佛學院接受教育,從此得以在大冶洪爐的叢林寺院裏學習、成長,這是我人生的第一個關鍵時刻。

  說起我的出家因緣,記得一九叁七年七月七日,中日“盧溝橋事變”爆發後,日軍一路長驅直下,經過上海會戰,很快就在同年年底攻陷南京,並且進行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當時我的父親外出經商,在這場劫難中到底生死存亡如何,至今依然不得而知,只是當時父親沒有了音訊,于是我便跟隨母親外出尋父。

  我與母親走遍京滬一帶,始終沒有找到父親的下落。就在失望之余,途經棲霞山,看到一支軍隊正在出操訓練。我一時好奇,停下來觀看。突然,身邊站著的一位寺院的知客師,不經意地問我:“小朋友,你要出家嗎?”

  由于我從小受到外婆的影響,早有信佛、拜佛的習慣,尤其看到出家人的威儀莊嚴,總是心生羨慕,所以潛在意識裏聽到“出家”兩個字,也來不及思索就回答說:“要啊!”

  大約經過一小時,當我還在興致勃勃、專心一意地看著軍隊操練之際,有一個人走過來對我說:“當家師父找你!”

  在當時那樣一個“人生地疏”的情況下,忽然說有人找我,這真是個奇迹。不過我與母親還是隨著那個人走到一座寺院前。我請母親在寺旁一位老太太洗衣服的地方暫等,我便一個人跟著那個人走進了棲霞山寺裏。

  進入山門後,轉了兩個彎,來到一幢小樓上。只見屋內清淨莊嚴,在我幼小的心靈裏,感覺就像進入皇宮一樣。這時候一位眉清目秀,大約叁十歲的法師,對著我點頭微笑,然後叫我在他面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他一連問我:“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今年幾歲?”

  正文 叁、關鍵時刻(2)

  我一時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羞,好像聽不懂他的話。于是他遞給我一張紙,叫我把名字寫在上面。我嚇了一跳,幾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他又問我:“你哪裏人?”我寫上“江蘇”,他說應該寫“江都”才對。其實說來慚愧,當時我連“江蘇”、“江都”都分不清楚。

  這時,師父又說:“聽說你要出家,我是這裏的當家師,你就跟我出家好嗎?”我看他慈悲善良,當即說“好”。

  答應之後,他說出家要取得父母的同意才行。我說:“我母親就在外面。”他要我前去請問母親,如果獲得首肯,就把母親請來和他見面。

  我找到母親,跟她說我要在這裏出家了!母親即刻回答:“不可以!”她說:“我回去之後怎麼向親人交代,怎麼跟鄰居說明!”

  我一聽,眼淚隨即流了下來,我說:“我已經承諾人家,沒有辦法反悔了!”

  偉大的母親聽我這麼一說,立刻說:“沒有關系,我去替你回絕當家師!”

  我說:“你前去同意可以,拒絕不行!因爲我也已經決定要出家了!”

  于是,我把母親帶到師父面前。依稀記得,當時師父好像跟母親說,將來他會怎麼樣栽培我,我的未來會如何成長、如何有前途……說得母親也動了心,于是同意讓我出家。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叁九年二月初一日,我就這樣剃度出家了。

  出家後才知道師父的法號叫“志開上人”,他是棲霞山寺掌有實權的監院。照講,棲霞山是十方叢林,不可以私自收徒納衆,爲人剃度。但是家師告訴我,在棲霞山寺爲我剃度,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實際上我出家的常住,祖庭是在宜興白塔山的大覺寺。

  當時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記得出家當天,來了很多大和尚,都是人高馬大,身相莊嚴。其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直保持著笑容,他代替師父爲我提取法名“悟徹”,外號叫“今覺”。

  正文 叁、關鍵時刻(3)

  出家後,第一個讓師父感到困擾的問題,就是全棲霞山寺有數百名僧侶,但沒有一個是十幾歲小孩。雖然寺裏有一所棲霞律學院,但都是二十歲以上受過戒的比丘。另外還有一間禅堂,更清一色都是青壯年的老參。

  在這樣的環境裏,到底要把我安置在哪裏呢?這一點困難當然難不倒精明能幹的師父,他讓我把母親送走之後,即刻安排我住進客堂邊的一間小淨室裏,並且找了一位書記大實法師,叫我跟隨他念“禅門課誦”,學習“五堂功課”。

  母親和我離別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想,雖然我從小跟隨外婆長大,和母親相處的時間不多,但盡管如此,母子分離,還是難免會傷心、難過。只是我知道,我的前途未來,就在此“出家”一舉,我也只有義無反顧了。

  母親走後的第一天下午,我在小淨室裏,聽到外面傳來高亢的吼叫聲,夾雜著棍棒擊打的聲音,很是訝異,就偷偷地從門縫裏往外觀看。只見之前問我要不要出家的那位知客彌光法師,正拿著一根門闩,死命地打著一位跪在地上、負責照顧大雄寶殿的香燈師,甚至還用腳踢他。因爲打的力道很大,門闩都給打斷了,碎裂的木屑四處飛舞,散落一地。

  那位可憐的中年出家人,一再跪地求饒。原來他在大雄寶殿裏私自化緣,接受信徒的五塊錢供養,因此受到嚴厲懲戒。當時我並未心生膽怯,只感到這也是對我的當頭一棒,我知道做一個出家人,不應好名好利,不能私自化緣,所以後來佛光山的建設,點滴歸公,從來沒有人敢私自化緣。

  到了第二天,我想師父也感覺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整天把他關在一間小屋子裏,總不是辦法。因此很快地就把我送到棲霞律學院,和那些比我年長許多的學長同住、同學,于是我就這樣開始了將近十年苦難的叢林教育生活。

  首先我在棲霞律學院就讀,六年後升學到焦山佛學院。兩年後,也就是我二十歲那年的冬天,我離開焦山回到祖庭大覺寺。在大覺寺期間,我做過短期的小學校長、寺廟監院、雜志主編,後來還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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